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点头接过卷轴,告辞离开,一看已是满天星斗,去找莫天悚实在是不合适,便将卷轴带回家中。
房间里亮着灯。罗天知道是张惜霎一直还在等候,心里也是愧疚。不过他的确是从最开始就很不喜欢张惜霎身上那种来自名门大派的优越感,以及由此产生的骄横霸道,决定听无涯子的,让自己和张惜霎都得到解脱。
罗天知道张惜霎非常喜欢他,他能在仕途发展也多亏有张惜霎,很怕见到张惜霎就没勇气再说。犹豫片刻,不敢回房间,直接来到书房。
铺开笔墨,提笔刚刚写好休书两个字,书房的门被人推开,张惜霎走进来,气哼哼地道:“你为何又这时候才回来?是不是又打算在书房过夜?”一直冲到书桌前,还要再质问,一眼瞥见罗天写在纸上的两个字,简直惊呆了,瞪眼看着罗天,哆嗦着问:“给我的?”
罗天犹豫片刻,点点头道:“上次我卖义盛丰的时候,还留下一些银子,你都拿去吧!不过我希望你能把永仁和永义留下”见张惜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又道,“若你实在是舍不得永仁和永义,也可以把他们带走,不过希望日后你能让我去看看他们”
张惜霎涨红脸尖叫道:“你也不想想,当日你从西域归来,名誉扫地,人所不齿,连师门也容你不下,是谁没有嫌弃你还一直帮你?你能有今天这一切是靠了谁?刚刚才当上总督,就想撵我走?就算是过河拆桥,也没有拆得如此之快的!”实在是气得要命,用力掀翻桌子。
罗天瞥见他刚才随手放在桌子上的卷轴也朝地上掉去,万一沾上墨汁就糟了,没顾上和张惜霎解释,急忙去抢救卷轴。张惜霎本能也去抢卷轴。两人同时将卷轴抓在手里,罗天急道:“是三爷的东西,万一弄坏了,我交代不了!”
张惜霎勃然大怒,用力回夺,大哭道:“你还真当莫天悚是朋友?你知不知道,白天莫桃打我!”
罗天只好松手,迟疑道:“我听桃子说了!惜霎,听我一句劝,别再去义盛丰了!义盛丰我们是要不回来的!”
张惜霎更是生气,将卷轴在膝盖上用力一折,撇成两截,几把撕成一堆纸片,用力丢在地上。
罗天刚才的那点愧疚全部化成怒火,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剩下张惜霎一个人呆呆地立在一片狼籍的书房里,心里实在是想不明白,成亲前,罗天是何等的温柔体贴,成亲后竟是看她一眼也多余一样。其实她不明白,罗天带着一身的伤痛回到中原,无涯子始终不肯接受他,三玄岛住不了,旧友又尽皆鄙薄,好容易遇见一个还肯支持他的红颜知己,满怀感激,自然是充满柔情蜜意的;成亲后罗天地位逐渐提高,又新交不少朋友,注意力渐渐转移到外面去,柔情自然就显得少了。然罗天是位列二品的高官,始终没有拈花惹草,也未讨小纳妾,心从来就没变过。张惜霎一点也看不见罗天的好,念念不忘罗天的一切都是靠她才得来的,在家不免跋扈。天下间本来就很少男人能受得了这个,何况张惜霎在家里闹不算,还闹到外面去,罗天实在是无法容忍下去。
离开家以后,到处都黑漆漆的,罗天却又没地方去。在大街上徘徊一阵,几乎是鬼使神差一样又朝柳岸残月走去。忽然感觉到一团妖气由远而近,罗天心中一动,抬头朝夜空中望去,果然看见一只美丽的月蛾缓缓飞近,低低叫了一声:“翩然,是你吗?”
月蛾在空中略一停顿,朝罗天飞来。下一刻,梅翩然落在罗天面前,很憔悴,惊疑不定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罗天苦笑道:“和惜霎吵架,没地方去,走着走着就走来这里。你不是和道元兄一起回听命谷了吗,为何会在京城?”
多少年没听罗天用如此语气说话了!梅翩然愕然,感觉和罗天的距离又回到从前在梅庄时的样子,低头看着地面,沉默良久,忽然抬头急切地道:“帮我一个忙行不行?救救孟恒!”
罗天诧异地问:“孟恒怎么了?”
梅翩然咬着嘴唇道:“是曹横下的火符发作了!我们没办法解开,你能解开,是不是?”
罗天更是诧异:“听说龙王已经去世当初你带龙王回听命谷,龙王难道没给孟恒解符?你身上好像也有火符,没关系吗?发生如此大事,为何不见道元兄?”
梅翩然凄然道:“我也以为曹横已经帮孟恒解开了,最近才知道没有。幸好曹横已经死了,火符发作也不厉害,可你知道水青凤尾天生就怕热,孟恒才只有几岁,火符又是下在他的膻中穴内,一发作就烧得浑身通红。我怕孟恒禁不住几次折腾。道元小心眼,不同意我来找天悚,让阿曼陪他一起去找嗤海雅大师去了。我不放心,想起从前天悚看出过符咒在膻中穴,过来找他帮忙。”一边说一边回头朝柳岸残月看一眼。她非常矛盾,并不敢直接去找莫天悚,进京以后看见柳岸残月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一下子就猜出是莫天悚封的。便去莫府从前她的房间里拿了莫天悚写的卷轴,并在卷轴里放了一种特殊的香料。这种香料一般人闻不到,可水青凤尾却特别敏感。一旦有人打开卷轴,她就能知道。不过是期望莫天悚发现卷轴不见了肯定要去找,又或者去柳岸残月凭吊,发现卷轴,变被动为主动。此刻梅翩然心里还以为动卷轴的是莫天悚,很着急想去柳岸残月里面看看,可又不敢轻易得罪罗天。
罗天何等聪明?一看梅翩然的神情就将事情猜出大概,不好说动卷轴的是他,更不好说卷轴已经被张惜霎撕坏了,喃喃问:“嗤海雅先生一代宗师,你怕他无法解符还是怕他不肯帮忙?”
梅翩然叹息道:“都怕!罗公子,你解符比天悚高明多了,能不能帮帮我?”
罗天正要回答,忽听远处一声怒吼:“好啊,罗天,原来你从家里跑出来是私会妖精的!”罗天愕然回头,才看见张惜霎和潘英翔一起跑过来,一下子就呆了,急忙迎过去道:“你们别误会,我和翩然是偶然遇见的!”
潘英翔冷笑道:“我一直都住在京城,怎么就没偶然遇见过孟夫人,偏偏罗师弟才回来几天时间,就能偶然遇见本该远在阿尔金山的孟夫人!”
罗天离开后,张惜霎一个人在书房里发一阵子呆,十分委屈,在京城又找不着人可以述说,便又想起中乙来。顾不得天黑,急匆匆来到槐树胡同。把三玄岛所有人都惊醒。中乙想起罗天说他白天去过柳岸残月,叫潘英翔陪张惜霎去柳岸残月碰碰运气。两人都没想到会遇见罗天和梅翩然在一起。趁着罗天和潘英翔解释的时候,气疯了的张惜霎手上早掐好一个诀,招呼都没打一个就召唤出九天玄女,怒吼着冲向梅翩然。
梅翩然娇咤一声,只能是发出暗夜破抵挡,倒也将张惜霎勉强拦住。不想今夜潘英翔也是满肚皮的火,想也没想就是一个五雷咒轰过去,梅翩然挡住张惜霎的九天玄女就很勉强,无力再抵挡五雷咒。
罗天入门比潘英翔晚多了,武功比潘英翔高,道术却远远不及。大惊之下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回头的时候,梅翩然已经被雷劈中倒下去。罗天大怒道:“师兄,惜霎胡搅蛮缠,你也糊涂?今天师祖才说不能和三爷内讧,你伤了翩然,被三爷知道恐怕要闹翻天!”
潘英翔一下子蒙了。张惜霎则是连架也顾不得打了,一把抓住罗天尖叫道:“你半夜三更来会妖精,还说我胡搅蛮缠?”
罗天真的是懒得理她,推开她,俯身抱起梅翩然一看。梅翩然早就昏了。心里更是着急,抱着梅翩然飞快地朝槐树胡同跑。
潘英翔一看,再顾不得张惜霎,追在罗天的后面,也朝槐树胡同跑。张惜霎看着他们的背影,咬牙切齿道:“罗天,你给我等着!”
达娃不象莫霜飞不喜欢武功,从小央宗就教她练武。因此莫天悚只要在达娃身边,早上总是叫上达娃一起练习,也顺便指点达娃武功。不过小孩子贪睡,得叫她才能起床。莫天悚又心疼,希望达娃能多睡一会儿,不让丫鬟叫她,每天总是自己收拾好了再去叫她。
五更天,莫天悚照例去喊达娃,进门才发现达娃昨夜根本就没上床,趴在绣花绷子上就睡着了。牡丹花连一半都没绣完,依然绣得一点也不好。大概是为了能亮一点,蜡烛放得很近,滴了不少蜡油在布料上。
莫天悚又心疼又好笑,换一根蜡烛点燃,将烛台放在高处,才轻手轻脚地去抱达娃上床去睡。没想到达娃一下子就惊醒过来,睁眼看见莫天悚就惨叫一声:“什么时辰了?我的牡丹花!”一扭头就看见一片狼籍的牡丹花,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