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上清宫交代一番,莫天悚和林冰雁一起回到贵溪县泰峰药铺的时候已是下午。向山一个人在前堂帮忙,梅翩然与和戎百无聊赖地坐在屋子里玩长牌,莫桃房门紧闭,又一个人闷在里面。看见林冰雁,梅翩然非常热情地接过行李,和戎则飞奔到莫桃的房门口去敲门。
林冰雁指指莫桃的房门,迟疑道:“他还是喜欢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吗?以前他抄经书,现在他干什么?”
梅翩然笑道:“现在他练功。抓得不知道有多紧,不打得天悚翻不了身不罢休呢!”
林冰雁回头朝莫天悚看一眼,笑道:“三爷也抓得很紧呢!”
莫天悚对着莫桃的房门,大声嚷道:“这你光看看气色就能看出来?真是神医!”
林冰雁道:“这个不需要看,猜也能猜出来。”
莫天悚失笑,见和戎半天也没敲开门,也过去用力在门上拍一拍,大声道:“桃子,快点开门!大白天的,门关得那么死干嘛?”又回头解释道,“他以前没这么喜欢关门,今天大概是知道姑娘要来,心虚!”
房门终于开了,莫桃立在门口,怒道:“谁心虚?”
莫天悚推着莫桃来到桌子边坐下,赔笑道:“我心虚,行不行?林姑娘来了,是你自己先提出去请的,可不能耍脾气。”见莫桃没出声,忙向林冰雁示意。
感受到林冰雁的手又一次摸上面颊,莫桃浑身都不自在,木头般一动也不敢动。林冰雁似乎什么也没察觉一样,先翻开眼睑仔细看看莫桃的双眼,依然明亮清澈,沉吟道:“看来不是眼睛出问题。”
梅翩然早殷勤地放好迎枕。莫天悚踢莫桃一脚莫桃依然没反应,只好自己动手,拉起莫桃的手解开衣袖放在迎枕上:“可是他的脉象看起来好像也没有问题!”
林冰雁坐下来平息号脉,片刻后放看莫桃,显得很迷惑的样子,双手捧着莫桃的头,又细细看了看舌头、眼睛、嘴唇、鼻翼和双耳,沉吟道:“另一只手也给我看看。”
莫桃终于渐渐适应,自然又把素日的嘴脸摆出来,迟疑道:“不用吧?天悚过两天就给我查一次。”
莫天悚早抓住他手也解开衣袖捋起来,露出手腕放在迎枕上:“我怎么能和林姑娘比?别闹别扭!”满怀希望地看着林冰雁号脉,刚等到林冰雁松手就问:“怎样?看出什么没有?”
林冰雁却显得更是疑惑,沉吟半天也没出声。和戎急道:“林姑娘,你不是神医吗?快说说二爷的眼睛究竟能不能治愈。”林冰雁又犹豫半天才道:“二爷,可否宽去上衣?”
莫桃皱眉道:“我又没有外伤”
莫天悚急道:“叫你脱你就脱,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和戎、翩然,你们先出去!”
和戎抗议不肯出去,被梅翩然硬拉走了。莫桃还是迟迟不肯动作,又道:“天悚,你也出去!让我和林姑娘说几句私房话。”
莫天悚已经觉得很不对劲,哪里肯离开?笑着道:“以后林姑娘就住在我们这里,你们什么时候说私房话不可以。先看病!”不管莫桃是不是同意,伸手就去解他的衣带子。
莫桃推开莫天悚,苦笑道:“我自己来!”脱去上衣放在桌子上。
林冰雁伸手捏一捏莫桃的肩膀,轻声道:“三爷,难道你就一直没注意,虽然很不明显,二爷还是有大骨枯槁、大肉陷下的征兆,你再看他的头发,也显得干枯。两颧潮红,舌质淡,眼袋灰暗发青。肝色青,肾色黑。肝受血则能视。精血不足,他才会失明。这是以阳虚为主的阴阳两虚证。”
莫天悚心中一紧,也伸手捏捏莫桃贲起的肌肉,的确没以往紧,担心地问:“桃子,你有没有不舒服?”
莫桃扭扭身子推开莫天悚,笑道:“别摸我,痒得很!林姑娘,你这回看走眼了,我吃得好睡得好,什么毛病也没有。要不你再切脉看看。”
林冰雁冷冷地道:“你急什么?自然还要号脉的!”从怀里拿出一包银针来,选择一枚毫针,左手轻轻按住莫桃两乳之间的膻中穴,右手持针一边捻动一边缓缓进入。
莫桃的神色当即变了,挣扎着想避开银针,被莫天悚一把摁住,气道:“别乱动,膻中可是死穴!”莫桃终于安静下来,低声哀求:“林姑娘,别这样,我让你看就是了!”
林冰雁还是把针留在莫桃的膻中穴上,轻声道:“膻中内为肺,诸气皆属于肺,是为气会。”又选择几枚毫针,一边以独特的手法刺入一边接着道,“太渊也属肺,位于寸口,肺朝百脉,寸口为脉之大会,是为脉会;心主血,肝藏血,膈俞穴位于心俞之下,肝俞之上,是为血会;章门穴脾之募穴,五脏皆禀于脾,为脏会;中脘穴胃之募穴,六腑皆禀于胃,为腑会。”各处都扎好银针后,自己先坐下号了号脉,又起身让座,“三爷,现在你再摸摸二爷的脉象。”
莫天悚按上莫桃手腕,脉象与以往大不相同,虚数沉细无力。原来薛牧野说的全是真的!莫天悚气得要吐血,颓然放开莫桃,低声道:“为什么瞒着我?”实在是想不过,又大吼道,“你为什么瞒着我!你跟左顿一段时间,就学会怎么骗人吗?”
莫桃低头不出声。林冰雁道:“三爷不用急。他这样的情况放在别人身上是无法可想,但你不是有冷香丸吗?给他吃一颗就没关系了!”
莫天悚摇摇头,痛苦地道:“没有冷香丸!都被我吃完了!”
林冰雁迟疑道:“那你一定是一直用归一丹保着他。桃子刚有征兆,情况并不严重,我们还有时间。当初你既然都能配出冷香丸,吃完再配就是了。”
莫天悚歇斯底里地大笑道:“你知道冷香丸的主药在哪里吗?在三玄岛的峚山上,就是丹树结的丹果!好,真好!桃子你说,我们现在是去飞翼宫找《天书》来看,还是去峚山摘丹果?”
莫桃皱眉道:“天悚,你别这样!”
莫天悚沉默片刻,弯腰替莫桃取下身上的银针还给林冰雁,再把桌子上的衣服披在莫桃身上,大声叫道:“阿山,进来替二爷收拾东西!”
莫桃一把拉住莫天悚,皱眉道:“天悚,你别激动!林姑娘也说了,归一丹也很有效,我还有的是时间。”听见向山跑进来,叫道,“阿山,你出去!林姑娘,你也先出去一下。”
林冰雁奇怪地看看这两兄弟,招呼向山一起离开房间。
莫天悚气哼哼道:“桃子,你知道后果,还是把冷香丸都给了我!其实冷香丸吃一颗和吃三颗效果是一样的!”
莫桃起身去箱子里拿出一条雪白的丝巾放在桌子上,正是当初莫天悚留给莫桃,用血写着“善待翩然”的那块丝巾。莫桃淡淡道:“这个还给你。天悚,你也知道后果。说实话,一直到现在我也很不喜欢梅姑娘,不过是下不去手而已,你真就放心把梅姑娘交给我?自从张宇源在常羊山告诉我罗天和张惜霎定婚,我就非常想见见林姑娘,可是一直也没机会。离开左贡后,我更想见她了,就是怕她拆穿我,一直也不敢见她,但我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丹果和《天书》是不是真的有用我们谁也不知道。天悚,不管是去飞翼宫还是去三玄岛,都又得冒险,难道你叫我一直喝你的血?我现在感觉挺好的,很不愿意你把我当成病人看。帮帮忙,先别急着去三玄岛或者飞翼宫,让林姑娘帮我想想办法。”
莫天悚迟疑道:“是不是左顿大师告诉你峚山有什么在等着我们?你又瞒着我?”
莫桃摇摇头:“左顿大师只是问我爹都说了些什么。我告诉他,他说能不去三玄岛就别去三玄岛。天悚,你知道了?峚山上有什么?”
莫天悚犹豫片刻,苦笑道:“有蕊须夫人的儿子貘君。中乙似乎想我们去杀貘君。”
莫桃笑一笑,淡淡道:“其实我今天还是可以不让林姑娘看病的。天悚,什么也别改变。晚上陪我去上清镇好不好。”
莫天悚皱眉道:“你还有心思去找刑天?”
莫桃低声道:“阿曼知道我们有冷香丸,但他从来没说过冷香丸对我有用。他说修罗青莲是无解的,除非我能再找到一株乌昙跋罗花,除去解药的影响。但我好不容易才摆脱那东西,不想又开始新一轮循环,即便是找到乌昙跋罗花我也不会去碰那玩意儿。我不希望你当我是废物,想做些事情,希望你能明白。”
莫天悚越想越气,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我要去杀了罗天!我一刻也等不得了!不是他,林姑娘怎么会给你那些‘解药’!”
莫桃沉声道:“天悚,我不是随便叫映梅做爹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瞒着大哥灵宝县,无非是想为文家留一条根。我也想给罗家留一条根!别去找罗天,自少在他成亲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