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叔永侃侃道:“三爷以售卖起家,一贯注重售卖而轻视生产。得到三多堂不久,就指示马总管多发展泰峰自己的盐业零售,其利润恐之丰厚怕是尉雅芝想都不敢想的!然而三爷想过没有,生产乃是售卖之源,如果没有三多堂源源不断的食盐供应,三爷的盐号能有目前的蓬勃吗?正是有了马总管和尉大掌柜的通力协作,才能有盐号里数也数不清的银子!可是反观蜀锦呢?三爷在成都的茧子大战打得非常漂亮,顺利建立起一个四川最大规模的蜀锦机坊。然而这不是三爷兴趣所在,过后重心就转移了。机坊的几个经管人都不是很得力,又没有一个统领,互相之间时有摩擦。我们的蜀锦经常性缺货,何总管连他姑姑想多要两匹月华锦也拿不出。僵蚕在三爷心里可能只是打败乔大锦的一个手段,更加没有重视,直接将这一块划归到药铺售卖中,让向总管管着。三爷想过没有,向总管精力有限,无法面面俱到。而僵蚕乃是一味常用药,每年用量都在百万斤以上。这是何等庞大的一个数字!粮食当然不能丢,但僵蚕也可以大力发展!”
莫天悚越发觉得袁叔永不错,沉吟道:“那我让你去成都,你有没有把握担起僵蚕和蜀锦这一大块?”
满心以为袁叔永一定一口答应,不料袁叔永道:“我不去成都,三爷也不会放心我去成都。”
莫天悚道:“你为何不去?又从什么地方看出我还不放心你?”
袁叔永淡淡道:“三爷是不是放心您心里比小的清楚。至于说我不去成都的原因,很简单,我还没给谢慕谢儿报仇呢!”
莫天悚一愣,哈哈大笑道:“原来你还没放弃杀我啊!”暗忖连袁叔永都知道的事情,覃玉菡没可能一点没察觉,今后还真得注意一点,一会儿就告诉谷正中和追日都少干涉一点钱庄事务,才能让覃玉菡放开手脚,尽早实现汇通天下。
元亨忽然插嘴道:“三爷,我们到太医院了!”
火药库是重地,小孩子没可能进去。幸存者都说是罗永仁吃饭吃一半,嚷嚷着要去解手,张惜霎便带着他和他弟弟罗永义一起出去。所有人都没起疑心,结果张惜霎将饭堂的门反锁起来,去点燃了火药库。袁叔永当时就嘱咐众人说火药库是罗永仁点燃的。莫天悚更进一步说,火药库是罗永仁和罗永义争抢爆竹,不小心引爆的,并亲自去告诉每一个人都要这样说。他知道这说法站不住脚,但他不过是为自己和皇上找一个台阶下,并不很在意说话是否合理。
张惜霎存心与义盛丰玉石俱焚,饭菜中放有不少蒙汗药,文功林等所有掌握关键技术的人一个也没能救回来。谷正中又痛又气,看莫天悚也不肯主持公道,赌气跑了。剩下的何戌同和凌辰倒是都尽心尽责,帮着莫天悚做工作。元亨也比平时卖力,反而是袁叔永有些神思不属,寸步不离地跟在莫天悚身后,非常惊奇地发现莫天悚真的很轻松,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
义盛丰是一个很庞大也很赚钱的事业,但莫天悚从最开始皇上提的时候就不热心,若不是央宗,不会有义盛丰,其中的缘由可说是没有一个人完全明了。
莫天悚是从无到有一步步发展起来的,最了解一个当权者怕的是什么。义盛丰生产的乃是军火,可直接威胁到朝廷的存亡,不像其他生意那样单纯,尽管非常赚钱,可也非常烫手。不过他财迷得很,拿着央宗打下的大好基业不发展不甘心。这一发展不要紧,由于他一贯的精明和严格管理,义盛丰就成为外人无法插手的文氏家族作坊。
后来的事实证明,皇上是很想将义盛丰控制在自己手里的,可惜没成功。后来的罗天也没能真正成功。这无疑让皇上心里很不舒服。莫天悚以为,这种不舒服早晚都会爆发,这样的银子最好还是不沾手的好。可他为人小气,辛苦建立起来的东西给罗天或者皇上他也都很不高兴,无论如何都要拿回来。
问题是他心里也很清楚,拿回义盛丰会加重皇上的不舒服。这次他回来以后,皇上对他始终没有当初的信任,义盛丰肯定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其实就是莫天悚一时放任张惜霎去义盛丰捣乱,一时又想将张惜霎踢开,在对待义盛丰的事情上,远不如他在其他方面有魄力的根本原因。
更可惜莫天悚明白是明白,让他白白放弃义盛丰,他还是舍不得。现在好了,义盛丰没了,虽然损失很多财物,但也等于是割下一个随时可能发作的毒瘤。莫天悚自然是很轻松,再加上又能帮玉姑救出师傅,了结一桩大心愿,他就更是轻松。
莫天悚并没能在太医院待多长时间,皇上就派一个太监来将他叫进宫里去。
罗天和莫桃比他先一步已经到了。两人都是跪着的!莫天悚知道,这样的大事刘指挥是不敢隐瞒的,而且他们平时和刘指挥没交情,刘指挥也犯不着担干系替他们隐瞒。袁叔永能问出来的情况,刘指挥肯定也能问出来。这根本乃是没有悬念的事情。皇上肯定已经大概了解事情的经过,说不得,也只有过去跪在莫桃身边,山呼万岁。
皇上显然是气坏了,连平身也没说,阴沉着脸道:“天悚你来说说,义盛丰是怎么回事?”
莫天悚跪着轻声问:“刚才万岁一定问过桃子和罗大人,他们是怎么说的?”
皇上冷冷道:“他们都说没看见当时的情况,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没看见当时的情况,也不知道?”
莫天悚忙道:“臣是没看见当时的情况,但已经把当时的情况问出来。臣询问的结果是这样的:罗大人的夫人,也就是正一道张氏和罗大人怄气,一怒之下,携子炸了义盛丰!至于他们怄气的原因,臣没问出来,不敢妄加猜测!”
所有人都没想到莫天悚会这样说,一起瞪眼看着他。莫天悚急忙将脸上所有的肌肉都调动起来,做出最悲伤的表情。从表面上看,一天之间妻儿俱丧的罗天都远不如他悲痛。
皇上知道爆炸是从义盛丰传来的以后就非常重视,除刘指挥以外还有其他密探,不仅仅是知道爆炸的大概经过,连袁叔永和莫天悚叫义盛丰的工人说谎他也知道了,万没想到莫天悚会如许说,心里的气多少消下去一些,过片刻道:“天悚,你起来吧!”
又听莫天悚道:“陛下恕罪,兄弟之间应该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桃子和罗大人都跪着的,天悚还是也跪着好!”
皇上愕然看着莫天悚,过片刻才气哼哼道:“那你们三人都起来吧!罗大人,刚才天悚已经说了,事情是你夫人做的,你最少也有管教不力之责”
莫天悚刚站起来就插嘴道:“陛下明鉴,张惜霎去爆炸义盛丰根本就是罗大人指使的!”
罗天大怒,沉声道:“莫天悚,你别血口喷人!我指使的?我指使我老婆带着我儿子去送死?”
莫天悚抱拳道:“万岁爷,罗大人一直不喜欢他老婆乃是有目共睹的事实。义盛丰不是寻常作坊,事关重大,罗大人的用心极其歹毒,一石二鸟,炸掉义盛丰,他不用再去海边抗倭,又除掉他的原配,再娶年轻美貌的”
话还没说完,素来信任莫天悚的莫桃也忍耐不住,抢着道:“皇上不可听天悚胡言乱语,罗大人于国家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在海边鞠躬尽瘁,遏制住倭寇的嚣张气焰,才有松江、崇明岛大捷”
莫天悚急道:“那一仗不是罗大人的功劳,乃是松江海防道佥事董正的功劳。崇明岛一役,松江水师拼死奋战,血染长江”
莫桃急道:“要不是我去偷袭崇明岛,董正根本不可能取得胜利,松江能守住也是因为罗大人把项重调过来”
莫天悚又道:“罗大人调项重乃是任人唯亲,排挤董正。”
莫桃道:“是董正排挤沙鸿翊,任由松江水师和湘西狼兵内讧火并,才导致倭寇乘虚而入”
不等他说话,莫天悚又打断他的话。两人当着皇上的面就吵起来,一个正着说,一个反着说。罗天已经大致明了莫天悚的用心,反而成为旁边看热闹的,一直没插嘴。
皇上却从两人的争论中再一次感受到海边局势复杂,而罗天已经在那里打好基础,目前换掉罗天,一切都得从头开始。且再撤换罗天,海边便又损一大员,朝中还敢去海边的人恐怕更不容易找出来,终于忍不住大声吼道:“别吵了!你们两兄弟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菜市场、茶馆?”
莫天悚和莫桃一起停下来,惶恐地跪下。罗天也跪下,叩首道:“一切都是罪臣的罪过,恳请圣上圣裁,无论如何处置罪臣,罪臣皆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