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莫天悚发现原本到处都是的泰峰商号居然一家铺子也看不见,预感越来越不好,几次想找人问一问,最终还是没敢。林冰雁也意识到莫天悚一旦和大家联系上,就再不可能拥有平静生活,也主张莫天悚避开亲友。
这次启富嫂的小花招并没有瞒过莫天悚,但他嘴上说不想见,心里其实是渴望见面的,终于还是留下来没有走,却又自欺欺人躲出去。林冰雁心软得很,明明知道莫天悚不宜过多操心,可察觉谷正中来了,还是忍不住把莫天悚的消息告诉他。
莫天悚明显是变了很多,以前从来不去的村边小店已经让他很满足。他不喝酒,谷正中和凌辰便也没叫酒,一人一杯粗茶。
凌辰只喝一口就吐出去,见莫天悚喝得上好,鼻子又发酸,哽咽道:“三爷,别躲我们了,跟我回去吧!二爷和小姐还有南无和北冥、田慧都在九龙镇。你要是不愿意回巴相的榴园,就一起去九龙镇吧!”
莫天悚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问:“桃子好不好?上次你见到林姑娘,为何没说他的情况?还有我大哥,刚才你念的名单里为何没有我大哥?是不是他没去西域,一直留在家里照顾生意?凤飞有几个兄弟姊妹了?”
凌辰笑一笑,低头道:“二爷挺好的,就是”
谷正中急忙拉凌辰一把,岔开问:“三爷,听说你身体有些不适,好了没有?要不你去我那里住一段时间。我最近两年一直住在京城。红叶给我生了一个儿子,你一定喜欢。”
莫天悚皱眉:“为何你们觉得我不喜欢去榴园?龙王还是在京城吧?”
凌辰小声嗫嚅道:“是薛谷主说你不能生气。孟道元住在榴园,整天涂脂抹粉打扮得妖里妖气的,男不男,女不女”话还没说完,见莫天悚的脸色已经变了,急忙住口。
可莫天悚已经知道不少,喃喃问:“孟道元怎么会在榴园,他没和翩然一起住在京城吗?大哥看见孟道元不得害怕?”
谷正中赔笑道:“这些事情什么时候说不可以?三爷,吃菜,吃菜!其实还是京城好。你就去我那里住一段时间。红叶肯定高兴。让红叶做些你爱吃的菜,好好养一养,再找个机会进宫去见见皇上,把义盛丰给夺”
莫天悚神色又是一变,一叠声问:“你说什么?义盛丰没了?龙王不是在京城吗?他跑出来难道不是想捞钱的?怎么可能把如此赚钱的义盛丰给弄没了?”
谷正中很尴尬,低头不再出声。凌辰重重叹息,忽然放下筷子,激动地道:“三爷,你快回来吧!领着我们重新把泰峰和暗礁再建起来。”
莫天悚勉强笑笑,轻声道:“别指望我,我可能是有心无力。南无和素秋也成亲了吧?有几个孩子了?”却见凌辰的眼眶又红了,低头没出声。莫天悚心里一紧,隐约又觉得发慌,似乎头又要开始疼了。
谷正中急忙道:“他们是成亲了,就是还没有孩子”见莫天悚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有些慌了,起身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莫天悚摇摇头,吃力地说:“可能要犯病了。我想回去了。改天我们再喝!”摇摇晃晃站起来,摸出一把铜板放在桌子上,朝外走去。凌辰和谷正中一起追出去。就见林冰雁早牵着两匹马等在外面,扶着莫天悚上马后,自己也骑上马要走。
凌辰冲过去拉住马缰绳,急道:“三爷,别走。我们一起去找张天师,一定有办法的。”
莫天悚却已经伏在马背上,抱住马脖子,摇摇头。林冰雁难过地低声道:“凌辰、谷大哥,求你们别逼他。等他彻底好了,会去找你们的。”
凌辰颓然放开马缰绳。林冰雁拉着莫天悚的马缰绳,一夹马腹,走远了。
谷正中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凌辰忽然又反应过来,发足狂追。但路上哪里还有影子。凌辰不得不停下来,声嘶力竭地吼道:“三爷,至少你回来把挟翼和阿尔金骑走,再拿一点银子啊!”叫到后面,眼泪又一串一串地滴下来。
谷正中也追上来,沉声道:“凌辰,这样下去不行。这不是讲面子的事情。我看我们分头去找张天师、映梅禅师、八风先生和左顿大师,无论如何都要找一个救他的好办法出来。”
凌辰苦笑道:“听薛谷主说,嗤海雅大师的造诣不在张天师之下,腾格力耶尔神功是天底下最有效的办法。你不知道,三爷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不时头疼,八风先生一点办法也没有。后来左顿大师和蕊须夫人都说给他治断根了,但谁也没能真正治断根。上次映梅禅师来看望二爷,二爷就曾经问过禅师。禅师也说主要得靠三爷自己努力。夸父是上古魔怪,远非一般鬼魅可比。再说见到张天师,三玄岛的事情三爷管是不管?三爷难道就不知道张天师也许能帮到他?”
谷正中仰天长叹,喃喃道:“难道就看着三爷受折磨?”
凌辰迟疑道:“我始终觉得能救三爷的只有梅姑娘。在吐鲁番的时候,三爷办事真的还和从前一样利落干脆,刀切豆腐两面光。我看他还是心结难解,认为飞翼宫的事情太对不起梅姑娘,偏偏梅姑娘又嫁人了,还嫁了那样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三爷从前也有两次因为梅姑娘失常,不过没这次严重时间长而已。”
谷正中沉吟道:“要想梅姑娘出手,必须得二爷出马才行。我看这样,你回九龙镇去找二爷,我还是去上清镇看看张天师。”
凌辰点头,当下两人回去收拾行李,分头行动。
莫天悚的病向来是晚上发作得最厉害,不过是情绪暂时失控,他自己害怕,其实并没有发作,离开村子后不久就没事了。但他很怕回去再见凌辰,扬鞭打马,将灞桥远远丢在身后,来到一个叫做尹镇的小镇子上。林冰雁怕莫天悚太辛劳,早早地下马投宿,要了两间房。莫天悚忽然道:“我记得这好像是入蜀的路吧?冰妹,你说我们去九龙镇看看桃子和素秋好不好?”
林冰雁一愣:“你又不躲着他们了?”
莫天悚低头道:“凌辰始终不肯明说桃子的情况,我好担心。心已经乱了,躲也没有用。再说,我不能一直这样耽误你。你送我去九龙镇,交到桃子手里,自己回昆仑吧!”
林冰雁皱眉不悦地道:“天悚,你怎么又说这话!”
莫天悚笑一笑,淡淡道:“你和我有什么关系?要么你就去九龙镇嫁给桃子,要么就和他做一个了结,自己回昆仑去。出家当姑子也好,嫁人也罢,总之别再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我到处飘泊。”
林冰雁低下头,半天才道:“没有一个男人能等一个女人十年时间。上次我问凌辰桃子的情况,凌辰支支吾吾怎么也不肯明说。其实我早知道桃子和田姑娘已经定亲,凌辰说不说都一样。”
莫天悚轻声道:“还不到十年,不过才九年多而已。但你没有亲眼看见,始终没死心,是不是?听我说,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我要回家去看桃子,看素秋,看大哥和阿妈,还有倪可、央宗和荷露。难道翩然不要我了,我就得活得像个鬼一样怕见阳光?”说完浑身一轻,又充满斗志。凌辰不愧跟莫天悚在一起的时间最长,看他看得很准。
近乡情更怯。莫天悚和林冰雁一起入蜀后,还总是反复,一会儿想去九龙镇,一会儿又要掉头避开,拖拖沓沓前进几步又后退几步。
四川毕竟算是泰峰的摇篮,入蜀后偶尔能在一些大城市看见一两家泰峰商号。
莫天悚真没怎么过过穷日子,单纯靠行医挣不了多少银子,林冰雁又严禁他劫富济贫,看见泰峰就跑进去,用宝剑样黑玉簪令箭打算提些银子来用,却被拒绝。还被指责为冒充的,差点挨一顿打。
莫天悚很奇怪,隐约觉得是上清镇黑缎子的徒弟玉姑出了问题。他上次就不该听莫桃的把令箭给玉姑,但莫桃怎么会放任这样的情况不加整顿?莫天悚很着急,可越着急越不敢打听。若非他的确是非常不愿意再连累林冰雁,说不定他就又离开四川了。
阳春三月,春衫轻薄,莫天悚和林冰雁终于到达九龙镇。这里的一景一物还基本上还是老样子,繁荣兴盛,只多出很多生面孔。莫天悚感慨又生,轻车熟路,领着林冰雁朝镇子西边普维山脚的幽煌山庄旧址走去。
远远看见一座三翘七踩斗拱的巍峨祠堂。匾额上书斗大的“莫氏宗祠”这一定是莫桃修的!莫天悚情不自禁跳下马,飞奔过去就想朝里闯,一个老伯拦住莫天悚:“干什么的?”
莫天悚还认得他,叫道:“光伯,我想进去祭奠祭奠。”
光伯的警惕性却很高,上上下下打量莫天悚,还是不认识,伸手道:“要进去可以,拿二爷的令牌来!”
莫天悚一愣,指指祠堂:“进去得要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