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大锦的父族是早杀光了的,妻族是双桥帮内的成员,也杀得差不多了,于是春雷和凌辰便磨刀霍霍对向乔大锦的母族。乔大锦的母亲姓孙,是成都的一个还有些声望的书香门第,听到消息后早吓傻了,全家人都缩在家里不敢随便出门,到处托人去求情。可惜不出门并不能安全多少,他们家的人还是一个接一个患上疟疾,一个个寒栗鼓颔,腰脊俱痛,只几天时间就全部变了形状。最要命的是,竟然没有一个郎中敢来孙家出诊!
林冰雁是个不太理外事,闷头做学问的人。生意上的事情原本是一点也不知道,这次莫桃硬要她处理后面的事情,她不得不留心打听。对于这样的结果可说是完全没想到,乔大锦的家人从属还可勉强说是狄凤飞的仇人,那个小机坊里的人是何其无辜?乔大锦的母亲多年前已经去世,她娘家和乔大锦这次绑架能有多少关系?
简直觉得恐怖,倒是明白莫桃何以要骗走莫天悚。急忙带着药物去孙家出诊。以她的医学素养,自然一眼看出孙家是中毒了。在九龙镇住了几年,文家的各种毒草毒虫林冰雁都很熟悉,解起毒来倒是一点也不困难,困难的是如何才能保证孙家日后不再中别的毒。
出诊回来后,林冰雁硬着头皮去找春雷和凌辰。她毕竟是莫桃的夫人,莫天悚和莫桃都不在,春雷和凌辰在明面上还是要听她的。再说事情已经闹得很轰动,两人也觉得暂时凉一凉比较好,终于没有再继续报复下去。可林冰雁还是胆战心惊,一心只盼望荷露和上官真真能早点到。
接到莫桃遣人送来的消息,文玉卿一下子昏厥过去,好一阵子才被救醒,一直痴痴呆呆的不说一句话。
上官真真毕竟是年轻,尽管也悲痛,看来还算镇静。当下简单地收拾了一点行李,也没带几个随从,第二天就要出发。荷露生产后还未满月,可实在不放心上官真真,一定要一起去。上官真真早没了主意,便没阻止荷露。
妯娌两人刚刚来到榴圆的门口,文玉卿追出来,也要同去。众人怎么劝也劝不住。最后决定文寿和向山留下看家,阿虎和阿豹紧急从云翔书苑选一批好手出来,一起护送同去,耽搁到下午才出发。
一路上文玉卿都不怎么出声,不断催促众人走快点。一行人披星戴月,日夜兼程,不久赶到成都。
没顾得上安顿,先来灵堂。上官真真和荷露看见灵牌上“五品都禁卫狄凤飞之灵”,一起伤心抽咽。可谁也不曾想到,文玉卿一见这个灵牌就火了,扑过去抓起灵牌用衣袖用力去擦上面的字,抱着灵牌跪下来,呼天抢地哭道:“乖孙儿,都是阿婆对不起你啊!快拿笔墨来!”
文玉卿一路上都没哭过,上官真真和荷露顾不得自己伤心,一下子都慌了手脚,急忙来劝。林冰雁却道悲伤过度哭出来才好,反而让上官真真和荷露不要劝,又察觉荷露的气色不太好,直叫荷露去休息。整个灵堂乱成一团。文玉卿只是要笔墨。
春雷简直蒙了,忙吩咐研墨,亲自把蘸满墨汁的毛笔递上。
文玉卿用笔将狄凤飞的头衔通通抹去,只留下“狄凤飞之灵”几个字,才将灵牌放回去,扶着棺材,老泪纵横大哭道:“平庸是福!平庸是福啊!这就怪你阿婆不听你阿公的劝,报应啊报应!”又是一阵抽噎,喘息不及,眼看又要昏厥过去。
好在林冰雁就在旁边,急忙救治。文玉卿一阵痛哭,众人十分担心,只不肯听劝去休息。林冰雁灵机一动道:“阿妈,你不曲休息,荷露也就不肯去休息,万一有个什么好歹,霜飞怕不容易再有弟弟了!”
文玉卿扭头朝荷露看去,终于点头,和荷露一起去了准备好的房间。文玉卿的身体一直很好,终究是年纪老迈,感觉头晕目眩很不舒服,进房间就躺倒在床上。
林冰雁本来要与她商议鹰飞改姓的事情,此刻也不敢再提。匆匆煎好两副药,一副令丫鬟端给荷露,另一副亲自服侍文玉卿喝下。在旁边守着等文玉卿睡熟,脉息稳定后才离开去看荷露。却听说荷露吃完药便去了灵堂。忙追来灵堂,不管礼节,让人搬来椅子强令荷露坐下,再把脉,虽有些虚弱,总算是平日里身体也算是壮实,调养调养便没关系,才稍微松一口气。
刚忙完,原本在外面办事的凌辰已经得到消息赶回来,和春雷一起跪在上官真真面前请求责罚。上官真真方寸已乱,一句话没有,只是要两人起来。凌辰和春雷不肯,上官真真也不去搀扶,只是淌眼泪。
荷露跟凌辰去西域两年后,倒把性格锻炼得比较坚强,上前一步,硬把凌辰拉起来。春雷才也跟着站起来。
凌辰起来以后和春雷一起说起报仇的情况。荷露尽管也恨乔大锦,还是吓得花容失色,觉得实在太过了!上官真真从前还有几分豪气,近些年深居简出,早把所有的火性都磨没了,听说已经死了几十个人也吓得够呛,反而把眼泪吓回去,傻傻的说不出话来。
春雷和她们接触得比较少,以为她们是不满意,又道:“二位夫人放心,三爷走的时候交代过,过年前一定要了结乔大锦。只是最近二夫人反对得紧,户部郎中正又正好在,事情闹得太大,皇上面前终究不好交代。等郎中正走了,我立刻亲自去监狱里把乔大锦做了,肯定不会让大少爷的血白流!”
林冰雁又气又急,叫道:“够了!乔大锦有朝廷律法来惩治!”
春雷恭恭敬敬退在一边,不再出声。林冰雁是气都没法气,下定决心等莫天悚回来就好好说说莫天悚。凌辰看出林冰雁气色不对,轻声道:“二夫人,大夫人和三夫人远路而来,要不你带她们去休息,这里交给我和春雷。”
上官真真有点害怕,也很想问问具体情况,没用林冰雁多费唇舌,就跟着她一起来到后面。林冰雁屏退丫鬟,只剩下妯娌三人,又把情况说了说,最后道:“方大人已经判了乔大锦死刑,足以告慰凤飞在天之灵。桃子把天悚哄走,是不想血流成河。但是春雷和凌辰压根就不听我的。你们也帮我想想办法。”
上官真真和荷露的确是像莫桃估计的那样,尽管悲痛,却不赞成无节制地报复。上官真真还没从悲痛中恢复过来,什么主意也没有。荷露道:“天悚一贯孝顺,我看这事关键在阿态度上。只要能说服阿妈,天悚服不服气都得听,凌辰和春雷自然也就罢手了。”
林冰雁叹息道:“可是阿妈也正痛心,谁去劝阿妈合适呢?”
荷露想了想:“我们去都不合适。听说方公子正在病中,始终没来过莫园。他与凤飞年纪相当,又是好友。若能说服方大人让方公子过来一趟,叫阿妈几声阿婆,比我们说什么都有用,日后天悚也不会再迁怒方大人。”
林冰雁愕然,张张嘴又想说鹰飞改姓一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更不好反对。莫天悚和莫桃走后,方其昌还没来过莫园。三人比较,林冰雁经常在外面行医,见外人的机会最多,说不得,只好她以看病为理由去方府。
方其昌也不想事态再扩大,正在找好理由不伤体面地下台,加上早知道林冰雁的医术出众,对林冰雁的来访简直可以说是热烈欢迎,所有要求尽皆一口答应。
方熙屏闹许久脾气,终于能去看望好友,迫不及待来到莫园。少年的心最是真挚,狄凤飞对于方熙屏来说,既是爱他护他的大哥,更是带给他欢乐和健康的好朋友。见到文玉卿,根本不用教他,他就发自内心地扑到文玉卿身上放声大哭:“奶奶,凤飞大哥要不是为我,自己肯定能逃出去!”
文玉卿也是老泪纵横,搂着方熙屏,轻声道:“别这样说,也别背着包袱。习武之人本来就该仁义为先。”
林冰雁长松一口气,可还更不好提改姓之事。方其昌抹一把冷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来。
此时距离狄凤飞遇害已经过去快两个月的时间,文玉卿很着急,在成都只留了两天,身体刚刚好一点就起灵回乡。
蚕桑业繁荣以后,带动其他各行各业都比从前繁荣。得到实惠的百姓出于感激,官员出于礼节,商界同行出于惧怕,知道消息后纷纷前来路祭送行,把道路也阻断了。抛开莫天悚的专横跋扈不提,方其昌心里其实是很感激他的,也领着儿子一直送出二十里。
文玉卿完全没想到会有如此盛况,终是安慰,没那样悲痛了。
林冰雁百思不解,想不明白莫天悚究竟算是好人还是坏人,只是明白什么叫做“好起来令人毛骨悚然,坏起来也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