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因为她的身体康复,使得腹中的孩子也精力旺盛,打从她晨间醒来开始,不管是主食还是点心,不管是茶水还是清水,但凡是瞳依塞进口中的东西,全都一点不差的吐了出来,急的苏夜脸色煞白,隔着瞳依的肚皮就开始骂人,大喊着等她腹中的孩子降生,一定要好生的教导他该如何做人。
眼看着瞳依再度开始消瘦,百里澈不得不将为她解毒的日期压后,想尽了办法来让她进食,到最后,试遍了各种滋补的灵药,才发现她腹中的孩子只能接受清粥,于是苏夜便担当起了丫鬟的职务,每天都守在瞳依的身边,一口一口的将清粥喂到瞳依的肚子里。
今日,萧太尉收到了来自洛城的密信,萧凛告诉他说西凉王御驾亲征,原以为能顺利抓获东冽王,却不料长生殿突然派兵救援,打破了西凉王的如意算盘,使得西凉王损失惨重,最后和东冽王僵持在了玉川草原。
西凉三王子白子安传信于萧凛,想要接萧家军中刚刚编排的铁甲军出兵,然后也想借瞳依用过的火药去抓人,萧凛无法做主,又曾得苏夜的命令,对白子安的一举一动严密监视,所以,便快马加鞭的将这消息送回了王都。
萧太尉至今还不知道那火药的威力到底有多强大,接到儿子的来信就便心痒难耐,想让苏夜给他演示一番,然后他急匆匆的赶到后苑半晌,却连苏夜的眼角都没得来一个。萧太尉本就不是什么耐心极佳之人,所以,便绷不住的对着苏夜炸毛了。
瞳依好笑的看着萧太尉如孩子一般跳脚的行径,瞥了苏夜一眼说:“那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稀罕,流风也知道怎么使用,舅舅去将流风找来为你演示也一样,不用在这里一直看阿夜对您使坏。”
萧太尉的眼睛顿时一亮,对着苏夜又冷哼了一声,立刻拂袖朝外面冲去,苏夜凉凉的看了瞳依一眼,却并未多言,而是继续专注于将清粥送入瞳依的口中。
“玉川草原上的战事是不是你动了手脚?”瞳依一边接受着苏夜的服务,一边好奇的询问。
方才听到萧太尉的转述,她便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按照苏夜的计划,西凉国此时应该已攻破东冽,并且将东冽王斩杀或扣押了。西凉军队原本拥有绝对的优势,如今突然战前失利,她不信苏夜没有从中动什么手脚。
“我的确有安排人手打算拖延一些时日,让西凉迟些再攻占东冽。不过,眼下的战局却跟我无关,是长生殿在此时突然发兵,意外的和上了我的计划,提前挫败了西凉的锐气,如此,东冽和西凉究竟鹿死谁手就不好说了。”苏夜见瞳依听话的将清粥用完,于是眉开眼笑的起身扶着她道:“要出去散步么。”
瞳依点了点头,一边下床一边继续问:“那接下来你和王兄有什么打算。”
苏夜的嘴角顿时勾起了一丝清傲的微笑,“王兄要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瞳依惊讶的看着苏夜,苏夜点头道:“若不是你的身体发生了变故,王叔此时应该已经率军离开王都了。你以为舅舅为什么会这么急切的想知道火药的威力?萧家军和禁军这几日内已经调派完毕,全都在驻军大营里严阵以待,只等王兄一声令下,他们便会立刻起程奔赴四方边境。”
瞳依有些意外的皱了皱眉头,“王兄一直都对伶九有所忌惮,这些年来只能韬光养晦,现在食尸蛊的解法还未找到,王兄这般大肆出兵,不会遭到伶九的毒手么?”
万一那个疯子选个人多的战场吹响蛊哨,那视线所及之处又是横尸一片,虽说伶九只有一人,但她在多年前就埋下的种子现在已经开花结果,使得她一人便足以担当千军万马,若是贸然行动,只会换来惨痛的结果。
见瞳依又露出了担忧的表情,苏夜连忙揽住她宽慰道:“放心,王兄从来不打没把握的胜仗。如今东冽和西凉势均力敌纠缠不休,北齐内乱个不停自顾不暇,秦逸正带着夙卫军打算和伶九决一死战,几方势力互相攻伐,我们倒是很容易从中浑水摸鱼。”他话音一顿,有些不情愿的道:“等王兄走了,我们便也启程去找蛊王毒经。王兄会避开伶九的人马代替我去洛城。待西凉和东冽中的一国胜出以后坐收渔翁之利,顺便再找到西凉和东冽的那两样解药,我们只要在王兄攻打长生殿之前找到毒经,便能解决掉伶九再也不受她的威胁。”
瞳依一听自己的禁足令竟然被解除,苏夜竟然愿意带着她一起去寻找蛊王毒经,顿时心花怒放的问:“我们何时启程。”
“好歹让百里澈把墨影砂用在你身上替你压制好销魂蚀骨吧。”苏夜没好气的瞪了瞳依一眼,“将你一人留在王宫我更不放心,百里澈说你的身体日渐好转,等我们出发的时候应已无大碍,所以王兄便同意了你跟我一起去南聿,不过,咱们还是得约法三章,赶路的途中你就待在马车上好好的安胎,绝对不允许下车去做任何危险的事情。”
瞳依悻悻的看了他一眼,“我岂是那般不知轻重之人,自然不会不自量力的拖着女儿去冒险。你大可以放心,下次即便是你再遇到什么危险,我也绝不会出手帮你。”
苏夜一脸困惑的看着瞳依,“我何时遇到危险需要你出手相救,你还是安分一点,好生考虑怎么养好女儿变成。”
苏夜对苍熔洞里的记忆依旧是半点全无,瞳依自觉失言,于是立刻岔开了话题,不再深入聊下去怕引起苏夜的怀疑。苏夜心中觉得有些怪异,却也没有深究,只当是瞳依最近疲惫到了极点,所以说话也总是前言不搭后语。
结果,两人皆没有想到,就是因为瞳依担心之下的刻意隐瞒,也因为苏夜完全没有在意那些许的不对,以至于他们错过了最后一个能帮苏夜解开心魔的机会,在他们去往南聿之后酿成了大祸。
时光飞逝,就在瞳依待在太尉府调理身子的光景,冬日的暮雪悄悄融化,而春日的新木也开始抽出了新芽。
二月中旬,百里澈将研究了数日的墨影砂制成了解药,再一次压制住了瞳依体内的销魂蚀骨,苏漓见她已无大碍,于是,便在早朝上向百官宣布,他要率领萧家军御驾亲征,将这些年来雁国所遭受的屈辱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大军开拨,分列四个方向朝四方边境同时出发,苏漓和萧太尉一起奔赴洛城,与此同时,苏夜瞳依还有百里澈,则带着流风赶去了南聿。
大雁王都城南的官道上,一列华丽的车队慢悠悠的朝南聿行进,那队中的马车静雅别致,看上去虽未华丽到极致,但也昭示着这车队的主人身份并不一般。
马车内,一只小手轻轻掀开了车帘,一脸好奇的伸出个脑袋朝外望去,苏夜揽着瞳依坐在马车的后方,将厚厚的披风搭在了瞳依的身上,似笑非笑的对流风道:“之前不是吵着死活要跟着你父王,为何到最后还是阴魂不散的赖到了本王的身边。”
过年的时候,苏漓和苏夜便订好了兵分两路御驾亲征的计划,也问过流风想去何处。流风原本斩钉截铁的回答说要跟着苏漓前往洛城,结果到了出发的时候,他却临阵倒戈,抛弃了苏漓再度缠上了瞳依,闹得苏夜是一阵无语。
流风得意洋洋的看了苏夜一眼,“小爷原本就是打算跟着依依的,只不过看你实在不待见小爷,怕你暗中对小爷下黑手,所以才伙同了父王来诓你的。父王交代过了,说王叔你一向不靠谱,要小爷待在你们的身边看着你照顾好依依。出发前已经让你独占依依过了好一阵逍遥日子,现在还想霸占小爷的妹妹?门都没有哦。”
流风早就掰着指头算过日子了。依依从王都出发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再过个八年,他精致可爱的妹妹就要出生,万一这中途发生个什么意外耽误了行程,那他岂不是要与妹妹错过了。
未免王叔教导妹妹一些不着调的东西,或者是使坏不让妹妹与他亲近,流风早早便决定,在他的小妹妹没有出生之前,他要寸步不离的守在依依的身边,赖着她的肚子和妹妹联络感情,这样,等妹妹出来以后,他才能抱着妹妹远离王叔的荼毒,避免自己的妹妹变成王叔那种腹黑阴险又不靠谱的小人。
百里澈一直靠在马车门边闭目养神,此时听到流风鬼扯出的理由,淡然的开口道:“编的倒是挺像样,连为师都险些信了你这不着调的理由。只不过,临出发的前夜,为师好像听到有人在苏漓的面前哭了半晌,说是不会与他同行,让他保护好自己回来找你,否则,就是他客死异乡也不会掉半点眼泪,让他变成孤魂野鬼没人送终。苏小太子,这是你说过的话么。”
流风的小脸瞬间便涨的通红,他使劲的瞪着百里澈,半晌才蹦出一句,“师父你偷听小爷说话!”
百里澈淡然的轻哼了一声,“下次哭闹记得选个隐蔽的地方,可别迎着暗卫的眼睛在乾坤殿的正殿里撒泼打滚,实在是影响你一国太子的形象,我要是苏漓,定然会后悔生了你这么一个儿子。”
“师父!”流风紧抿着小嘴,气的眼圈都微微发红。
怎么他身边的大人都如此的坏心,一天天的全都以欺负他为乐,难道小爷他长了一张受气包的脸么。
瞳依忍俊不禁的掩口轻笑,难忍的轻咳了几声,免得再给流风那受创的小心脏上再桶上一刀。
口是心非几乎快成了苏家的传统,流风这装模作样的本事几乎跟苏漓和苏夜是一模一样。但好笑过后,瞳依又免不了觉得心酸。
流风只怕是万般想跟着王兄一起去洛城的,但王兄又不愿意待他到前线去冒险,所以才找了个理由将他又发配到了她跟苏夜的身边。
他们这对父子,聚少离多,平日里见面也交流甚少。不管流风跟苏夜有多亲,苏夜毕竟只是他的叔叔,流风的心底最渴望的还是苏漓的父爱,可惜战乱迭起,身边危险丛生,苏漓为了护住他们所有人已然快要筋疲力尽,又如何能与流风共叙天伦,实现流风简单的心愿。
她几乎能想象,那么小的流风对苏漓吼出若是他死在外面,就让他变成孤魂野鬼无人送终的时候,他心底到底压了多少对未来的惶恐。这番出行,便是决战的开始,胜,则散尽阴霾迎来新生,败,或许就是家破人亡万劫不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