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跟出来的狄远山实在是看不下去,干咳一声,深深一揖,高声叫道:“草民恭送万岁爷回宫!”
皇上再次一醒,苦笑道:“是啊,朕该走了。”说是这样说,脚下却一步也没有动。
梅翩然浅浅笑道:“姐姐,难得万岁爷亲临,不如姐姐就让万岁爷帮姐姐评评理,让万岁给天悚下一道圣旨,保证天悚日后再也无法惦记着姐姐的东西。”
央宗忙把信纸背到后背,迟疑道:“这个不好吧?我们的家务事怎么好麻烦皇上?万一被天悚知道我又找皇上,说不定又会生气。”
皇上心里极为不痛快,沉下脸道:“若没有朕给你们指婚,你能嫁进莫府吗?抛开这一层不论,朕还是你兄长呢?你们什么了不起的家务事是朕不能知道的?”
梅翩然大声道:“就是要让天悚知道,看天悚日后再欺负我们!对,大哥乃是天悚的兄长,只会护着天悚,这事你找大哥评理,大哥还不向着天悚?万岁爷才是姐姐的兄长。我们就让万岁爷来评这个理!”
狄远山愕然看着梅翩然,直使眼色。梅翩然微微摇摇头,示意他别管。莫天悚走后,央宗一心一意做起霹雳弹的生意来。狄远山不愿意她在京城久待,怎么劝也劝不动她回云南,又不敢把这情况告诉莫天悚,无奈之下才飞鸽传书到扬州找回梅翩然。这时候不免在心中猛进后悔,不该要梅翩然回来,忙又给央宗递眼色!
央宗很是犹豫。
梅翩然笑笑,招呼大家都回到客厅中坐下,又拉着央宗劝说央宗一阵,央宗终于把莫天悚的信放在桌子上,噘嘴道:“你们谁愿意看谁看!不过看完之后要给我评理!”
皇上又觉得不太好,犹豫着没有去拿信。狄远山早就急了,一把将信拿着手里仔细观看。看完之后啼笑皆非,把信又放在桌子上,轻声道:“你也别气了!等大哥看见天悚,一定帮你好好教训他。他能在百忙中抽空给你写这么长一封信,说明他一直都惦记着你。”
央宗还是气哼哼地,嘟囔道:“我看他不是惦记着我,是惦记着我的义盛丰。哼!义盛丰是我好不容易才办起来的,永远都是我的,永远也不会改姓莫!皇兄,你可要给我做主,天悚回来也不能把义盛丰给他!”
皇上越听越是好奇,终究是忍耐不住,也拿起信来观看,还没看完就失声笑起来:“莫天悚毕竟是莫天悚!”这一封长长的信依然是文采斐然,笔墨飞扬之间却没有一点儿女情长,满篇都是生意经,细数霹雳弹的不足和长处。作坊如何布局如何管理才合理,配方工艺如何保密,人员安排,外壳该去哪里定货,硝石、磷粉该去哪里买诸如此类,一一列举,完全可以当成义盛丰创建经营指南读。在信的末尾,莫天悚厚颜无耻地说要把此门生意也纳入泰峰。央宗弄这个就是想和莫天悚一较长短,那还有不生气的?
梅翩然莞尔道:“万岁爷说话可真有意思!莫天悚不是莫天悚难道还能是别人?万岁爷别光顾着看我们的笑话,倒是给我们评评理啊!”
皇上放下信纸,哈哈大笑道:“你们的家务事朕还真的管不着。义盛丰不管是央宗经营还是天悚经营都没问题,只要你们能生产出霹雳弹,朕肯定会买!有多少买多少!朕还有很多折子没看,是得回宫了。”
狄远山起身要送。梅翩然却给他使个眼色。最后只有央宗一个人将皇上一直送出莫府大门。站着又说两句闲话,央宗看皇上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不耐烦地想先回去,皇上挥手让历勇后退几步,到底是没忍住,从袖子中拿出药方递给央宗,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央宗一看大怒,愤然道:“你怎么会有这个?你让人监视我们?皇上,从今以后,你不是我朋友,也不是我的兄长!”掉头就朝回走。
皇上急忙拉住央宗,看莫府守门的门子直朝这边张望,低声哀求道:“你别嚷啊!你父母都不在京城,娘家人只有朕一个人了,朕真的只是作为兄长关心你。看莫天悚在成亲第二天就走了,怕你委曲。你为何不叫五味子去泰峰配药?”
央宗是怕狄远山知道才去别家药铺配药的,但她也不想让皇上知道。大怒推开皇上,冷然道:“放开你的臭爪子!你管我去哪里配药?”
皇上低声下气道:“好,朕不碰你。那你告诉朕,这付药是不是你自己吃的?”
央宗摇头,断然道:“这药是给我大嫂的!我是想给大哥大嫂一个意外的惊喜。”一点也不想耽搁的样子,头也不回地进门去了。
皇上不禁惆怅,黯然坐回轿子中。
客厅中狄远山被梅翩然绊住,刚刚目送皇上和央宗离开客厅就忍不住道:“梅姑娘,你怎么可以让央宗单独去送万岁爷?”
梅翩然笑笑道:“万岁爷此来就是找央宗的。我们不让他们单独待一会儿,万岁爷是不会死心,日后肯定还会找机会过来。大哥,看来万岁爷已经知道央宗有喜。我还没来得及问,天悚是什么意思。”
狄远山失声道:“连我都一直在装着什么也不知道,万岁爷怎么可能知道?天悚说堕胎伤天害理,要留着,但让我带央宗回云南。可是央宗迷上霹雳弹和义盛丰,说什么也不肯离京。再过一段时间义盛丰真的弄出来,她可能更走不开,再说那时候她身子也显了,就算是能走,路上也未免劳顿。我叫你来就是想你帮我劝劝央宗,霹雳弹我另外安排人做就是了。”说完才见梅翩然脸色不对,诧异地问,“梅姑娘,你怎么了?”
梅翩然摇摇头,笑笑道:“我没什么。原来大哥也惦记着央宗的义盛丰呢!大哥放心,我肯定能劝服央宗回云南。”说着似乎很没精神,起身离开了。
狄远山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的。却不知道所有人当中最了解莫天悚的就是梅翩然。莫天悚甚是小气,对外人往往斤斤计较,但对亲人又异常包容。若非真心喜欢央宗,最少也会弄点药给央宗吃,也不会让狄远山带央宗回巴相去。
从常羊山回来,莫桃突然和本乡里长变得很亲热,拉着里长一起去喝酒,还一定要莫天悚一起去。莫天悚实在是没兴趣,又累得要死,只是猜到莫桃是想里长今后关照姜翠花,推脱不掉,也只好去喝一通。好容易回去时已到申初刻。
凌辰还没有回来。姜家的窑洞倒是完全变了样子,一班吹鼓手在姜贵的灵堂前把唢呐吹得震天响。吊唁的人成群结队,热闹非凡。姜翠花不愿意哥哥牵扯进命案中被人指指点点,拖到此刻才发丧,只说是暴病。仰仗莫天悚帮忙,如此明显的事情居然也遮掩过去,官府并未派人来询问,四邻八乡也未当面说三道四。
莫天悚的头立刻疼起来,转身就朝外面走:“阿山,这周围哪家客栈比较清净?”
莫桃不悦地叫道:“天悚,抛开姜姑娘不说,要不是我们,姜贵不会死,你是不是该进去烧几炷香?”
莫天悚苦笑:“要不是我们,他一个没银子的乡巴佬,后事也不会这么荣光。我到常羊山以后就没一个晚上好好睡过觉,你就饶了我吧!”还是和向山一起走了。
莫桃只好自己进去,诧异地看见姜翠花似乎并不很悲伤,倒有些兴奋。实在是无法理解,上香后也躲回自己的房间中。岂料姜翠花没多久就追进来,问莫天悚怎么没有一起回来。莫桃只好撒谎说莫天悚有事,还在忙。趁机问起姜翠花今后的打算。
姜翠花很不好意思地说今后家乡也没人了,只能是跟着莫天悚。
莫桃硬着头皮告诉她现实。姜翠花神色大变,回到灵堂哀哀痛哭。哭得莫桃很心烦,倒像是他对不起姜翠花一样。实在是没脸待下去,起身走出窑洞。正好看见凌辰带人匆匆回来。
凌辰施礼道:“二爷,三爷在镇子上包下一家客栈,已经问出鲁巨邑的杀人动机,叫你过去呢!我回来收拾东西,安排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不回来了。”
莫桃皱眉道:“天悚不回来看看姜姑娘?”
凌辰撇嘴道:“有什么好看的?像这种贪慕荣华的女人到只要有银子,到哪里也不会缺!”招手叫来一名十八卫给莫桃带路,自己进门去解决姜翠花。
来到客栈,莫桃走进莫天悚的房间,见莫天悚很没精神地靠在床上的被子上假寐。想起他身体一向不好,这几天也的确是没停一下,且他本不需要来常羊山的,心头一软,责备的话再说不出口,过去在床头坐下。
莫天悚轻叹道:“鲁巨邑是当年阿尔金山的幸存者。据说他的鼻子就是被爹削去的。他被关起来还不死心,居然撺掇屈八斗再和我们作对。我实在是觉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