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那天,去医院看过菲妮后,又去学校忙完一系列繁杂的入学手续,最后我去了购书中心的仓库。
心里莫名其妙地想去做一件事情。我想再去坐一次那班从书市往家的公交车,在相同时侯相同的地点。
还是那本《飞鸟集》,我似乎是在幻想着想要还原与林思辰邂逅的那天。
心里浑浑噩噩的,乱七八糟地想着一些事情——没有条理的没有逻辑的事情。
也不知道那样过了多久,直到丽姐姐突然把电话递给我,说:“是我爸打来的,好像说你爸病了。”
我赶紧接过电话,“卢伯伯,我爸他怎么了?”
卢伯伯在电话那头说:“尹舒,你快些到市人民医院来,你爸他病得很严重。”话音很急,看来事情不妙。
“你赶紧过去吧,你爸病了,你得在他身边。”丽姐姐说。
“嗯。”我赶紧合上手中的书,将书交还给她,与她道别,然后匆忙出了购书中心。
运气还算好,刚走到站牌处,车就来了。
我心急火燎地赶忙上了车,投币后,在车尾找了个位子坐下。
心里忐忑不安——父亲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爱他,他不能有事。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不会的,老爸不会有事的。
我匆忙赶到了医院,在重症监护室我看到了满脸憔悴的父亲。我明显感觉他老了许多,像是一晚之间变老的。
我当即就哭了,我紧握着父亲的手,抽泣地喊着他:“爸……爸……”
在场的还有我那讨厌的所谓的姐姐。
她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别担心,没事的,你爸已经过了危险期,现在病情基本稳定了,只是刚刚动了手术,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
我是不会领情的,她的安慰只会令我生气,“你怎么会来这里,我说过我不想见到你。”
“你就不想知道你爸得的是什么病吗?”
“什么病啊?”我不耐烦地问。
“肺癌。”
“肺……肺癌?天呐!”一听到这可怕的两个字,我哭得更凶了。
“还算幸运,发现得早。”
“你是说还有治愈的机会?”我赶忙问。
“是的,不过——”我心急火燎,她到卖起了关子。
“不过什么?你倒是说呀!”我吼着她问。
“不过手术费只怕你们承担不了,我想,少说也得八九万吧!当然了,只要你原意认祖归宗,这些钱我们欧阳家可以出。”她说话的口气和表情都好傲慢,她那不可一世的样子我看着就想吐。
“看来你是想借我爸的病来威胁我。”我带着鄙视和仇恨的目光看着她。
她不紧不慢地说:“我是一个生意人,我喜欢做有看得见利益的交易,这只是你我之间的‘交易’而已。”
“好,我答应你。”这一次我屈服了,为了父亲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
“我想接你爸去我们那里接受治疗。”
“难倒你还怕我反悔不成。”我说。
“我想你没得选,你想救你爸,就得答应我。”
“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越早越好,现在你爸经过抢救病情也比校稳定,我会派专车来接他过去的。还有,我会尽早地联系学校让你继续读书,放心吧,我联系的学校不会比你现在就读的学校差的。”
“嗯!一切都听你的,我只要你答应帮我爸治病。”
“呃——”她略有所思,说:“那就明天吧!明天就动身,你爸的病可拖不得。”
“好,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想再与她磨牙了,反正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好了,你可以走了,我现在只想和我爸在一起,我不想有人打搅我们。”我真的一刻也不想见到她。
正好菲妮也是住这家医院,父亲正睡着,这会儿也不需要人照顾,我想我明天就要离开了,该去和菲妮道个别。
刚一走近菲妮的病房就听到了轻轻的琴音,我不懂乐器,可是我能听出来是口琴,然后又依稀听到一个和着琴音旋律在哼唱的女生的声音,很甜很动人。声音是从菲妮病房里传出来的,病房的门没有关紧,微微掩开着。
我透过门缝看见林思辰在吹口琴,菲妮在唱歌,很温馨的一幕。
她唱的是“五月天”的《天使》——
你就是我的天使
保护着我的天使
从此我再没有忧伤
你就是我的天使
给我快乐的天使
甚至我学会了飞翔
飞过人间的无常
才懂爱才是宝藏
不管世界变得怎么样
有你存在就是天堂
你就像天使一样
给我依赖给我力量
你是天使
你是天使
你是我最初和最后的天堂
我站在病房外默默地听着菲妮把《天使》唱完。我想我不用去和她道别了,我想我悄悄地离开会更好。我是悄悄地走入他们的世界的,就让我悄悄离开吧!她和林思辰会过得很幸福的,不,他们原本就是幸福的,是我的介入破坏了他们美好而平静的生活,我想我的离开是上帝最妥善的安排。
我突然想起了徐志摩的一句诗——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后来我在林思辰手机的备忘录里留了一句话——是祝福,也是愤慨,更是忠告。我将手机交给了一位护士,要她帮忙转交给林思辰。然后便迅速跑离了现场。
……
就短短的两天时间,连续发生了很多事情,每一件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突然很想出去走走。
走在幸福街的街道上,感受着古街的温情,回想着自己曾在这里经历过的故事,其实也是一种享受。
七月流火,秋以悄然驻入,树叶在用自己脉络的微妙变化来告知太阳,该收起自己高贵的火焰了;南方城市的太阳似乎从不介意秋的到来,仍旧用自己的热切来告诉世人,它的执着不是徒劳。
七夕已过了五天了,一些原本打着七夕招牌的餐馆、花店、饰品店都在忙着撕下有着“七夕恋人节”字样的广告。看着这些景象,我心头突然就来了股奇怪的难以表达的感觉,心头空落落的,好似刚参加完一场华丽的盛会,现在正依依不舍地离开会场。
七夕恋人节已经过了!有天河,就会有鹊桥,恋人们,好好爱吧!
最不值得期待的最令人心酸的一天在我无尽的唏嘘与悲叹中来到了,离开是万般无赖,纵使有千般不情愿。命运的安排从来都不曾遵循过任何逻辑,一切突然发生的事情只是命运轻轻打了个喷嚏,谁都不能预料得到。
要离开了,我坐在车里,回头透过车的后窗,依依不舍地看着幸福街。
幸福街,熟悉而又亲切的地方,以前每每路过街口,我总也不厌其烦地停下来,看看我的家——那温馨的小阁楼,然后仰望天空。我不知道别处的天空是否也这般美,可我确定,别去的天空不会让我这般留恋。
幸福街啊!我又要离开你了,这一次的时间可能会很久,可我能允诺你,一有时间我就会回来看你的。
再见——菲妮!再见——我喜欢的男生!再见——幸福街!再见——
……
第二天上午,姐姐开车带我去医院接老爸。
我想我还有事情没有做,那朵本不该属于自己的玫瑰也该物归原主了。花已经萎靡了,可它的精神和语言还在。
我把那玫瑰用一个精美的盒子装着,包装得很精致。最后委托一位护士带去给了菲妮。我想那是属于菲妮的,之前原本属于她的快乐与幸福被我谋夺了,如今我还给她。
随后又到学校办转学手续。
到教务处需经过林思辰家阳台。心里总感觉有些尴尬,我低下头,一路小跑,想着能够尽快地过了那处可怕的地带。
刚刚过了阳台,就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听出了声音,是林思辰。我没理他,继续往前。
这一次,心头的感觉又在变化——那个地带、他的声音,又使感觉到了“可怕”,这一次可怕,是怕尴尬。
从最初的羞怯,到后来的惊讶,再到后来的心酸,再到如今的尴尬——这是一个奇妙的过程,我已不记得这是怎样演变的,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什么事都想开了,心里坦荡许多。
忙完了一切烦杂的转学手续,和老师们道别,然后走出教务处办公室。
站在校园里,我心酸而又惆怅地环视着校园里的一切——教学楼、曾上课的教室、操场,图书馆、食堂……好了!德中,我要走了!我会记得,这里我曾来过,这里留给了我许多难忘的经历。
我屏住呼吸,迈着急促的步子,我能感觉到,林思辰就站在那阳台上,我加快脚步,开始小跑。很奇怪——这一次,他没有唤我的名字,我却感觉到了凝重的心酸与悲凉。
刚出学校大门,林思辰追了过来,唤着我的名字。我赶紧上了车,索性将车窗也关了,忙叫司机:“开车开车。”
“怎么啦?”姐姐问。
我说:“没什么,过来了我不想看到的人。”
车开动了,透过车窗,我看见林思辰站在校门口,神情愁锁,眼神凝滞,好像在叹息。他身影越来越远,香樟树的叶子在他身边一片一片轻轻地飘落,我心头的酸楚越发凝重。我好想哭,我坚强地对自己说:不要哭,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不知道菲妮说的是不是真的——她说林思辰喜欢我。我想这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我们真的彼此相爱,那又能怎样呢?
林思辰,请你忘了我!我也会迫使自己忘了你的!我相信时间的魔力,时间久了,一切都将消逝荡尽。
车窗外的世界已经模糊,紧闭的车窗使我听不清世界的呢喃。我眼中的泪告诉我,我舍不得。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默默地读着徐志摩的诗: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