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慧忙轻轻拉拉莫天悚的衣角。莫天悚意识到他今天又落了下风,正好砂铫小盖子自动掀动,发出一阵阵声响,说明水又开了。莫天悚抢先提起砂铫冲茶。虽然他不喜欢这种饮茶方式,可高冲低洒,依然深明要旨。然后刮沫、淋罐、烫杯、洒茶。双手捧了先递给空竹,再分给田慧和凌辰。最后捧起自己的那一杯,一口喝下,几乎要烫熟喉咙,放下茶杯道:“要说这功夫茶实在是天底下最奇怪的喝茶方法,前面工夫做得足,烹水、捅茶、装茶、烫杯、热罐、高冲、低斟、盖沫、淋顶,一步也马虎不得,最后喝的时候却要一啜而尽,慢了就香散味苦。”
空竹道:“厚积薄发怎么也比虎头蛇尾好。”
凌辰不耐烦起来:“你这么久还积得不够厚?我看你不是薄发,根本是不发!”
田慧也道:“干等下去不是办法。法师,上次我问你要三玄岛地图,你不肯给我,现在三爷来了,你是不是可以给我们了?”
空竹道:“不是我不给你,而是三玄岛的地图实在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没什么看头!”抬头看着莫天悚,迟疑着问:“桃子怎么没和你一起来?我想再上一趟三玄岛,你有没有胆量陪我一起?”
莫天悚一愣道:“我不明白,你是说我们悄悄摸上去吗?现在我有人有船,为什么不直接攻过去呢?你不用指望桃子,他暂时来不了。”
凌辰早叫起来:“三爷,来之前你可是答应过南无,这次绝不亲身涉险。法师,去三玄岛可以,我陪你去!”
空竹笑笑:“既然是这样,三玄岛的地图你们拿着也没有用。”
莫天悚皱眉问:“怎么,三玄岛不能强攻吗?”
空竹依然笑一笑:“天悚,若是一支火铳对准你射过来,你有没有把握避开?”
莫天悚明白了,就是不很服气:“火铳需要对付的只是小喽罗。”
空竹淡淡道:“三玄岛上目前没有你认为的小喽罗。那里随便一个小妖,也会五雷咒,威力绝不逊色火铳,防御却比你的水手高明百倍。”
莫天悚倒抽一口凉气:“你上次看见的?他们怎么可能会你们的绝学?那他们怎么还不出来?”
空竹耸耸肩头:“说实在话,我对于他们依然龟缩三玄岛也很不理解。他们的五雷咒不是我们三玄极真天的手法,也不是正一道的手法。我们两派用的都是天、地、水、神、社五雷,但峚山妖邪用的是欻、毁、炱、燹、灺之阴火雷。”
莫天悚一阵沉默,苦笑道:“你说他们用的是九九功阴火发阴雷?那他们的元元雷烨用是不是也是阴火?”
空竹道:“关于这一点,暂时还要等我大伯的消息。上次在阿尔格山我就说过,画眉不仅仅是用阴火炼雷符,其中还混合有妙有相容相即法。”
莫天悚又是一愣道:“映梅禅师?他能给你们什么消息?”
空竹道:“大伯答应我和元亨一起去一趟普陀山。普陀山有三大寺,八十八庵院,一百二十百茅蓬,僧尼达四千余人。然最为精通妙有相容相即法的不是三大寺、八十八庵里的缁素大德,乃是一个法号澄闲的老尼,住在梅岭西麓藏雪崖下的一间茅篷里。澄闲生性怪癖,不知道怎么会与慧莲结缘。”
莫天悚扭头问:“田慧,你怎么没告诉过我?”
田慧垂头道:“空竹什么也不肯告诉我,我怎么知道这些?”
空竹道:“这是无涯子祖师的意思。师祖不愿意田总管强攻三玄岛。”
凌辰冷笑道:“不强攻,难道偷袭?你们三玄极真天不是以正义自居,最是光明正大吗?什么时候也喜欢上偷袭了?”
莫天悚急忙岔开问:“无涯子老祖师呢?”
空竹道:“也是三爷今天来得不巧,师傅陪师祖去洞渊派看望叶掌门。”
莫天悚甚是诧异,因为昨晚他还看见叶法常,不过闹哄哄很多人,他们之间不过就是寒暄客套了一番。即便是叶法常猜不着,无涯子肯定能猜出他今天会来,何以还会跑去洞渊派?
空竹轻声叹息道:“你别误会,叶掌门昨夜回去后不久就得了急症,今天天还没亮,就派人来请师祖。我们能在溪岗村顺利住下来,全赖叶掌门鼎力相助,所以他们有事情,师祖不可能不帮忙。”
洞渊派乃是本地非常有影响力的大门派,和三玄岛交情虽然不深,平日也有些来往。当日潘英翔一个人来到海州府,不愿意靠莫天悚,找的就是叶法常帮忙。只是莫天悚昨晚还看见叶法常好好的,真得急症,和无涯子同去的该是精通医术的徒槲才是。莫天悚微笑问:“你是不是专门留下等我的?《道德经》曰: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水这东西好啊,装在桶里是圆的,放在箱子里就是方的,若被装进尖尖的牛角杯,那水就是尖的!”
空竹失笑:“师祖是让我等你,但可没说不让你去洞渊派!我若真是水,当和尚就该像和尚了,不会总被你取笑。你若打算此刻就去看望叶掌门,和尚愿意和你一起去。”
说得莫天悚讪讪的,起身没好气道:“那还不快走?既然洞渊派出事了,你怎么还有工夫喝功夫茶?”
空竹笑呵呵陪莫天悚一起朝外走:“小砂壶瀹新鹪嘴,来试湖山泉。茶是师祖特意为你留的凤凰单丛,就连水也不是附近的井水,而是从潮州泉特意取来的。你怎么还不领情?”
莫天悚莫名的就想起门口的那副对联,又联想起三玄极真天这几个月一直无所作为,隐约觉得无涯子似乎不想回三玄岛,特意让空竹绊住他,好掩盖叶法常多一半不单纯的“急症”,可他自己也无法相信这个荒谬的猜测,悻悻道:“你他能不能有点别的表情?笑得我浑身不自在!”
空竹莞尔,陪着莫天悚刚刚走出村口,潘英翔飞快地跑上来,大声道:“岛主,你快来看看,徒师伯没办法了!”空竹只好朝莫天悚告罪跟着潘英翔离开了。
莫天悚怎么看怎么觉得潘英翔是无涯子安排的。不过更对他刚刚才到海州府洞渊派立刻出事狐疑得很。反正他自己和田慧都认识路,用不着空竹陪伴,上马一阵疾驰,不久来到洞渊派景龙观。
洞渊派本来就是本地大派,最近叶法常又制作出一种刳妖罡,能消灭剪嘴鸻,洞渊派也就越发兴盛起来。一时间叶法常声名在本地比无涯子、中乙还高。道观内外弟子护持,早不是他在太湖和上清镇的窝囊模样。
一众弟子看见莫天悚亲莅,都慌得什么似的,两个人飞快地去里面报信,其余人全部拥上前来,赔笑客套,却也把进去的路给挡了。
莫天悚越发奇怪。
凌辰甚恼,上前一步,大声吼道:“少来这一套!是不是不放我们进去?”
众人变色,都下意识后退一步,讪讪地陪着笑容。
田慧嫣然笑道:“三爷也是看叶掌门昨晚还好好的,又听说无涯子老前辈和中乙道长都来看望,不敢落后于人而已。”
众人面面相觑,越发笑的灿烂,可就是不肯轻易放他们进去。
正在这时,叶法常的大弟子韩元赜快步走出来,老远就拱手道:“不知莫公爷驾临小观,迎接来迟,莫怪莫怪!师傅身子虚软,又要陪无涯子前辈,否则就亲自出来迎接了。请请请!”
莫天悚一眼瞥见其他人都很不放心的样子,做个手势,让凌辰和八风留在外面,只带田慧一人跟着韩元赜进去。眼角余光随意一瞟,其他人显得没那样紧张了。
景龙观颇大,殿宇重叠,走好一阵子才到叶法常住的丹房。这里倒是静悄悄的不闻丝毫喧哗。韩元赜直接推开房门,躬身让在一边,请莫天悚先进去。
无涯子原本坐在床头,见莫天悚进来忙起身让座,中乙也起身扶着叶法常从床榻上坐起来。
莫天悚怎么看叶法常也就一寻常老头,不过面子还是要做的,忙抢前一步道:“掌门不必多礼!天悚略通岐黄,惊闻掌门贵体违和,毛遂自荐,不请自来,掌门不要见怪才是。”扶着叶法常重新躺下,老实不客气在无涯子刚才坐的椅子上坐下来,拉起叶法常的手腕切脉。
无涯子啼笑皆非地看着莫天悚。中乙只好侍立一边,把自己的椅子让给无涯子坐。
以莫天悚的医术造诣,很容易就看出叶法常气血很是虚弱,但经过刚才无涯子和中乙的输气治疗,已经没有危险。叶法常不是病而是伤,且还是正是伤在空竹刚刚才提到的阴雷上。怪不得叶法常要悄悄通知无涯子却没通知他,景龙观所有的道士也都是严阵以待。莫天悚放开叶法常,扭头道:“似乎是峚山妖邪所为。老祖师以为呢?叶掌门看见伤你的人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