第四十章:悲挽哀歌雨突至
当啷一声轻响,手中长剑落地,而他心中犹自想着:
“记得下辈子……莫要做江湖人!”
悲挽哀歌,天,无语。
血洒长空,剑,无情。
一步江湖无尽期,未出口的话语,是想要说给谁听呢,是自己?还是是眼前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命至尽头,此时再想这些已无意义,若真有来生,也只愿——下辈子,莫要再做江湖人!
安文举步上前,将自己的长剑拔出,鲜血迸发,点点滴滴洒在身上,原本能躲开的他,并没有去可以躲开,只是静静的看着那缓缓倒在地上的,尚不知姓名的“血人”,心中除了淡淡的无奈之感,再无多余感慨,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和两个月前的他有了极大地不同。
任玉颜也是亦步亦趋,站在安文身旁,看向了尚在一旁生死挣扎的刘擎天,而围攻刘擎天的两人见到安文二人顷刻之间便杀了他们的一名同伴,而他们两人此时一样是身负重伤,难堪大战,两人无声无语之间默默对视一眼,同时合力一击逼退刘擎天,几个闪身,已经消失在路旁的树林之中。
安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的看着跪倒在地口吐鲜血不止的刘擎天,而任玉颜则是缓步走了过去,停在了距离刘擎天五步远的位置。
“要杀吗?”
任玉颜这句话当然不是对刘擎天说的,而是问她身后站着的安文,她和安文都能看出来,此时的刘擎天已是命在旦夕,犹如风中残烛,就算他们不动手,刘擎天也绝对熬不过今夜,见不到明天……不,是见不到今天的太阳。
咳咳……呼……呼……
刘擎天确实命不久矣,不用别人来说,他自己就知道,每一次呼吸都会牵动身上的伤势,令他痛不欲生,如果说之前若能及时得到医治,还能残喘一段时间的话,但现在又经过一场生死挣扎之战之后的他,可以说是神仙难救了,但是……
“我……不能死,不能……至少,不能现在死,更不能死在……这里啊!”
仅凭着最后的一股意志,支撑着他缓缓站起,向着安文走去,并未理会站在一旁的任玉颜,更没有去管任玉颜架在他脖颈出的长剑,只是一步一步的走向安文。
刘擎天已然明白,这两人中,虽然看似安文年龄要小一些,但能做主的却是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孩子,虽然他也看得出来,跟在自己身后的这个姑娘,对眼前的这个少年并没有太多的敬畏之情,虽然这种事不算常见,但他也是老江湖,已是见怪不怪了。
这一步步的走来,刘擎天心中只想着一件事——我为什么会感到眼前这个少年很眼熟?
刘擎天十分急切地想要知道,自己和眼前的这个少年是有仇,还是有恩,以及这个人是否值得自己交托后事?
或许是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使他的呼吸顺畅了许多,许多的往事都开始不断的在脑海中翻腾,原本模糊不清的双眼渐渐变得清晰,也终于看清了安文的面庞。
是他……他怎么会……
刘擎天按下心中所想,深深吸了几口气,待到气息有平复了几分,才缓缓开口。
“三弟,刚才没认出来你,二哥给你赔……”
没等他说完,安文就已经转身走开,捡起地上的剑鞘,将已经擦拭干净了的长剑插回鞘中,然后就坐在车辕上,怀抱长剑,头靠在车架上看着刘擎天。
安文如此作态,倒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戒备,更因为他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为什么喊自己“三弟”,难道自己长得很像是别人的“三弟”吗,怎么是个人见到自己就喊“三弟”,有毒吧?!
安文确实是没有认出刘擎天,别说此时的刘擎天满脸血污,一身是伤,就算他和当初与安文相遇是一样的装扮,安文也认不出他来,当时安文从北月楼出来之后,也就只是勉强记得他的姓,连名字都已经想不起来了,更何况现在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别说认识了,就是连他叫什么,现在都想不起来。
这不是安文记性差,而是当时的安文从始至终,都是把刘擎天当成一个蹭吃蹭喝的大叔,更没有想过借一顿饭就和谁攀什么交情,所以从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自然也就没有留意过刘擎天这个人,现在又过去近两个月的时间,他能想起来才怪。
刘擎天当然不知道安文心中在想些什么,只当是他在生气,或者是在犹豫要不要出手杀自己,只得自顾自的说道:
“我刘擎天蹉跎一生,只认过一个大哥,也只认过一个三弟,未曾想今日阴差阳错犯了糊涂,险些害了自己三弟的性命,当真……当真是……唉……犹记得你我兄弟二人,在北月楼把酒言欢,好不快活,只愿能有来世,到时再与三弟再结兄弟情缘了……”
刘擎天这话当然是有真有假,他确实只认过一个大哥,但却有着他自己都数不清的“三弟”,除了一些比较熟的人,只要他需要,总能拐弯抹角的认个“三弟”,所以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人们或许不认识“刘擎天”是谁,但要说起“刘二哥”或者是“刘老二”,那就是说他刘擎天无疑了。
安文听到“北月楼”三个字,皱眉细想,已是想起了眼前这人是谁,听到他说自己叫“刘擎天”,心中的那时熟悉感又再多了几分,当下就不再怀疑,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当时蹭吃蹭喝又蹭住,还非拉着自己喊自己“三弟”的那个大叔了,不过安文也没有因此就放松警惕,因为之前追杀刘擎天的人的穿着,和之前他在神庙前不远处见到的,地上的许多死尸的穿着大体相同,那副惨象,想来多半也是出自眼前这个刘擎天之手,安文不想知道也不在乎刘擎天是否是正义的一方,但他能肯定这个刘擎天绝对是个狠人。
任玉颜静静地看着、听着,手中的长剑也从未放下,只是有些疑惑,以她对安文的了解,这人若真是安文的二哥,安文不该是现在这幅模样才对。
刘擎天见到安文依然无动于衷,无可奈何,只得屈膝向地,眼看就要跪下,不过或许是因为伤势太重,动作并不快,而刘擎天也一直看着安文,但安文却没有看他,只是怀抱着剑,靠在车门上,仰头看天,仿佛是对他不屑一顾一般。
砰!
“想我刘擎天一世豪情,跪天跪地跪父母,连大哥都未曾跪过,未曾想,临死之前,竟是在此屈膝,当真是……也罢,只要他能在我死后,将此物代我为大哥送去,我便是死,也念他这份恩情!”
刘擎天心中暗想,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和一本刀谱,连同手中的刀,一并放在地上。
“三弟,二哥我别无所求,只求三弟在我死后,将此物送予我大哥皇甫静涛,这把刀和刀谱,便当做是二哥的一片心意,还望三弟莫要推辞,多……谢!”
刘擎天之所以如此,一来是因为知道自己已活不了多久,此时的他全靠意志力吊着最后一口气,这口气一旦松了,他丧命也就只在片刻之间;
二来他想要安文在自己临死之前亲口答应自己,他才能死得瞑目,虽然他对安文并不了解,但在他看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能够因受人之托,便不远千里,独自一人从北国送信到南疆,便足以说明安文的人品;
再者,除了安文,此时的刘擎天也别无选择,至于旁边的任玉颜,刘擎天心中明白,若没有安文的首肯,他就算再怎么求,也是无用的,那倒不如赌安文会答应自己,毕竟,安文若是真的能狠下心,还会一直在那里坐着不走吗?虽然他一直都没有看过自己哪怕一眼,但刘擎天就是敢赌安文会答应自己临死前的请求。
说完之后,不等安文回应,便是俯首叩地,任玉颜站在一旁,绕行回到安文身旁,只见安文依然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抬头看天,只过了好一会之后,才感慨似的说道。
“要下雨了,西泽的雨呐,总是来得这么突然,真是怀念北国的雨呐。”
话语刚落不久,只听见哗哗声如同鼓点一般,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不过安文并未像往常一样急着躲雨,而是缓缓低下头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刘擎天,刘擎天刚才说的话,他都听到了,他一点都不想答应,他只想安安稳稳的回家,他甚至都有了要和任玉颜分道扬镳的想法,若不是实在丢不下南宫秀凤,说不定就连南宫秀凤他都不想管了,更何况这个他根本就不认识的,所谓的“刘二哥”。
“唉……我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呐,起来说说那个皇甫静涛是谁吧。”
安文叹了口气,有些淡淡的说道,他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是不是一如既往地那样……善良,刚才杀人的时候,他可没有半点的犹豫呐。
可是等了好一会,却没见到刘擎天有任何的动作,安文皱了皱眉,却动也不想动,转头看了任玉颜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