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直向东南航行,过了许久,才看见陆地。那是一处极大的岛屿,远远就能看见一棵参天巨木,庞大的树冠一眼望不到顶。
我们上了岸,萧雨歇带着我走到一处街道上。
我双臂伸开:“总算到陆地上了,我现在都有点儿不习惯了,总觉得地面在晃。”
“这是乘船时日久了的缘故,暮姑娘稍作休息,便能适应过来。”萧雨歇耐心解释。
“萧公子,你真是厉害,虽然平时看起来像个英俊书生,身手却好的不得了,还精通很多神奇的法门,连坐船在海面上晃的这样厉害,你也面不改色的。”
萧雨歇轻笑:“暮姑娘谬赞了,我只是少年时到处游历,习惯了颠簸而已。”
萧雨歇轻指面前的陆地:“我们所到之处叫作扶桑,是东方天柱的所在地。”
“这里可真美。”我往前走了几步,“到处都是绿的,风中都带着草木和花朵的清香气。跟北冥那种冰封雪冻、晶莹剔透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
萧雨歇温润一笑:“一来扶桑气候和暖,本就适宜草木生发。二来此处生长着扶桑神木,此木具有充沛的生命力,滋养了这方沃土。扶桑这个地名,便是由扶桑神木得来的,此处的人感念神木带来的旺盛生机,世代将它作为神明一样供奉。”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这真是个好地方,不过,萧公子,你打算怎样拿到靠近东方天柱的土地?”
萧雨歇答道:“我来这条街上,正是为了拜访文俞叟,商榷土地之事。文俞叟是现今扶桑的大长老,在国中地位尊崇,如果能得到他的允可,便能将阵法的事情办妥。”
“看公子你的模样,是已经有腹案了。那我们就快去吧,早一些将事情办妥,也安心一点。”
我和萧雨歇正讨论着扶桑的事情,街道前面忽然一阵骚乱。
我们向前望去,只见一个蓝衣刀客拉着一个仆役模样的人。那仆役满脸嫌恶,蓝衣刀客就好像全无知觉,笑容很是灿烂。
仆役怒道:“喂!江卿眠,快放开!当街拉拉扯扯丢不丢人!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能纠缠,府中上上下下都快被你烦死了!”
蓝衣刀客嬉皮笑脸的说:“哎呀,大哥,不要这么见外嘛,你看我们都这么熟了,你就帮小爷通报一声呗。”
仆役不耐烦的皱着眉:“去去去!谁跟你熟?那你倒是说说,我叫什么名字?”
蓝衣刀客听那仆役如此询问,脸上的尴尬之色一闪而过,搓了搓手:“那个......大哥,我一时忘了,不如大哥你再告诉我一遍,我一定牢牢记着!”
“去你的吧,就知道你跟谁都是这样一套说辞,让我过去!”
“小爷我真的很有诚意的求见文俞叟的。”
“你有没有诚意关我什么事?我就是个采买的,你离我远点,别耽误我买菜。之前被你绊在这儿两个时辰,搞得全府上下饿了半天,我可是被骂惨了。不仅是我,你现在连送柴的、挑水的、倒夜壶的都不放过,我们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行行好,江大侠,你别再待这儿了,大长老不会见你的。”
“不行,文俞叟是东方有名的智者,小爷我一定得见到他才行。大哥想办法帮我说一声嘛,我不会占用文俞叟多长时间的。或者文俞叟有什么条件,也可以尽管跟我提嘛,小爷我身手很好,不管是杀人越货保镖陪练,乃至上山擒虎下海捉鳖,只要划出道来,包在小爷身上。就让我见文俞叟一面,问他一个问题吧。”
“这事儿真不是我们能做主的,江大侠,您让我过去,让我过去行吗?”
我嘴角抽了抽:“这个人,很难缠的样子啊。”
我和萧雨歇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小心翼翼的绕了过去。
萧雨歇走到门前,刚要叩门,那个蓝衣刀客猛地回过头来,双目大亮:“这位英俊的大哥,还有这位仙女一样的姑娘,你们是来找文俞叟的吗?你们是他的朋友吗?”
那个仆役见蓝衣刀客转过身来向我们两个搭话,如释重负,趁他不注意一溜烟跑了。
蓝衣刀客没有再拦,只是凑上前来,围着我们转来转去,满脸期待的样子:“如果是来见文俞叟的,方便也带我一个吗?小爷我一定会重重报答的!”
萧雨歇彬彬有礼道:“在下并非文俞叟的朋友,只是有要事来到扶桑,想要求见文俞叟。”
“那太巧了!”蓝衣刀客很激动的样子,“我也是有重要的事情来到扶桑,也是要见文俞叟!我们真是有缘啊,在下江卿眠,中州人,二位怎么称呼?”
萧雨歇微微颔首:“在下萧雨歇。”
我也微微颔首:“我叫暮久兮。”
“天啊!”江卿眠听到萧雨歇自报家门,欢呼一声,伸手就去要抓萧雨歇的肩膀,萧雨歇身体微侧,让了开去。
“萧雨歇!萧雨歇!”江卿眠捂住嘴巴盯着萧雨歇,“你是北冥的大巫祝萧雨歇!”
“正是在下。”萧雨歇礼貌的笑道,“不知......江公子有何见教?”
江卿眠闻言,双手连摆,眼中流露出喜不自胜的神色:“不不不,你千万不要叫我公子,叫我江卿眠、小卿子、小眠子总之什么都可以。”
江卿眠似乎很是高兴,靠萧雨歇越来越近,萧雨歇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脸上罕见的露出为难的神色。
我只好上前去阻止:“江大侠,你稍微站开一点儿,你这样不方便说话。”
“哦哦哦,抱歉,我就是太高兴了,不好意思。”江卿眠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仍忍不住向前凑,似乎退开的话,萧雨歇就要跑了似的。
我翻了个白眼:“江大侠?”
江卿眠回头看了我一眼,又回过头去,紧紧盯着萧雨歇,好像生怕他跑了。
我微微蹙眉:“江卿眠,你这样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一样,怎么好好说话?”
江卿眠挠了挠头:“哪、哪有......”这才恋恋不舍的退开了一步,笑吟吟的上下打量萧雨歇,似乎看到了什么珍宝一般。
萧雨歇深呼出一口气,将衣襟整理好,向我感激的点了点头。
“我听说你很久了,没想到今日能在此处见到,小爷我的运气实在太好了。小爷从中州万里而来,求见文俞叟,是为了问他一个问题。”江卿眠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没想到在见到文俞叟之前,竟然能偶遇名誉九州的北冥大巫祝。”
江卿眠忽然站直了身子,向萧雨歇端端正正的作了个揖:“我心中的疑问,能请公子为我解答吗?”
萧雨歇连忙道:“如若萧某知晓,自当相告。”
江卿眠见萧雨歇没有拒绝,大喜过望,又行了一礼,才开口讲话:“请教萧公子,现在天下战乱频仍,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要如何才能结束乱世,使得天下重归太平?”
我实在没想到江卿眠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萧雨歇似乎也颇为惊讶,但他略一停顿,随即正色以对:“很抱歉,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我只能说,诸国林立,相互攻伐的状况继续下去的话,隔阂和仇恨只会越来越深。但要如何终结这种状况......即便新的共主出现,恐怕也只能暂时缓和矛盾。诸国相互攻伐历史已久,仇恨开始很容易,结束却很困难。也许应当更加彻底的打破国与国之间的隔阂,建立一个更加统一的国家,而不是现在推举一个名义上的共主,各国仍然各行其是。但要达到这个目的,中间一样要尸积如山、血流漂杵。而且就算成功,又能维持多久呢?人界一直在一个轮回里,由乱到治、由治及乱,苦的都是黎民众生。”
江卿眠沉思片刻,道:“多谢萧公子,虽然您说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您的话已经给我很多启发了。而且没想到,萧公子名誉九州,真人如此年轻英俊啊。萧公子,您要是拜访文俞叟的话,我能跟您一道吗?我就是为了寻找终结乱世的良方离开中州的,每一个地方的智者,我都要拜访,希望他们能够解答我的疑惑。”
萧雨歇闻言道:“阁下高志。”
江卿眠拱手道:“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卿眠吧。公子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呢,我跟你和这位仙女姑娘一起走,行不行呀?”
我插嘴道:“等等,你刚刚不是说一起拜访文俞叟吗,怎么又成了一起走了?”
“哎呀,仙女姑娘不要这么计较嘛,”江卿眠大大咧咧的笑道,“我觉得萧公子懂得多,人又和气,想跟他学习一阵子。”说着,朝萧雨歇挑了下眉,抛了个媚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