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悬灵洞天以后,莫桃的话还是很少,有意朝没人的地方走。过好一阵子,直到枫林中再也看不见一个人,莫桃才停下来,看着空竹深深叹一口气。
空竹主动笑笑道:“对不起,我最近脾气一直不太好。你不要因为我说过两句不好听的,就不把我当朋友了。悬灵洞天不是早没人住了吗?为何还有守卫?”
莫桃苦笑道:“不怪你!是我自己太笨。实际上我也没别的意思,不过是想你和天悚能真成为朋友,让阿曼他们也都把你当成好朋友,可惜总是越描越黑。你知道飞翼宫烧了。悬灵洞天现在是听命谷的藏宝楼和藏书楼,自然有守卫。阿曼,你进去究竟想看什么?是不是和花蝴蝶有关系?”
空竹讨好地笑一笑,低头道:“我想进去看看密道的入口。天悚和阿曼都下去过密道,听说是从无痕泉下去的。满冒险的。这条密道其实还有一个入口,不在无痕泉,而是在从前飞翼宫里的广烨池里。飞翼宫尽管被烧,广烨池也不会消失。我其实是想带你去广烨池。只不过觉得我去那里太显眼,才想从密道过去。”
莫桃轻声问:“密道里面还有秘密,对不对?”
空竹点头:“整个棱格勒魔鬼谷的地下都有潜流,可说是河网纵横,所以气候比较潮湿,因此飞翼宫里所有的建筑都是建造在夯土平台上,就为居所能稍微干燥一些。但是五行中水青凤尾以水德自居,尚黑,喜寒,居所以黑色为主,大多还建有人工池塘。广烨池就是从前水青凤尾的皇家池塘,也是整个听命谷里最大的人工池塘。广烨池里面有三个岛屿,象征海外三山,岛屿的名字也叫做方丈、瀛洲、蓬莱。池里的水同样是地下河网提供的。从广烨池里下去,顺暗河潜游,可到广烨池里瀛洲岛上的一个水井中。瀛洲岛上有一座瀛寰殿,从前是飞翼宫的藏书楼。后来不知为何,飞翼宫又另外建成一座藏经阁,将大部分书都搬出来。天悚到飞翼宫的时候,可能就只去过藏经阁。”
莫桃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从广烨池下去,可以顺地下水道秘密潜入瀛寰殿?那里面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书籍没搬出去?”略微犹豫,轻声道,“如果这些书籍是与文家有关,我们直接去和阿曼说,应该就能借阅;若与我们无关,那我们就不该去窥人绝技。”
空竹摇头道:“早在一两百年以前,瀛寰殿就飞翼宫废弃,被连《天书》都搬出来,里面还能剩下什么书?我想去看是因为那里面有非常多精美的壁画,全部以泥土覆盖。说起来我若不是从水道潜入,一身湿淋淋的,再加上鬼鬼祟祟不愿意被人发现,无意中在墙壁上靠了一靠,粘下许多浮土,也不会发现瀛寰殿里有壁画。天悚到飞翼宫是个怎么样的情况我不清楚,当年我在这里的时候,瀛寰殿在表面上被早被废弃,却还是禁止任何人随意进入的地方。说实话,我有些好奇,想看看那些壁画。据说那些壁画和你们文家有关系,也和幽煌剑有关系。”
莫桃非常失望:“原来和花蝴蝶没关系。”
空竹道:“不,和花蝴蝶有关系。我注意瀛寰殿,就是在来这里的路上听花蝴蝶说过这个大殿。你好像非常在意花蝴蝶?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莫桃显得很犹豫,沉默半天才正色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天悚,但我好歹算是你朋友吧?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帮我一个忙?”
空竹微笑道:“什么事情让你这样慎重?和花蝴蝶有关系?原来你一早来找我,不仅仅是来安慰我的。”
莫桃苦笑道:“看来你是不愿意了!算了,这本来也难为你。飞翼宫当年大火,绝大部分建筑都毁了,但是瀛寰殿建造是广烨池的正中,侥幸没被大火波及。你真想去看看的话,我和阿曼说一声,我们直接划船过去,用不着从地下潜水。”抬头看看天色,迟疑道,“我有事情想要去办,让小永陪你去找阿曼,行不行?”
空竹道:“我的确很想去瀛寰殿看一看,谁陪我去不是问题,问题是你假如去和阿曼说了,阿曼不见得肯让你去瀛寰殿。我知道孟恒此刻和袁叔永在无痕泉边钓鱼。要不我们过去,你先试探着问一问孟恒。”
莫桃又朝天上看一看,犹豫片刻,才点头道:“好吧,我们过去。不过要快一点,最好是赶在天悚离开阿曼以前。”
两人一起朝无痕泉走。莫桃走得很快,显然心里真的很着急。可是还没等他们来到无痕泉,先就看见薛牧野快步跑过来。两人不得不一起停下来。罗天压低声音道:“千万不可和他提起瀛寰殿。”薛牧野的听力还在莫桃之上,罗天不说还好,这一嘱咐,却等于是将此事告诉薛牧野。
莫桃秉性直,没多想,只是不喜欢有事情瞒着好友,稍微犹豫,才点点头,见薛牧野脸色不是很好地走过来,忙主动招呼:“阿曼,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天悚呢?”
薛牧野道:“他和阿依古丽陪我家那两个小淘气玩儿呢!天悚就是好本事,只一会儿功夫,那两个小家伙就都不听我的只听他的了。桃子,早上阿依古丽还埋怨我,这次你到听命谷,还没去我家坐过呢!要不要现在去找天悚?”
莫桃又显得有些迟疑,见薛牧野脸色不太好,就觉得他是得到自己和空竹一起逛悬灵洞天的消息,特意追出来的,却不好硬要留下,想和空竹一起离开。但是空竹刚刚才将薛牧野钓过来,哪里肯就这样离开,笑呵呵道:“你知道我和天悚不对路,别打扰他的雅兴。你自己去吧,我和阿曼一起在这附近逛逛。”莫桃只得自己走了。
一直等莫桃的背影看不见,空竹才淡淡地轻声问:“薛谷主似乎很不放心和尚和桃子在一起吗?连天悚也不陪着,急急忙忙追过来。”
薛牧野正色道:“从这里过去不远就是沙萱的墓。是道元亲手给她立的墓碑。罗公子,你知道桃子素来直脾气,就算是我求你,看在沙萱的面子上,别去对桃子说什么,特别是关于瀛寰殿的一切。”
空竹微笑道:“你说晚了,刚才我已经告诉桃子瀛寰殿。桃子还说要问你要一艘船,载我过去看看。”
薛牧野勃然大怒,一拳头重重打在空竹的胸口上:“没有翩然,你已经被皇上砍头,就算不念她的好,也不必用此等诡计来陷害她吧?”
空竹一跤跌倒,仰面看着薛牧野,伸手缓缓擦去嘴角流出的血迹。说实在的,他一点也不知道薛牧野在说什么,也不知道瀛寰殿里的壁画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但他并不想问。他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红玉扳指。薛牧野和莫桃、莫天悚互相不信任,对他来说是好事。
薛牧野倒也真怕空竹伤得太重,被莫桃或者莫天悚察觉,呼呼喘息一阵,伸手将空竹拉起来,头疼地哀求道:“告诉我,你究竟要什么?”
空竹笑一笑:“你知道的!”
薛牧野怒道:“东西在翩然手里,你应该去问翩然啊,跑听命谷来做什么?”
空竹诧异地沉吟道:“你说翩然不在听命谷?她去哪里了?”
薛牧野勃然大吼:“不是你们派画眉来将翩然赚出去的吗?跑这里来装什么好人?告诉你,我们暂时乃是看在翩然的面子上才替你遮掩,事情若是遮掩不住,别以为你们真能置身事外,天悚不和你们翻脸才怪!”
空竹还更是糊涂,不过一点也没表露出来,笑着淡淡道:“那你不赶快去告诉天悚,他和我们翻脸,不正是你们最希望看见的吗?”刚说完,一点风度也没有地猛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口血来。
薛牧野才记起空竹的内力都因听命湖而消失,禁不起他的拳头,竟有些慌神,过来扶着空竹问:“你是不是疼得很?来,我扶你下去吃点伤药。”
空竹推开薛牧野,哈哈大笑:“我可是记得你一直就不喜欢我。我伤了不正好?放心,我不会让桃子和天悚知道的。”说完却又忍不住一阵咳嗽。原来他的咳嗽也不过刚刚才好,这下又将肺伤着了,伤势还真不轻。
薛牧野气得发狂,掉头就走,走几步却又知道空竹的伤势没可能遮掩住,更觉得说不定这是空竹故意装出来的,一旦莫桃问起来还真不好交代,又倒回来,轻声道:“当年若不是沙萱为你挡住暗器,你早就葬身听命湖,真的就不能为她做一点事情吗?”
空竹倏地也火了,张牙舞爪咆哮道:“薛牧野,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眼前的这个和尚,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能用,还能做什么?我用不着你们一个个都这样一遍又一遍提醒我,也用不着你们任何人施舍我什么!我要的东西,我会自己想办法得到!”踉踉跄跄独自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