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房后换了一身枣红色缎花袍子,袖口处结着细软的兔毛。取下沉甸甸的发饰,只用一条绸带将长发梳成垂鬓,落到肩头。
仔细算来今日是元宵节,只是我从醒来便从未离开过王府,王府内下人规矩的很,没有应池宴的吩咐也不敢在府内张罗,偌大的王府倒显得少了几分人情味儿。
我倒是很乐意去亲眼看看这个世界的市井街头又是怎样的繁华景象。可是一想到身边总跟着这个不知何时就发作的炮仗,我心里这口热血就凉了一半。
被小桃推攘着坐上了离府的马车,我一路上跟打了霜的茄子一般垂着脑袋,一下一下揪着袖口兔毛。马车突然一颠,方回神过来。狐疑的冲坐在我对面的小桃问道:“王爷又哪里去了?”
小桃放下手里挑起的帘子收回打量外面的眼光,回头解释。
“王爷方才早就跟墨鸦侍卫匆匆离府了,像是有什么急事一般。只吩咐我领着娘娘先去春不渡候着。”
我闻言长吁一口气,凑了过去,和小桃一起将脑袋搁窗框上,掀起窗帘一角。津津有味的看着街上的叫卖小贩往来穿梭的身影。
管他有什么急事,只要不找我麻烦就好。
马车行了一路,我便七嘴八舌的和小桃闲聊起来。
“小桃,你刚刚说的春不渡,是什么地方呀”
“京城中最富盛名的酒楼,若不是咱家王爷,这一般人可不是想来就来的。”
“不就是个酒楼吗?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它能傲气到哪里去。”
“啧,娘娘。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这酒楼老板手段了得,整个后凉大小商行都在他名下。这春不渡何时待客得看他心情。所谓千金难买我高兴。”
小桃说到兴头,手舞足蹈起来。恰逢马车突然颠簸,脑袋磕到了窗框上。
我看着她吃瘪不禁开怀一笑,小桃便捧着额头,嘟着嘴,委屈极了。
“娘娘…”
我坐直身子,伸出手在她鼻尖勾了一下,打趣道:“怎么,要娘娘亲亲抱抱~”
小桃属实是个面皮薄的,被我激得羞红了脸,自顾自的转过身去揪着衣角。
我闭着眼睛靠着车壁回想这刚刚那番话,这“春不渡”背后的主人看来有些故事。京城达官贵胄数不胜数,自古生意想要做大,就离不开和朝廷联手。要有这份骨气,肯定和后凉当局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小厮走到我身侧窗帘外恭敬的说道:“王妃娘娘,咱到了。”
小桃顶着和我额前同款淡淡红印提前下了马车,搭手将我扶了下去。
我抬眼看着不大起眼的古朴匾额上,洋洋洒洒写着三个大字—春不渡。心中一动,低声念了一句。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我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于是转身望身后看去。
迎面而来者一身朱红衣裳,上面用金丝勾勒着两只振翅欲飞的仙鹤。长发随意用发带扎了一下,乌发半散的垂着身后。眼似湛丹,唇不点而红,此刻抱着双臂睨着我,慵懒的像只刚睡醒的猫儿,美则美矣,就是五官生的有些英气。
那人在我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满意的向我问道:“姑娘随口而出,才思便是惊艳绝伦。不过这此中字句,迟意有些不解之处。迟意最近寻了壶好酒,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嗯,嗓音有些粗犷。
我瞧着眼前这红衣似火的美人,回头对一直扯着我衣袖的小桃低声说了句。
“王爷诸事缠身,不知几时能到。都是要进去吃饭的不碍事。又不是我出钱。”
小桃本想继续说些什么,可春不渡里迎来几个小厮,将她拦在一旁。我冲她示意让她安心,然后随着红衣美人大摇大摆的走进楼去,轻车熟路的一路上了二楼雅间。
屋内布置极为雅致,桌案临窗。插着几只新折的香梅,浅黄色的花瓣零星落到桌案上。
我刚和他落座,就有侍者捧了白玉瓷瓶和二三浅口酒碟上来。
身前人自顾自的倒了两杯,取了其中一盏放到我面前。自己却不喝,只是用指腹磨蹭着酒碟边缘,对我说道:“喝呀。”
他的话带点尾音,像是猫爪子一样挠到我心尖尖上,我心里那枚茶叶尖“嗖”的一声立了起来,顺从的端起这杯满斟的清酒,一时有些犹豫,我是有这贼心没这贼胆,平时最多喝一瓶啤酒,就是极限。这…白的。
我咽了口水,有些犹豫。
对面的人却不合时宜的笑出了声,突然欺身上前靠在案上,指尖划过我脸庞,将几缕碎发,勾到我耳后去。
我不解他何意,痴痴的望着他,一双杏眼盛满了疑惑。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身前人听到我询问,眸色一动,笑得…花枝乱颤。
可我却一头雾水,感觉这雾都快凝成雨了。
就在此刻,突然有人猛的推门而入,那门板在空中晃了晃。
我歪了脑袋,强行回头去望事发之处。那门口一身锦衣雪裘的少年,墨玉般的水润眸子动也不动的盯着我,眼中寒意看得我瑟瑟发抖。
这炮仗怕是快按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