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双眼,首先看到的是阴郁的天空,浓云将阳光遮掩的彻底。
雨水一刻不停的敲打着我的头和脸,浑身都又湿又冷。
我不知道我在哪儿,身体......动不了......
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我身周都是粘稠冰凉的触感,似乎是躺在一个烂泥坑里。
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我甚至难以转动脖颈观察自己的处境。
这场雨透骨的冷,甚至越来越大,这样下去,我大概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淹死在烂泥坑里的穿越者吧。
忽然,急促的马蹄声穿透雨幕,传到我耳中。
糟了,我这样躺在这里,很容易被马踏到的。
我想张口叫喊,可那马车来的极快,片刻间已到眼前,我甚至能看见高高扬起的偌大的马蹄。
“啊——”
“好些了吗?”
我刚刚......被人救上了马车。
眼前的画面依旧是一片朦胧,感觉意识依旧没能恢复清醒。
身边似乎有一男子柔声询问着我。
是他救了我吗?
当那马蹄将要踏上我的脸那刻,似乎依稀有一个白影从马车的一侧跃出,应该就是他吧......
他当时紧紧的勒住了缰绳,那匹马痛苦的仰着脖子,身上的水不住的滴在我的脸上,唯独马蹄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落下一寸。
我抬头,正好和他四目相对。
他生了一副极温柔的眉眼,眼神里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关切之意。
我揉了揉太阳穴:“我好像能动了。”随即感激的望向他,“刚才多谢你勒住缰绳。”
说话间,他朝我这边又靠近了些,好像完全不在意我身上又是水又是泥,将他整洁的马车糟蹋的不成模样。
“抱歉,在下急于赶回国都,要莫寒加紧催马,她才没瞧见路上有人,幸好没有伤到姑娘。”他温润一笑。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哪里,正常人也不会躺在烂泥坑里。”
他笑道:“姑娘倒是十分洒脱。”
我微微颔首:“我叫暮久兮,刚才,多谢。”
一阵寒风吹来,我禁不住瑟缩了一下。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双手捧给我。
我愣愣的看了看他手中的斗篷,又看向他。
他温润的笑道:“马车中没有可换的衣物,姑娘就将就披一下吧。”
我看了看身上的泥水,又看了看他纤尘不染的衣装,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迟迟没有伸出手来接。
他轻轻挑眉:“暮姑娘是介意我穿过吗?”
“不是,当然不是,反而是我身上......”我看着自己身上的水渍和泥污,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笑道:“不要紧,暮姑娘就披一下吧,过了这段路,天气会更冷。”
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了他的斗篷。
我怕身上的水滴会落到更多的地方,手臂不敢完全伸出来。
他伸直了手臂递过来,我无意中看到他的右手腕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那伤疤盘踞在他白皙的手腕上,就好像细瓷染了脏污一样,我不禁微微一怔。
“这是旧伤,吓到姑娘了?”他问道。
我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抱歉,我不该一直盯着看。”
他温润笑道:“没关系,此乃人之常情,姑娘不必道歉。”
他大概是为了缓解我的尴尬,继续柔声同我讲话。
“在下萧雨歇,是北冥大巫祝。暮姑娘,似乎不是本国之人?”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要不要说谎,毕竟,我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他见我迟疑,轻轻摇了摇头:“抱歉,是在下唐突了,暮姑娘不必回答。”他神色温和,“暮姑娘似乎对此地并不了解,由在下向姑娘粗略解释一下,可以吗?”
我轻轻点头:“当然,那个......大巫祝请讲。”
萧雨歇温和的笑笑:“不必如此,姑娘并非北冥之人,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我咬了下嘴唇:“萧.....公子请讲。”
萧雨歇收敛笑意,神色严肃起来:“姑娘现在所处北冥国境内,我们正前往国都苍城。北冥在诸国之中位置最北,孤悬海外,靠近北方天柱,是苦寒之地。现在这里还在下雨,待我们到国都附近,便只有飘雪了。只是现在中州诸国烽烟四起,北冥是难得的平安之地。因此仍有一些中州子民不惜冒万险渡海,来此求一片栖息之地。”
萧雨歇将话说的极慢,想是在给我时间慢慢消化这些信息。最后说道中州四乱、流民四期的时候,他垂下眼睫,但我仍看到了他目光中的悲悯。
他是不是把我当做那个中州来的偷渡客了?
可是,我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像。
他抬眼望向我:“暮姑娘有落脚之地吗?”
我犹豫了一下:“还没有。”
萧雨歇温润一笑:“暮姑娘若不嫌弃,可以暂时同我回到国都,先在我的宅邸暂住。”
他话语自然,似乎并不在意我来历不明,话还说的吞吞吐吐。
我微微皱眉,这个人也太没有戒心了,若我心怀不轨,岂不是轻易就能接近他?
“呵,主人,您又来了。”
我微怔,这轻蔑不屑的女声是从哪儿传来的?
那轻蔑的女声又冷哼一声:“就是见不得人可怜,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捡回家。”话音未来,车帘被拉开几分,露出半张英气冰冷的脸庞。
萧雨歇轻咳:“莫寒......”
莫寒勾起嘴角:“我说您呐,适可而止一下吧。”她蓦地皱起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虽然这些年,我们那个刻薄的陛下把麻烦都甩给您,可这并不代表您深受信任。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您要是继续深受大家的拥戴,总有一天,收买人心、沽名钓誉的罪状少不了您的。”
萧雨歇无奈的瞪了一眼莫寒,朝我温润一笑:“抱歉,别理她。”又瞪向她,“莫寒,赶车时要目视前方。还有,我同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轻易对一个人下论断,你可能根本不了解他。无论是对陛下还是暮姑娘,都是如此。”
莫寒抿了抿嘴唇:“好吧。”
萧雨歇温和的看向我:“莫寒就是这个样子,心地并不坏,希望没有给暮姑娘带来困扰。”
“这没什么,”我轻轻摇头,“倒是我,真的不会给萧公子带来麻烦吗?”
“姑娘是在意莫寒刚才说的陛下吗?”
“是啊,虽然我刚认识萧公子,但是真的不想给萧公子带来麻烦。”
萧雨歇温润一笑:“不会的。澜歌与我明属君臣,实为挚友,只是莫寒她们不喜欢他罢了。”
“澜歌”应该就是北冥国主的名字了吧?萧雨歇说起他的时候,眼睛里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笑意。不是那种客气礼貌的微笑,似乎他们两人的关系真的很密切。
我不禁疑惑:“既然是公子你的挚友,为什么你的下属会不喜欢他呢?”
闻言,萧雨歇垂下眼睑,似有些......难过。
我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我说了什么令公子难过的话?”
萧雨歇抬眼,苦笑道:“称不上难过,最多对那个家伙有些无奈罢了。”他又恢复温润的微笑,“倒是暮姑娘,刚刚话题岔开了,姑娘若没有落脚之地,可愿与我一同回去?”
没等我回答,他又补充道:“暮姑娘请放心,在下并无歹意,姑娘若找到了落脚之地,随时可以离开。”
我摆手:“不不不,我不是怀疑公子。我就是觉得,先是承蒙公子救我一命,现在又要到府上叨扰,怪过意不去的。”
萧雨歇轻笑:“无妨,今日我有余力帮姑娘一把,焉知他日我没有落难之时?暮姑娘若觉得过意不去,来日我跌进泥坑里的时候,你也拉我一把就是了。”
我忍不住被逗笑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公子收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