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然和施毅因着一字愁的关系,已经知道了朱华荣没死的事实。
另一边,朱华玥也在查看商会里人员物资流动情况的过程中,发现了一点端倪。朱华玥隐隐猜到了,也许她的兄长,朱华荣似乎还活着。
如果是从前,朱华玥一定会立刻与袁东宇划清界限,返回商会,然后循着蛛丝马迹找到朱华荣,然后合兄妹二人之力,调动朱家名下的势力,让盯上朱华荣性命的袁东宇死无葬身之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朱华玥犹豫了,他不想离开。
她情愿继续留在袁东宇这里,不去管朱华荣是否真的死了。
今天是正月十五,正正经经的元宵节,一个既没有元宵的元宵节。
——
杀手与文人不一样。
那些个自诩文采的读书人,远游了要念诗,归家了要念诗,悲伤了要念诗,开心了也要念诗,太装。
杀手开心时候就只是笑,然后让开心变成更开心。
比如此时,早上白音还在赖床的时候,袁东宇就早早起床,心情大好地满脸嬉笑,提着鱼竿出去享受生活。
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堵在门前,真是整个身心都畅快了。
袁东宇决心,把昨天被周童耽误的美好时光,都在今天找补回来。
几乎是前后脚,袁东宇刚离开,吴能就回来了。吴能一贯是不怎么说话的,在袁东宇这院子里,数他存在感最低,然而朱华玥还是凭借女性特有的细腻,敏锐地感受到,此时的吴能与平时尤其不同。
无视了迎上来打招呼的朱华玥,不发一言,兀自躲进了屋子里。
“这孩子心情不好么?”
是的,吴能的心情不好,非常不好,因为他要做一件违心的事。
也许是年龄最接近的缘故,在这个院子里,吴能与白音相处得最好,可是他却不得不伤害她。
“只要能报仇,就值得吧。”
吴能小声对自己说。
日近正南,通神商盟突然来人,朱华玥跟吴能交代了几句,然后就匆匆离开了。袁东宇还没有回来,院子里只剩下吴能和白音两人,危险悄然临头,白音却毫无察觉。
吴能提着刀,步履沉重,一点一点来到白音的背后。
因为在这个院子里的都是自己人,所以小女孩没有半点戒心。她的手中牵着线,控制着小木偶蹦跳舞动,玩得分外投入。
吴能闭上眼睛,不敢看接下来的事。
噗!
刀鞘从后方拍在白音的头上,小女孩瞬间倒地——她已经晕了过去。吴能颤抖着睁开眼,匆匆抱起白音冲出院子,钻进院子不远处的巷口,驾着藏在巷子里那架带棚的牛车,载好白音,头也不回地向着岩城去了。
这就是魏良提出的交易。
仅限正月十八之前。只要吴能如对方所说,将袁东宇的女儿带过去,魏良就答应帮忙出手,出去吴泰安的那几个亲传弟子。
为了给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报仇,而去伤害另一个对自己好的人,这也许是不对的,可是吴能已经顾不上考虑许多了。
牛车实在太慢。
如果此刻拉车的是马、是骡子、乃至是毛驴,这会儿车都能到城里了,可是为什么偏偏是牛车呢,而且拉车的还是一头几乎走不动路的老牛。
连吴能自己都没发现,他心底里是希望车能慢一点的。
也许他只要慢一点,袁东宇或者朱华玥就会赶回来,发现端倪,然后追出来,截住他,让他不能顺利做成这桩注定会后悔的事,然而牛还是进了城门。
城门口盯着的几个眼线,看到吴能进城,立刻暗中跟上。
魏良听到眼线来报,唇角流露出些许得意的笑意。
世人都有弱点。吴能的弱点,是那份藏在心里无法抹消的恨。袁东宇的弱点,会是那个新近出现在他身边的“女儿”吗?
虽然不能百分百确认,但把握至少也有六成。
魏良愿意试试。
陷阱已经布置好,袁东宇的女儿会是一个很不错的饵。只要袁东宇上钩,魏良就有底气让他插翅难逃!
报信之人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
魏良背后的房间里走出一个人,他一边用手拨弄着檐下的围棋残局,一边轻飘飘开口。
“魏大人,你的计划如何了?”
“是啊,计划如何了呢?”
魏良转过身,也来到棋盘边上坐下。突然他眼神变得锐利,手指捏着一枚黑子,朝盘中落下。
对坐之人双眼不眯起,细看片刻,竟情不自禁鼓起掌。
“龙困浅滩,十死无生,魏大人这一手实在高妙。有此精巧的布局,想来那袁东宇也只能折在岩城。小民这里就提前恭喜太守大人了!”
“同喜同喜,这不也是你要的结果吗?”
两个相视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袁东宇回来的很晚,今天过得实在高兴,所以在路上甚至喝了点酒。然而一到院前,他满身的酒意都散了。因为他看到了一张钉在门板上的信。
“吾闻兄有一女灵慧动人,弟甚爱之,遂于泠水坊相邀一见,节礼不周之处还望见谅。魏良留字。”
月很圆、很亮,看起来分外可爱,月光却清冷,照得人胆寒心寒,连通体的血液仿佛也在这清冷中冻结。月下院子里静悄悄的。往常每天都会闹腾不休的一大一小两个女人,显然都不在这里面了。
袁东宇在月下,在这孤独的院落,一个人坐了整晚。
当太阳升起,袁东宇默默起身,从井里提出一桶水倒在木盆里,然后取出一块毡布,架起阔刀,轻轻地慢慢地擦拭。他把刀用手臂架起来,对着视线水平端好,看手掌每一次在刀身上滑过,身上的气势就强上一分。
一上午,整整两个时辰,袁东宇才放下刀。
袁东宇不是刀客,可是对于刀,这个江湖没有谁比他更虔诚了,尤其是在杀人之前。
刀是杀人的凶器,这句话反过来说也行,杀人的凶器就是刀。磨刀就是打磨自己,让锋芒逐渐露出。
午后,袁东宇找到附近的一家成衣铺子,挑了件合身的灰黑色衣服。接着袁东宇才去吃饭,这是今天唯一的一顿饭。
做完这些,袁东宇稳步回到小院,走进房间,靠着墙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