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又道:“爹,自从上次二爷上昆仑山,说起程师叔的消息,掌门就不喜欢听到有任何人提到幽煌剑,连林师叔祖都和二爷没有往来,你”
霍达昌斥道:“小孩子懂得什么?”
儿子和侄子互相看一眼,都很不服气。转身将祭品香烛供上。霍达昌显得心事重重的,用的时间比哪次都长。
回去以后两兄弟都怕触霉头,一起躲出去。谁知道没多久就被揪回去。霍达昌要他们去送信。
侄子要比儿子放肆一些,立刻叫起来:“都说掌门不喜欢,你还叫我们出去?”儿子也嘟囔道:“若来人真是三爷和林师姑,师叔祖知道师姑回来却没有回家,也会伤心的。我们最好不要多事。”
霍达昌沉下脸:“不过是让你们送一封信,怎么这么多说道?这封信不是给二爷的,而是给谷正中谷大侠的!既然你们知道掌门不喜欢,那就别出去说嘴。早去早回,立刻就出发。路上也别耽搁!行李我已经让人给你们收拾好了!”
两兄弟都苦着一张脸,却不敢违背,终于还是走了。
除昆仑山以外,当年假幽煌剑的受害者都发现有人祭奠。越来越多的人看见过祭奠者,确实是一男一女。男人声音沙哑,头发随便扎成一束,垂在后背,落拓散漫,随身携带一把宝剑和一个红色的空剑鞘。女人不管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总带着一顶大大的斗笠,垂下厚厚的黑纱,挡住容貌。偶尔风吹起黑纱,看见的人都说,那女人好美。不含一点杂质的美!两人兄妹相称,行医为生。一路走一路游山玩水,行程很慢。
然而谷正中接到霍达昌的信以后,和凌辰一起追踪几个月时间,也没能见到这两个神秘的祭奠者。眼看要过年了,包括莫天悚曾经祭奠过的邓州龙家也发现有人潜入堂屋祭奠的痕迹,却没一个人见着祭奠的人。
谷正中终于对凌辰道,追是没有用的,不如守株待兔。凌辰深以为然。于是两人联袂来到灞桥。为保密,连客栈也没有去住,在隔壁村子的一户农人家里住下来,每日足不出户,只让村子里的小孩子帮忙留意。
转眼他们就在村子里住了一个月,正月都快过完了。谷正中和凌辰都很失望,犹豫着要不要离开。一个叫做启富嫂的妇人忽然找上门来,神秘地道:“我男人看见你们要找的那两个人了。他们是夜里来的。本来要走,正好看见我男人,便问我男人深更半夜的急急忙忙要去哪里。我男人告诉他们,我家那个讨债的不是我女儿春秀肚子疼。那男人不喜欢我叫闺女讨债的,不过我说顺嘴了。好在那姑娘非常好心。跟着我男人来到我家。嘿,真是神了,一针扎下去,春秀肚子就不疼了。”
这一通罗嗦听得凌辰极不耐烦:“别说那么多废话,现在那位爷和那位姑娘呢?”
启富嫂嘿嘿傻笑,竟不出声了。谷正中忙摸出一锭足足有十两的雪花银晃一晃,淡淡道:“若他们走了”启富嫂眉开眼笑地枪下银子,一叠声道:“我知道两位爷要找他们。他们刚想走,我就用力掐了春秀一把,春秀就哭。那姑娘真是好心,就留下没走。此刻还在我家里呢!那位爷可不好骗了,我掐得春秀身上都青了”
谷正中和凌辰哪里还等她罗嗦完,早冲出去。
启富嫂住在隔壁的村子,离谷正中和凌辰投宿的地方大约有五里路。两人就怕人又走了,一路狂奔,远远的看见两匹骏马才松一口气。凌辰正想再加把劲跑过去,谷正中一把拉住他,低声道:“三爷一直都在西北打转,似乎很不愿意见你们。你先在外面等我一阵,让我一个人进去试试!”
凌辰点头,紧张地道:“你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们留下!”
这不过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农家小院,空气中弥漫着鸡粪的臭味。泥泞的地上到处都是鸡爪印。过年把公鸡都杀了,剩下七八只母鸡正在抢食食槽中的玉米。一只花猫蜷缩成一团,在墙角的一张小凳子上打瞌睡。谷正中进门心先凉了一半,生活精致,事事讲究的莫天悚怎么会在这样的环境中久留?轻手轻脚来到窗子下朝里张望,果然不见莫天悚的影子,但的确是有一个带着斗笠的姑娘正陪着一个缺牙的小女孩。
谷正中正犹豫着是不是先出声招呼,就听那姑娘问:“观音庙的菩萨真的很灵吗?”声音的确是林冰雁的。
春秀认真地道:“真的很灵。我娘去求了一次,真的生了一个弟弟。姑姑,你刚才不是问过我了吗?怎么又问?”
林冰雁道:“刚才只是我听见了,现在我是帮别人问的。”
谷正中知道那个观音庙,自然是掉头就跑。
凌辰一看谷正中刚刚进去,又是一个人出来的,大失所望:“怎么?没见着还是三爷又走了?”
谷正中拉着凌辰就跑:“林姑娘说三爷在观音庙。我们快去!三爷似乎真的不愿意见我们,刚才林姑娘都不肯明说,也不肯和我相认。”
凌辰无法理解地喃喃道:“三爷究竟为什么要躲着我们?”
观音庙很小,也不远,就在村子外面三里地,但谷正中和凌辰到的时候都跑得气喘吁吁的了。一个穿着棉袍的人静静的立在一株即将开败的腊梅树下,并没有因为谷正中和凌辰的到来而转身走掉,也没有回头看一眼。因为寒冷,轻轻跺着脚。专注地看着树枝上稀疏的腊梅花,似乎正在追忆繁花似锦。
虽然谷正中和凌辰都没有再见过莫天悚,但两人一眼认出红色的幽煌剑鞘。下意识都放慢了脚步,缓缓走过去。
凌辰就怕惊动猎物一样,屏息细细打量。莫天悚的样子全变了,剑眉宽额,从前保养得很好的容貌此刻载满风霜。目光不像从前的总是嬉笑不正经,变得深邃而迷茫。只有嘴角微微上翘,保持着笑容,依稀还是从前的样子。从前莫天悚就难得有个正经的站姿,此刻他的背还是有些佝偻,但却是因为冷。凌辰心里疼得很,立刻脱下自己穿的皮裘。一直没动静的莫天悚却突然转身走了!
凌辰提着皮裘还想去追,谷正中忙拉他一把,甚是突兀地扬声道:“地冻马蹄声得得!”
莫天悚果然停下脚步转身过来,莞尔笑道:“天寒驴嘴气腾腾!不正不中,你还是那样,一点也没有变。”声音虽然变了,但才思还是和从前一样敏捷。
凌辰瞥一眼从谷正中嘴里冒出的腾腾热气,不禁笑了,再也忍耐不住,猛地扑上去,张开双臂紧紧抱住莫天悚,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眼眶却又湿了,哽咽道:“三爷,你为何要躲着我?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离开听命谷不久,我们就全体都去那里找你。不仅仅是有我和荷露,还有二爷和老夫人,大爷和真真夫人,舅老爷,小姐和南无、北冥、追日、东流、田慧、白鹤、黑雨燕都去了。可惜薛谷主两次派人去找你,都被你甩掉了。大家只得死心回去。但荷露小姐还不死心,和我一起留在西域。我们找了你足足两年时间,没想到你见到荷露又自己跑了!荷露这次本来还要跟我一起来的,我怕路上太辛苦,劝了她半天,她才答应不跟着。三爷,荷露还在昆明,一直等着你”说到后面已经是泣不成声。
莫天悚推开凌辰,皱眉道:“你怎么越来越没出息?学起小媳妇抹开眼泪了!”
凌辰抹就怕莫天悚跑掉,连忙一伸手,紧紧握住莫天悚的手,另一手将自己穿的皮裘脱下披在他身上。
不想莫天悚抖掉皮裘,又还给凌辰,淡淡道:“我不喜欢穿皮衣。”
凌辰一愣,叫道:“三爷!”
谷正中忙又拉凌辰一把,抢着道:“大家很久没见面了,找个小酒馆喝两杯如何?”
莫天悚苦笑:“找个饭馆随便吃点东西吧。林姑娘不让我喝酒!”
在布依鲁克的时候,饮食都是林冰雁料理的,从来没有酒。离开吐鲁番以后,莫天悚终于找着机会喝了几杯。可立刻发现喝酒很容易让他失去自制力,后来就不再喝,倒并不是林冰雁不准他喝。他故意这样说,却是越来越觉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没脸再去找荷露,不愿意耽误荷露,有让荷露死心的意思在里面。
离开火焰山后,尽管莫天悚找到夸父的藏匿之所,又能控制元神,但夸父出来的次数还是逐渐变得多起来,尤其是在莫天悚情绪激动的时候。莫天悚才知道驱除夸父并非他想象的那样简单,原本是归心似箭,又被搅和得无颜见江东父老。所以一直在西北转圈。
本来莫天悚有意送林冰雁回去,第一站就是去的昆仑山,但林冰雁不放心他,他又不想见任何故人,结果林冰雁也没能回去和老父见上一面。莫天悚很内疚,不愿意总耽搁林冰雁,才一起南下,可还是不想入蜀,就去了邓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