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勇的信不仅仅是急信,还是密信。内容是关于叶尔羌、安定和柯模里的。
布焉铁幕总不很相信莫天悚居然和剌斯德、古慕拉木成为兄弟。一面派人进京朝觐,一面也派人去叶尔羌打探消息。
莫天悚离开京城以后不久,布焉铁幕的人就抵达京城。皇上果然没有降罪布焉铁幕,认同了吉兹司自杀的说法。下旨将吉兹司按照王礼厚葬,同时任命吉兹司的长子承袭吉兹司指挥使的职务,以安慰吉兹司家族的人。
吉兹司长子同样没多大作为,威信也远远不如老爹,不过是个摆设。布焉铁幕的心才算是彻底安定下来,当然他也不喜欢这个长子,不过目前安定正是热点,他要做什么都得等一段时间,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叶尔羌和朝廷身上。可等半天,也没看见莫天悚说的叶尔羌贡使经过,反而是他的探子回来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柯模里的忠顺王单跋派人带着他的女儿去叶尔羌求婚。叶尔羌忙着接待忠顺王郡主,因此没再派人进京朝贡。
柯模里是“西域之襟喉,以通诸蕃之消息”的孔道,和朝廷的关系素来比安定还密切。布焉铁幕觉得这消息很可疑,一面派人继续去叶尔羌打探,一面派人进京找莫天悚。莫天悚不在,那人就想把事情直接告诉皇上,正好历勇当差,把消息截下来,回家和历瑾商量。
历瑾只熟悉鞑靼的情况,对西域的情况也不熟悉,也觉得事情蹊跷,一面极力拖延布焉铁幕的人,一面派人火速来巴相报信。
莫桃看完信头又大一圈。他从来没和单跋接触过,不过对安定、柯模里的情况还算是了解。柯模里曾经一度被吐鲁番攻陷,在朝廷的帮助下,单跋才能回到柯模里继续当他的忠顺王,但依然时时受到吐鲁番的威胁。后来吐鲁番归顺叶尔羌,朝廷又派都督王跃总制三边军务兼经理柯模里,柯模里才算安定下来。因为有朝廷官员驻柯模里直接管辖,当初莫天悚去西域,沙洲还留心过,却从没担心过柯模里。但是长期统兵的直觉告诉莫桃,单跋在安定****的时候忽然派人去叶尔羌提亲,目的一定不单纯。只是这消息自布焉铁幕处辗转传来,从历勇的信上看不出王跃知不知道这件事情,态度如何。
莫桃冲锋陷阵可以,处理此类错综复杂关系的能力远远不如莫天悚,放下信就在心里嘟囔,莫天悚辞官不知道辞了多少次,就是辞不掉不说,总有这些不能不管的事情冒出来!在这关键的时候,还找不着他的人!
袁叔永看看莫桃脸色,低头嗫嚅道:“三爷不在,这种事情梅师姐也擅长处理!而且她还比我们都熟悉那边的情况。”
梅翩然的手腕莫桃素来也是非常佩服的,可他刚刚才把人家的儿子数落一大通,怎么去向梅翩然讨主意?瞪眼看着袁叔永不出声。
袁叔永尴尬地笑一笑:“要是二爷不方便说,可否让小的去问问梅师姐?”
莫桃没好气地道:“我走的时候让你看家,你怎么会让达娃和孟恒又打起来?”
袁叔永低声嘟囔道:“你和三爷在的时候都没能阻止他们打架,我有什么办法?要说这也怨三爷,从前当孟恒是个宝,天天都要花时间指点孟恒。那次出事以后,他几乎没去看过孟恒一眼。别说孟恒还是个孩子,就是换一个大人也受不了啊。大小姐再一撩拨,孟恒还不是点火就着?其实孟恒的功夫比大小姐高不少,真不留情面的话,该是大小姐伤得更重!说起来我还真不知道三爷心里是怎么想的,本来孟恒基本上都已经接受他,如此一闹,孟恒比从前还不喜欢他了!”
莫桃忍不住重重叹一口气。
袁叔永急道:“二爷,云南距离京城太远了!这封信可是在路上走了不少时候。云南距离叶尔羌就更远。拖延可是要出问题的!”
莫桃头疼地问:“那你说现在我们怎么办好?”
袁叔永低头小声道:“我觉得我们应该一面请梅师姐出马去柯模里探听情况,一面派人进京找历爵爷,把皇上的意思弄清楚,等三爷回来才能不糊涂。”偷偷秒莫桃一眼,更小声地道,“若梅师姐肯和姐夫带着孟恒一起去柯模里,央宗夫人和大小姐的气也能消下去一些。别的不说,方公子的伤都可能好得快一些。”
莫桃莞尔,随即又重重叹息道:“若是天悚回来,发现我们将你师姐给弄走了,会怎么想?万一他发脾气,你顶着?”
袁叔永又嗫嚅道:“最近二爷离不开巴相,可只有谷总管一个人在京城,恐怕忙不过来。二爷是不是让我进京跑一趟?”
莫桃瞥袁叔永一眼,淡淡道:“别想!京城里的事情,只有天悚自己去才有用,你去能干什么?你好好地把泰峰的生意料理好,赶紧准备你自己的婚礼,别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自己觉得是处理不好此类事情,又不可能在这节骨眼上丢下榴园离开巴相,想来想去也只有拿着信站起来,硬着头皮又去找梅翩然,同时飞鸽传书,让何戌同火速进京,和谷正中一起去找历瑾。
袁叔永甚是失望,跟在莫桃身后也离开风铃轩,小声嘀咕:“你用人唯亲!”
偏偏莫桃听见,失笑啐道:“别不服气!要说歪歪心眼,你的确比小同多;但要说方正大道,你拍马也比不上小同。再说小同在京城有不少世交故旧,也是你远远不及的地方。”
袁叔永一愣,追上莫桃媚笑道:“二爷,你耳朵为何如此灵?教教我,好不好?”
莫桃轻声道:“你也做几年瞎子,保证耳力比现在好。”袁叔永一下子躲得远远的。
大多数时候都是莫天悚给莫桃收拾烂摊子,因此莫天悚一点也不知道,他的离开给莫桃造成如此大的困扰。香喷喷地喝着酥油茶,脑袋里想的不过是如何对左顿说才不丢面子而已。可惜这件事情怎么说都丢面子,好半天他也没开口。
左顿看见莫天悚一个人也没带,突然降临桑披寺,便猜他有烦恼,所以整整一上午,什么事情也没做,就陪着莫天悚喝酥油茶了,等半天莫天悚都没开口,他也没有不耐烦。看见莫天悚又放下银碗,忙拿起银壶加满酥油茶。
莫天悚摆手道:“不能要了。再喝肚子撑爆了!”
左顿失笑道:“你怕肚子撑爆,就不怕脑袋里的东西太多,把脑袋撑爆了?说吧,你千里迢迢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情?”
莫天悚还是不知道怎么说,长长叹一口气,颓然直接道:“翩然在巴相。”
左顿惊奇地道:“就她一个人?央宗前段时间不是去榴园了吗?没说什么吧?还是她又看不顺眼,惹你生气了?”
莫天悚苦笑道:“翩然是和她相公和儿子一起住在巴相。不过我也和孟道元说好,让翩然重新选一选相公。央宗也是有点不满意。”
左顿失笑:“央宗还和从前一样胡闹吗?我看她可不是梅翩然的对手。你说央宗了?又觉得内疚不该说她?”
看左顿没责备,莫天悚大大松一口气,摇头道:“这次不是央宗,是达娃。她简直比她娘当年还胡闹,居然放白痴把孟恒的大腿咬下一块肉来”话匣子一打开,莫天悚就停不下来,滔滔不绝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包括空竹、蕊须夫人、画眉和三玄岛也没隐瞒。直说了好几个时辰才说完,连午饭都没吃。好在酥油茶的营养好得很,他也没觉得太饿。说完之后很是轻松,身子一歪,干脆慵倦地躺在地毯上,才明白他千里迢迢来找左顿,其实不是来寻求解决之道,只不过就是来诉说的。
左顿递过一个捏好的糌粑:“给你,多少还是吃一点东西。”等莫天悚接过吃起来,才道,“真没想到,央宗也创新招!踏雪折梅,好意境啊!”
莫天悚一翻身又坐起来,噘嘴抗议道:“我就知道你会维护央宗!她这十多年只顾做生意,武功都没什么进展,忽然创新招哼!就是冲着我和翩然去的!”
左顿哑然失笑:“她是在祝贺你啊!‘一片幽香冷处来’,原本一树寒梅开在野外,你必须冒风顶雪才能领略暗香疏影的风采,可央宗让你将梅枝折回家中,插于瓶中,不是在家里也可赏梅闻香了吗?央宗是在说,‘花开堪折直须折!’,你枉自聪明,怎么没听懂央宗的言外之意呢!”
莫天悚愕然,过片刻憋不住哈哈大笑,竖起拇指道:“大师妙解!果然与众不同,雅人也!”
左顿淡淡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莫天悚失笑道:“大师这一,可是连我也打下无间地狱了!”
左顿严守活佛威仪,一本正经道:“原来仅仅是庸人就要去无间地域,怪不得无间道里人满为患,不得喘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