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着的猎物不太好对付,即使搭好了弓箭,也没那么容易瞄准,因为你不知道它会不会突然就窜出去,让你以为万无一失的箭矢落空。
好的机会,远比高明的射术更加可靠。
什么才是好的机会?
当然是夜深人静,猎物正酣然入睡之际。譬如此时,群星隐去了光辉,浓重的云遮住了月亮,就是绝佳的机会。
现在已经使后半夜,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应该沉浸在梦中的时间。
窗缝里探进一柄小刀。很快窗子就被挑开,一个身影轻轻地翻了进来,然后又无声无息地把窗子放下关好。
黑暗中,这溜进来的人取出一块布巾,摸索着往床上按过去,不过此人却只是按了个空。
没人!
床上有棉被有褥子也有枕头,唯独没有人!那么该在床上的人现在在哪儿呢?答案是——在背后!
潜入者匆忙转身,冰冷的阔刀已经压在潜入者的肩膀上。
“你又来了,女人。”袁东宇靠在墙边说,“你新换的脂粉味儿太重,还在窗外的时候,就呛得人直想打喷嚏,简直就跟烂草堆里的臭刺猬一样难闻。啊,还有这个东西”
袁东宇手指一勾,朱华玥捏着的布巾就到了袁东宇手里。
他凑过去,使劲嗅了嗅。
“迷药啊,你打算对我做什么?”
“喂,会晕倒的!”朱华玥赶忙冲过去,夺回布巾。
“为什么要夺回去,如果我被药翻了,你就能对我为所欲为,岂不是正合了你的意?”袁东宇站起来,一边逼近朱华玥一边说,“还是说,你其实根本还没想好对我做什么?”
朱华玥猛然记忆起,面前这个与自己谈笑风生的男人,是个只用名字就能镇住无数江湖客的杀手。这样的人,必然不会被区区迷药暗算到的。
外面响起夜枭的啼鸣。六声,也就是六个人。
袁东宇打了个呼哨,算是回应。然后他就一直盯着朱华玥的脸,津津有味。
“你这么看我干嘛!”朱华玥有些羞恼。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抱歉,之前小瞧你了。”袁东宇很随意地说,“外面还有六个人,都死了,他们是跟着你来的吧?”
朱华玥双眼骇然,她分明是独自过来的!
“你是说,我被人跟踪了?!”
朱华玥的神情不像是佯装出来的。袁东宇眉梢挑起,他扯起朱华玥的手推门而出。门外范白音和吴能已经在等着了。
袁东宇接过一只灯笼,手里提着来到院子。
院门没开,院子里却多了一头驴,也不知道这驴子是怎么进来的,驴边上六具尸体整整齐齐排列开来。
借着灯笼的光,朱华玥看清了尸体的样子,不由得惊呼。
“裘叔!”
来不及解释,朱华玥一把夺过灯笼,沿着地上的一排尸体逐个看过去。新死的尸体上没有任何伤痕,他们就像是睡着了似的,非常平稳安详,那是活人所感受不到的美好。
“他……他们……”
朱华玥仿佛不敢相信,手指颤抖地指着地上这些死人。
袁东宇上前低声问:“你认识他们?”
“嗯。”
朱华玥点头肯定。
“他们都是朱家的老仆人了。爹还在世的时候,裘叔就是朱家大宅的护院教头了。朱家大宅被一字愁烧掉之后,这些人就消失了,我还以为他们已经死了。没想到……”
“没想到还有人活着?”
朱华玥想不到,袁东宇也想不到。难道是一字愁年纪大了,所以对杀手这门靠手艺吃饭的活计生疏了,才有了这些漏网之鱼?
袁东宇让吴能把驴子牵到马棚去,一回头正看到朱华玥即将触到地上尸体的手。
他就那么笑眯眯看着,什么也不做。
很近了,只要在靠过去一点,朱华玥的手指就能碰到那具老人的尸体,可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停住动作。
“发现了吗?”
袁东宇揉着下巴,瞧着朱华玥。
尸体上没有任何伤痕,且神态很平和,说明他们也绝不是被外功或者内功打死的。有什么办法能够不攻击就无声无息地致人死地呢,答案呼之欲出,那就是“毒”!
实际上袁东宇听到那六声夜枭的啼鸣,就已经猜到会有人死于毒杀了。
因为那是祁墨惯用的暗号。
祁墨的毒五花八门,有些甚至他自己都没有解药。用他本人的话说——“不在其位不谋其事,杀手只管杀人就好,解毒救人,那是郎中该操心的事。”
“白音、吴能,你们都回去睡吧。还有你,女人,你也乖乖的,到我房间里床上躺好,等我回来。”
除非情况特殊,否则袁东宇轻易是绝不会睡床的,他宁愿靠在门后的墙上坐着休息,所以袁东宇卧室里的床很干净,袁东宇不介意别人用来休息。
然而朱华玥不知道这些,她只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毕竟床这东西,在牵扯到男女时,总会引发些旖旎的联想。倘若一个男人颐指气使地要求一个女人,让她到自己卧室的床上等着,也就意味着,这个男人对这个女人动了心思,打算做些什么。
袁东宇扛起刀,背对着众人摆摆手,纵身跃过墙头不见了。
祁墨肯主动前来,于情于理,袁东宇都有必要前去见上一面。
夜很冷。这样冷的深夜,人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如果能舒舒服服缩在棉被里,那滋味绝对比天堂还美好。
由这个方向比对,许多杀手也许已经不能算是人了,至少不是正常人。
和袁东宇宁愿靠在门后休息也不愿睡床一样,祁墨也不睡床,他甚至不愿把自己关在一个狭小的屋子里。
擅长用毒的人,能想出一万种办法,把卧室变成墓穴,所以越是用毒高明的杀手,越习惯呆在外面。正如祁墨,即便裹紧衣服在冷风中吹一宿,也绝不肯把自己塞进一个,随时可能变成墓穴的卧室。
袁东宇沿着痕迹走来,很快找到了祁墨,然后他笑了。
他看到了什么?一个土坑!
那是地上挖出来凹陷进去的一个土坑,顶上搭了简陋的棚,垫着干稻草,从外面看这分明就是活人给自己挖了个坟,然后把自己提前丢进去。这种地方横看竖看都比卧室更像墓穴一百倍,也亏的祁墨不嫌晦气,居然真能在里面住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