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理事长又为凌峰介绍了今天在场的另外几个人。一位是理事长助理沈涛,一位是协会理事张恒,另一位是管财务的会计何天琦,还有刚进来的两位,年过八十的周文白副会长和他的儿子周晖朗。
然后就是理事长絮絮叨叨地发言。
大致讲的就是这一年来圈内发生的大事,对古董价格的总结,对未来的预估和评定。另外还有这一整年协会财政的盈亏汇报和明年协会的大事及安排。
凌峰对这些兴趣不大,目光移向桌上摆着的那只大葫芦瓶。
这只大葫芦瓶高30公分左右,造型端庄大气。上身与细颈、下肚之间的比例以及它们的轮廓线条匀称至极,也就是景德镇的官窑产品才能够做到。
葫芦瓶的口很小,通体绘制釉里红海水龙纹,并饰红色祥云以及海水波涛图形,象征皇权至上,九五之尊的万丈豪情。
圈足内施白釉,外底署青花篆书“大清乾隆年制”三行六字款。
从学术上讲,青花的学名是釉里青,与之相对应的便是这釉里红了。
这两者都是釉下彩绘,连画工、画法、烧造温度都基本一致,它们唯一不同的就是所使用的着色剂的差异。
青花是以钴为着色剂的,而釉里红是以铜为着色剂的。
元代工匠很早就掌握了青花瓷器的烧造方法,但对釉里红的运用却一直有所欠缺。
所以早期的釉里红呈现出来的颜色不是偏淡偏白,就是发紫发黑,这样的情况直到清代早期才有所好转。
正因为这些历史背景,眼前的这只乾隆釉里红龙纹葫芦瓶才更显得弥足珍贵。
凌峰看到葫芦瓶旁还有张卡纸,便拿了过来。
卡纸上记录了清乾隆釉里红云龙鸿福葫芦瓶的来源:
香港苏富比1975年11月17日,编号222。(原收藏家为赵从衍先生。)
纽约苏富比1986年3月25日,编号71。纽约艺术馆展览品。
纽约苏富比2015年12月27日,编号167。
看来此宝贝还是件传承有序之物。
凌峰正欣赏着,易理事长的发言也结束了,接下来轮到孙会长讲话。
“相信大家也都知道,圈子里近段时间不太平。”孙老语重心长地说,“我想,作为有威望有影响力的协会,我们更应该行动起来,拯救中国艺术品。”
圈子里不太平?师父指的是之前的南宋官窑盗窃案吗?感觉不像啊,那只是偶然事件,难道还有其他什么事?凌峰心想。
“我觉得我们多做普及教育,现在有好多人去了博物馆都不知道那些国宝背后深厚的历史底蕴。也有好多人认为古董只是金钱的游戏,是极端的奢侈品。我们应该要打破这些错误的观念,重拾文化自信。”
孙老示意易理事长做记录,然后继续往下说,“所以我希望来年能发挥我们协会的能力,到省内各地为民众做各类讲座、义务鉴宝,告诉民众什么才是真正的古董收藏。”
孙老说完,众人纷纷表示支持,并且谈论具体实施的细节,安排好明年的几场大型利民活动。
会议结束,接下来就是共同赏宝了。
“老王,这只瓶子最后的成交价是200万美金吧。”一旁的张恒说话了,看起来他跟王昱的关系很不错。
“是啊,60万起拍,顶了好几口才买到的。”王昱笑着说道。
“值。”李董捧起大瓶子掂量掂量,一向冷峻的他在古董艺术品面前也表现得很沉迷。
“孙会长,周副会长,您俩也赏赏。”王昱请二老掌眼。
“周老哥,你先请吧。”
“哎,你是会长,你先请。”
二老竟相互推让起来,最后还是由孙老先赏。
“这葫芦瓶釉质鲜嫩,画工精湛,釉里红的发色明快艳丽,不愧是乾隆皇帝亲自督造之物啊。”孙老看着瓶子分析着。
“乾隆的画面感较充盈,将五龙俱全、‘红蝠’齐天跃然于瓷器之上,也真所谓是巧夺天工。康熙的波澜壮阔、雍正的侠骨柔情、乾隆的饱满张扬均乃旷世一绝啊。”周老随即也点评道。
他的这波分析,让凌峰想到了之前有看到朋友圈的一则趣事。
附图将雍正与乾隆的茶盏放在一起。标题醒目:雍正乾隆爷俩对茶具的审美,隔了一个银河系。
雍正爷所好便是宋代的极致美学,清新脱俗。他的粉彩瓷器淡雅精细,他的斗彩杯轻薄小巧,他的青花瓷以线描为主体、不做过多的填涂。
但乾隆风格却与之大相径庭。
他想要表达强国实力,把这种情感寄托在艺术品上,创造了独一无二的各种釉彩大瓶,那是集各种低温釉彩瓷、高温单色釉、青花于一身的15种技法融合而成的瓷器。
但这样浮夸的审美与雍正皇帝所提倡的简约美相违背,所以戏笑之“农家乐的审美”。
殊不知,那是特定时代下的特定产物,乾隆皇帝就是在炫技,就是在表现浮夸。
所以真正玩到顶尖的古董高手,才会有共鸣感,才能理解乾隆瓷器的深刻内涵。
也正因为如此,乾隆瓷器的价格一点也不比雍正差,在国际市场也屡屡觅得高价。
眼前这只大葫芦瓶,正是乾隆古董中的重器。
中国的艺术品流传海外有的近百年,甚至近千年,能够将它们重新带回来,让国人再次欣赏到它的华美,这本身就是一件幸事。
赏宝的过程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孙会长宣布散会,然后带着凌峰走向里厅。
“孙会长。”身后传来一阵声音,孙老转身一看,是周文白副会长。他的儿子周晖朗在身边搀扶着他。
“周老哥。”孙老笑脸相迎。
“你这徒弟一表人才,很不错。”周老夸赞说。
“还需要再磨炼磨炼。”孙老对着周文白笑了一下,“周老哥,你叫我应该不是为了这个吧?”
“嗯,郭小泉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吧。”周文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郭小泉?
孙老让凌峰先去里厅等他。待徒弟走远后,才继续跟周文白交流。
“周老哥,你怎么知道他?”
“有人让我给你带句话啊,老弟。”周文白抬起眼看向孙老,那眼眸瞬间变得尖锐,“咱们都年纪大把的人了,不要多管闲事。”
“谢谢老哥忠告,我记心里了。这不快过年了,改天我们聚一下喝点小酒。”孙老表面笑着,心里却泛起了一阵涟漪。
“好,过几天去城隍阁顶上喝酒去。”周文白爽快答应。
“那一言为定。”孙老仍是笑眯眯地说道,“那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去忙了。”
“好。”周文白点了点头。
望着孙老离开的背影,周文白侧身对周晖朗说,“去查查他这个徒弟,说不定那小子将来会给我们带来不少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