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四月暮春,谷雨将至,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三两天,拍砸在屋瓦、窗户玻璃上雨声清脆。
满树槐花浸在雨中,塘水皱,青草被洗净得明净,树叶光泽亮丽,空气微湿,春风稍凛,泥土味清香。
长卿的高三学子埋头苦干为六月高考而战,高一生早已在清明前后前往诗年茶园采摘完明前茶,近日则应轮到高二生前往茶园采摘谷雨茶。
谷雨前一天,通知便下来了。各班班主任按照安排到班通知,一想到明日不用在校上课,同学们的欢呼连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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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日早晨,谷雨,长卿操场。
胡梁清点完班里人数,领着他们上此次出行的十二班的大型公交车。
文科六班的公交车停在十二班的旁边,两班的队伍排得近,那边好多的女生眼睛恨不得黏过来。
十二班男生颜值是公认在所有理科班里是最高的。就算排除名草有主的叶大佬,也还有晏冉、韩沥、魏姚、狄皓、陈盛随他们。
十二班男生秉持着女士优先的原则,让女生们先上。
文科班女生细声议论纷纷,鱼挽所占位置,离她们仅有两步距离,她无心要听,但又在无意间全数落入耳中。
“叶湛好帅!我怎么看都觉得他像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帅炸裂了好吗?”
“我发现个问题。大佬怎么每天的小皮筋都不一样呢?他是不是跟鱼挽分手了?”
“分个屁。夜晚夫妇明明甜死了!刚刚在食堂吃早饭的时候,大佬还帮鱼挽吹凉豆浆。”
“没分手,你没发现大佬昨天戴着手腕上的小皮筋,明儿就到鱼挽头上了?”
“我刚一看确实是。昨天CP楼里的照片大佬袖口有根灰蓝色小皮筋,上面有个玉桂狗的小挂件,这不,现在这根皮筋不是在鱼挽的马尾上么?”
“我好久前不是听小道消息说,孟姜女让他俩换座位吗?怎么昨天我送东西路过时他们还坐一起啊?一个月都没动静?”
“这我不知道。”
……
些许女生为一探究竟,目光当真落到鱼挽扎起的马尾上。
鱼挽没动作,她就静静地让她们看。只不过提及小皮筋这事儿,她当真有几分哭笑不得。
前些日子,她在某乎上刷到提问——是在什么情况下送出给男友的小皮筋?
她那会正愁要挑什么样的小皮筋好一些,兴许是觉得这个提问下的回答有些用处,她点了收藏。
谁知翌日事情脱离了计划轨道,她看着某个空旷的梳妆台小抽屉愣了几秒神,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她打开手机拍了张照片,点开某乎发了个帖子回答了这个问题。
【Ycdwy:一直没给男朋友挑到合适的小皮筋,今天才知道他以为是我不想给,而这样的结果就是,他拿口袋装走了我一抽屉的发圈,现在他打算换着戴,每天一个不重样。[图片]】
她们好奇的换位事件,鱼挽也是在吊完全部的水后才被胡梁叫到办公室去询问意见的。
她向来对听从长辈师长的建议,这回难得没听,她肯定道:“抱歉胡老师,我不想换位。”
接着胡梁自是要问原因,她给了些较为官方的回复,又斟酌后说了几句心里话。
胡梁好说话,便允了。又同她说,剩下的事儿他会向孟主任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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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年茶园。
听进园招待处的人说,取自苏轼的“诗酒趁年华”。
置身此地,见春意盛林,满山茶树吐着绿。一条条茶带随地势蜿蜒绵亘,放眼一目绿浪。古有话,诗写梅蓊月,茶煮谷雨春。
他们从采茶人那儿领到篮子或提篓。采茶人们格外热情地教他们如果采茶,再加上有了先前教高一生的经验,现在格外得心应手。
学生们这次所采的茶叶售出后的总金额会有一半捐给伶淮市关爱留守儿童基金会。
另外,返回时一人可带走三包自己采的茶叶。
领取完所有需要的装备和采茶范围后,同学们分散开来。
鱼挽和夏恩卷没那么急,先是将篮子搁在脚边,简单再做下防蚊准备。
弯腰重新拿起篮子,挎在胳膊上,鱼挽的视线忽然暗了些,脑袋上被扣上了顶鸭舌帽。
身后传来懒洋洋的声音,“聊什么呢到帽子丢了都不知道?”
夏恩卷极度有眼力劲儿,不想当电灯泡,随口扯了个借口,绕到过来的晏冉和狄皓身边。
鱼挽抬起手调整了一下帽子,回头,悻悻然,“我没注意到帽子丢了。”
她头上这顶白色鸭舌帽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款式,大片纯白,除了帽檐上有一小细串花体英文,再无别的。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串英文其实是汉字拼音——Azhan,而且是刺绣的。
可以是阿湛,也可是爱湛。
同样,叶湛头顶上那顶黑色鸭舌帽的帽檐也有一串拼音——Awan。
英文字体偏小,字体样式使得咋看觉得两串字母无异。因而不算起眼,再来今日戴黑白纯色帽子的人也多,老师们并未发觉他俩帽子的不妥。
这两串字母是不久前她和叶湛亲手秀的,自己绣的自己名字,然后给对方戴。
她当时有些疑惑,一边将设计好的英文用笔轻轻勾画在帽檐上,顺口便问:“为什么我们跟其他情侣不一样啊,他们不都是绣对方的名字吗?”
他低头那针穿着线,笑了笑:“用不着凡事都随波逐流。”
她点头,又听见他说,“我希望在这个世界上,你最爱的人是自己,然后才是我们。”
鱼挽耳尖一动,抬起颈脖看他,张口欲言。
他已穿好一会要弄的针线,揉了揉她的发顶,不及她回话,又道:“别担心,我最爱你。”
在这个世界上,我心里最爱的位置永远留给你,爱你远胜过爱我自己和世间一切。
……
“怎么又出神了?”他抬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她迟钝地“啊”了声,摇头:“没什么。”
叶湛也不过多询问,眉头一扬,接过她胳膊上的篮子,笑着道了声,“那走吧小家伙,采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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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言人间温柔不过四月天,此行恰也证明了这点。今日有了阳光,却不灼热,温度不高,又足以感到温暖。
穿梭在茶带之间,淡淡茶香徘徊,缓慢又不时更迭着扑入鼻腔,手指在茶叶间翩跹,不多时,鱼挽圈着篮子采了小半篮。
身旁两步远的叶湛也垂眸采摘得认真。
她瞥了眼他搁在茶树上篮子,小绿茶叶安安静静地躺在其中,又对比地看了看自己的。
略微不满意地撇了撇嘴,采前他们玩了个小游戏,谁率先摘满一篮,便答应对方一个要求。
鱼挽又蓦地起了玩心,乘着他这会专心致志,茶篮在他旁边那排茶树上,他不易发觉,她不动声色地拉进一步半步距离,一只罪恶的小手悄咪咪伸进了他的茶篮里。
五指张开轻轻落到茶叶表面上,乘其不备迅速往下抓后合拢,再按原路退回,那一把茶叶迅速落入自己篮中。
毕竟,一开始规则里没有不能拿对方茶叶的规定呀。
“湛爷。”魏姚出现在叶湛右侧隔道的茶树边,也不知为何,他唤了声。
他应了声,侧头同魏姚说话。
与鱼挽而言,简直天赐良机,她又从中双手捧回好几次茶叶。
眼见自己篮中的茶叶越来越多,她才满意的收手。
随即眼波流转,又觉得过意不去,她从自己篮子里捧了好大一捧准备还回去。
忽地手僵硬在他篮子的上方,堆尖的茶叶堆有几片滑落入他的篮子里,她没了动作。
一时间净顾着和叶湛大眼瞪小眼。
而,魏姚又不知道哪儿混去了。
鱼挽:“……”
她此时此刻的模样像是刚从他篮子里又薅了巨多茶叶准备放到她自己的篮子里。
他眼尾一眺,无声同她对峙。
鱼挽刹那间松开手,茶叶悉数落入他篮中,她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
冤枉啊,她刚真是准备还回去的!
真的没有准备再拿的意思!
叶湛被逗乐了,不禁低笑出声。
鱼挽虽然窘迫,但迅速调整好状态,准备老实交代,语速快了些,“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一开始是……”
不及她话完,叶湛目光落到她眼睛上,翘了下唇角,“我知道。怎么又想着放回去了?”
鱼挽微顿,立马会意,“你是不是从我第一次拿就发现了?”
“嗯。”他如实点头,调子一扬,“我没你想得那么聚精会神,留了几分精力顾着你。”
“那你干嘛装不知道似的和魏姚聊天?”
他眸光闪烁了一下,弯腰摸了摸她脸颊,没忍住捏了一下,软弹的,“你想的话,大可都归你。”
鱼挽心里一咯噔,停了一瞬,他又笑着补完刚刚的话,“我也是。”
你想要的话,大可都归你,我也是。
他腰弯得程度又大了些,险些碰到她鼻梁,那算幽黑凤眼的眼尾勾得人心尖直颤。
她忽地感觉到了热气,那是他的气息,他的头微偏了偏,嘴唇靠近那只莹白的耳朵,他声音含着笑,轻柔又低沉,“想不想要?”
鱼挽眉眼闪动了一下,挽整个心都提起来,凡一丁点风吹草动,
想不想要茶叶?
想不想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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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中途正午自由休息了一段时间,直至下午开始日落西山,四点五十几分,他们今日的采茶工作才算全部完成。
后续的茶叶之后会送到学校,老师组织好同学们返校吃晚饭。
大多同学累了一天,回程的途上靠着位置闭眼睡觉。夏恩卷没和鱼挽坐一块,美名其曰为继续促进大佬和自家挽挽的关系,她们坐得前后座。夏恩卷和晏冉坐一块,鱼挽和叶湛坐一块。
车子启动后,胡梁也开始闭眼小憩。
鱼挽倾身过来,同他咬耳朵,“我以前觉得暗恋难,现在觉得双向暗恋也难。”
“怎么说?”
“你看呀,卷卷喜欢晏冉,晏冉好像也喜欢卷卷吧,但是他们现在还没戳破那层窗户纸。”
“晏冉喜欢她。”他点头,“暗恋本就患得患失,苦中作乐。”
对此鱼挽表示赞同,她信有钱人终成眷属,便弃了这个话题,坐直身子,“叶湛,你有没有带水啊?”
他从背包里拿出上车前买的矿泉水,拧开后递给她,“给。”
“等下,”她神色忽然一变,抓住他伸过来的右手,柳眉拧紧,“你什么时候手划破皮了?还有血。”
叶湛视线扫过去,无名指上偏中指内侧那儿不知被什么划破了一道,口子还有点大,流着血,不过他是真没注意到,这会伤口周围有些血已经凝固了。
他摇了摇头,“可能是刚去换篮子什么不小心在哪划到的,没什么事儿。”
鱼挽有外出随身带创可贴的习惯,她松了手,从书包里找去个创可贴,将那瓶水递到他左手,撕开创可贴包装,给他贴上。
小姑娘眼睫很是卷翘,这会微垂着,落了一道阴影,她樱桃唇张合着,声音很温柔:“车上没有酒精类的东西,现在用水洗也不方便,先将就一下,返校我们再去医务室。”
“这点小口子不用。”
她蹙眉看他。
“……那行那行,我听你的。”他憋着笑。
小姑娘顶着创可贴的位置,柔声问:“痛吗?”
他如实回答:“没多痛。”说完又把水递给她,“不是渴了?”
她接过来喝了一口,又将水退回去,沉吟片刻,忽然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餐巾纸。
叶湛放完水,回眸见小姑娘将一张纸巾平整铺在大腿上,低着头开始折东西。
他没出声打扰,静静地看。
不一会,那张纸巾变成了一枚有着两个长耳朵的手指兔子。
挺乖的。
但没她乖。
他眼里划过一抹笑,鱼挽下一刻将这只纸兔子戴在他右手无名指指尖,先嘱咐道:“这几天不可以碰水哦。”
叶湛不由得轻笑出声,左手探过来摸了摸她脑袋,“照顾小孩子啊。”
她用指尖拨了拨纸兔子的耳朵,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他问,纯粹的让人不忍拒绝:“不喜欢吗?”
“喜欢。”他喉咙里溢出声笑,遵从本心继续道,“既然都给小孩爱的小玩意儿了,不再来个消除疼痛的亲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