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城,太守府里
沉默是一种智慧,久历官场的人通常都会无师自通,学得这门智慧,并很好地将之贯彻一生。
魏良沉默着,站在一簇泛黄的枯竹前,静静地听张宏达的每一句话。
“朱华玥还活着,我的人亲眼所见,一根都发都没掉。”
张宏达说着,忍不住嗤笑一声。
“我还以为那位江湖第一杀手,传闻中无人能敌的袁东宇,浑身上下都不会有弱点呢。没想到,一个女人就把他搞定了。”
朱家大宅被烧那天,住在岩城的张宏达很快就收到消息。他没有简单地决定替师弟报仇,而是把“江湖第一杀手害了朱华荣”这个消息,悄悄传递给了朱华玥。
后来的事跟他猜想中一样,朱华玥悬赏巨额金银,邀请江湖好手来对付袁东宇。然而很多天过去了,一个敢接悬赏的人都没有,那些平日里的高手好汉,听到袁东宇的名号,一个个就都变成了乖乖的小猫咪。
最出人意料的,朱华玥那个女人不知是真的找死还是有别的原因,居然亲自从朱家的珍藏中拿出两柄短剑,试图刺杀袁东宇!
女人啊,太天真了。
魏良轻描淡写地说:“两个错误。”
魏良扯下一枚枯竹的叶子。竹叶的微黄中已经泛起了青绿色,这簇竹子如果多熬一个月,就会迎来春天,也许它就能再活一年或者更久。
张宏达轻蔑地瞅着魏良。
他本就自视甚高,当着面逢场作戏,给“太守大人”几分面子不算什么,可是在背后的时候,张宏达就完全没有掩饰的必要了。
“你说两个错误,哪两个,说来听听?”
“先说第二个错误。”魏良在空中竖起两根手指头,“女人不是袁东宇的弱点,袁东宇跟所有男人一样懂得怜香惜玉,可是与所有男人不同的是,他永远不会栽在女人手里。”
张宏达分明不信。
美丽的女人,对所有男人来说,都是毫无疑问的克星。然而张宏达没有辩解,而是继续追问。
“还有一个错误呢?”
背对着张宏达,魏良缩回一根手指。
“袁东宇确实是江湖第一的杀手,尤其是一字愁也输在他手里之后,就更没有什么杀手比他风头更劲了。可是无论如何,‘无人能敌’四字都落不到他身上,据我所知天底下至少有两个半人能成为他的对手。”
江湖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任何人都不敢拍着胸脯,自诩天下无敌,除非他是个自大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
魏家有人特别收集袁东宇的情报,试图借此看出这位江湖第一杀手的本事。
袁东宇的刀法不错,可入一流,仅此而已。比较难缠的还是袁东宇赖以成名的绝技“弦杀术”。弦杀术以“奇”、“诡”二字,辟蹊径,入当世至高武学之列,无招无式亦无常形,穷尽变化,再加上袁东宇本人奇思妙想天马行空,这才使得弦杀术,成为了没有极限的可怕杀人术。
因为弦杀术的存在,袁东宇被魏家列为不可正面力敌的人。
同样深不可测,被魏家列为不可力敌的人还有三个——公羊诚悟、薛举、离焱狐。
公羊诚悟出身清州。他十七岁学剑有成,归来时就在清州立下一座擂台,每七日接受一名高手挑战,五年来连战连胜,名动四方。
公羊诚悟虽然不曾出过清州,却已经是公认的江湖第一名侠。
剑是第一名剑,人是第一名侠,不管是剑还是人,都响彻江湖。比武一百场,他能赢一百场,可是魏家族老觉得生死战决中,公羊诚悟却不能同样百战百胜。因为他的剑,他的手脚,终究被名所累,少了江湖人至关重要的“果断”。
魏良以为,这样的人可以算是袁东宇的半个对手。
薛举擅长使的兵器是一双匕首。
用匕首的武者,招式通常灵动多变,不过薛举手里的匕首招式直来直去。
其实在薛举手里,什么兵器什么招式,都不重要。
一位侥幸被薛举饶过一命的对手曾感慨,“这么快的匕首,还要什么变化,尽是多余。一招削过去,你就死了”。
诚如那人所说,薛举的快确实达到了江湖无双的地步,端得可怕。
最后的离焱狐,那可是个疯子。他的武器是赫赫有名的狼刀,锋利、坚固天下少有。他的刀法只有一招,这一招从来也只砍一处。你知道他要怎样出手,甚至你也知道他会砍你的喉口,可你绝对挡不住。
最刚猛的一刀配上最硬最利的刀,足以断尽天下一切。他从不怕死,所以与他对上,要么同归于尽,要么只能退而求存,若两者都不选……那就只有死路可走了。
吴门十一刀中的周童,就是听说了离焱狐的可怕,才化繁为简,把吴门刀法简化为七招,后来居上成为令吴泰安满意的弟子之一。
“你一定要除掉袁东宇吗?”张宏达问。
“也不是非他不可。”魏良想了想说,“我需要立威,只要是人所共认的绝顶高手,除掉谁都一样,他这个江湖第一杀手正好撞上而已。”
杀鸡骇猴是个好办法。
江湖第一杀手的强大之处,就在于弦杀术。
“若是有朝一日弦杀术用不出来了,袁东宇……哼哼,单论刀法,咱们两个联手,可未必输他!”
袁东宇若是死在了桐州,死在了魏良这个桐州太守手里,别的江湖人想来也没胆量在这里放肆了吧。若是再上拒皇命,下结豪强,桐州必将尽入魏良的掌握之中。
“你让我做的我已经做了,可惜没能尽如人意,你答应我的事也不要忘了。”
张宏达冷哼一声,迈步离开太守府。
他看出来了,魏良是个心思深沉的家伙,然而这里是桐州。吴门十一刀还在,桐州就不可能任由一个外人翻云覆雨,他非常自信,无论魏良计划什么,最后只能是在为他张宏达做嫁衣。
为了吴泰安的秘密,张宏达必须要让吴家的最后血脉“吴能”从世上消失。
自诩为猎人的两人,已经把弓箭架好,瞄准名为“袁东宇”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