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能源科技大学是苏北市唯一的国字号重点大学,也是我国矿业能源领域的顶级学府。学校的东大门,紧临苏北市的大学路,是学校的主门。大门由花岗岩雕刻和筑磊而成,宏伟高大,气势恢弘,为半弧形横架门。
门面正上方有一排鲜红的校名,非常醒目。校门外两侧成八字形,各排着三根十米高的汉白玉石柱,柱上刻着学校的办学历史。大门外正中的位置,有一个不大的圆形水池,水池中间立着一座大理石质的日晷。
每年新生报到,总会有很多人喜欢在日晷前,与那个校门为远景,一起合影留念。
这又是一年新生报到的季节,学校东门外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而古翊,却是一个人有些失魂落魄地倚靠在东大门外的白石柱上,冷冷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以及那些在日晷前欢笑留影的新生,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他在等人,在等一个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人物。
就在两年前,他也是这样兴高采烈地来到学校报到,也是正值中午,太阳正盛。阿蝶像俯冲的燕子一样,从东大门内飞了出来,奔向古翊的怀抱。
那座日晷前,也是古翊与阿蝶留下的第一张学校的照片。古翊将照片寄给了他的家人,母亲拿着照片到处给人展示。
从此,他的家庭,再次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那年正午的日晷,铁针的影子直指向下方的午时。古翊和阿蝶共同笑着核对日晷的时间,看它到底准不准。
这是一座有着古老气息的日晷,不知历经了多少年的风霜,边缘已经有些残损和圆滑,也不知是学校从哪里搞到的,上面凝结着中国古代先民的智慧。
阿蝶期望古翊的目标,考上与她同一所大学,重新开始规划新的人生,古翊他做到了。
为了这一天,古翊付出的太多了。
从古翊正式辞别了电工,到他考上大学的这段日子,他心无旁骛,发奋攻读几近到了疯狂的程度。每天即使是上厕所,他也要拿着一本书在看。有一次吃饭,母亲看到古翊竟然把筷子伸到了桌子上的废物筒里。
每天凌晨,他五点就起床,深夜一点以前从没有睡过觉。如果用“头悬梁、锥刺股”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古翊的妈妈看着高强度学习的古翊,心疼的偷偷哭了好几次。古翊知道,但是,他没有说。
为了这一天,古翊差不多断绝了所有的对外联系,一门心思补习着功课。他的手机里,除了家人的、就只有阿蝶的联系方式。凡是学习上遇到不懂的地方,古翊已经习惯通过手机和电脑,与阿蝶一起探讨和沟通。
可以说,阿蝶的存在,已经超越了任何老师的教育。因为,没有人能够像她那样细致认真和循循善诱的辅导。阿蝶,就像是一盏明灯,不仅是古翊前进道路上的目标,也是为他照亮和指引的守护神。
为了这一天,古翊没有让他的父母,像其他报到的同学那样来送行。他不想让父母过早地认识阿蝶,这会妨碍他们相见和交往时的气氛,也会让父母担心他的学业。
为了这一天的相见,古翊一直把它视为学习的动力;而事实证明,这个动力是巨大的。它不仅把古翊拉到了全国重点高等学府,也给他带来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心动体验。
之后的两年大学生活,古翊是在阿蝶的陪伴下共同渡过的。在她的帮助下,古翊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环境;古翊与阿蝶都上的是中国能科大的老牌专业:地质专业。
古翊选择这个专业,是因为阿蝶就在这个专业。同时,地质专业由于是艰苦行业,故而入学要求的分数并不高。为了更有把握考上该校,古翊理所当然地选择了这个专业。
古翊比阿蝶虽然年长一岁,但阿蝶却是他名副其实的学姐。有了这样一位学姐在,古翊的各科成绩上得都很快,在全年级的学分排名,一直处于前三位。
俩人的学习和生活,一切都是顺风顺水,天空风和日丽,古翊和阿蝶周边充斥着欢声笑语。
然而,就在古翊与阿蝶沉醉在这朝夕相处、花前月下的时候,忽然就出事了,出大事了!
阿蝶,她失踪了。
莫名地,没有任何征兆和线索。
这不是一件普通的失踪案。普通的失踪案,可以去查找,可以去报警,至少是有线索可以去追寻。但是,阿蝶的失踪,是彻底的失去了所有的痕迹。彻底到,这个世界好像就从来没有出现过阿蝶一样。
阿蝶的同学、闺蜜和老师,古翊差不多都认识。可是,当古翊找到她们的时候,她们竟然都说不认识他们,也从来没有见过阿蝶这个人。
古翊彻底的懵了。他跑到学院的教务部门去查问,学院竟然找不到阿蝶的所有相关学籍档案;就连古翊自己手机里的阿蝶电话,也变成了空号。
一个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
古翊与阿蝶形影不离了两年多,大学校园里,有无数个同学、好友和老师见证了他们的交往,可是,就从阿蝶失踪的那天开始,古翊再去找到他们时,竟然没有人能够想得起他们。
大家在阿蝶的问题上,集体失忆了。
这怎么可能?!
古翊几乎要疯了,他不再去上课,而是四处寻找,到处求证,却一无所获。就连古翊寄给父母的那张俩个人的合影照片,母亲在电话中说,上面只是古翊一个的留影。
更糟糕的是,古翊的老师和班级辅导员,开始怀疑古翊精神上出了问题。他偷偷联系了古翊的父母,希望他们能带回古翊,去大医院检查一下。
古翊的父母真的焦急了。上大学不易啊,同时,儿子的身心健康也更为重要。
他们星夜乘车赶到学校,向辅导员和老师询问事情的缘由。他们也与古翊一起,倾听和分析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然后,父母便像古翊的老师一样担心起古翊的精神是否出了问题。
古翊的父母,又开始揪心了。
当古翊的母亲,听古翊说要辍学去寻找阿蝶时,她几乎要给古翊跪了下来。她实在是受不了这突然的刺激。
上一次古翊的辞职,已经打击了她一次;但那时,是古翊在下决心争取更高的人生目标,她还是能够理解和接受的。然而,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了。她说自己太平凡了,无法理解古翊现在的心情,和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古翊一下子陷入到痛苦的两难境地。他担心阿蝶,同时也担心着父母。
古翊这时才真正意识到,在阿蝶这个问题上,他没有同盟者,连他最亲的人也不行。
这是一种几尽绝望的孤独和痛苦。没有线索,没有同情,没有理解,更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他,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都不行。
这段时间,他为了寻找阿蝶已经身心疲惫了,精神也开始有些恍惚。他已经无心上课了。
自从失去了阿蝶,他有很长时间都没有认真吃饭。他自己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阿蝶或许真的只是一个梦?
如果这一切,真的就是一个梦,只是古翊精神上出现了幻觉。那么这个梦把古翊陷得也太深了。
是它把他从山沟里拉到了大学,这是真实存在的。又是它把他从青涩的电工小伙子,锻造成信心满满的大学才子。
更加可怕的,是那种如胶似漆后的撕裂感。这无缘无故的撕裂,把古翊连皮带肉撕得几乎能看到骨头;就算是骨头,也写满了阿蝶二个字。古翊已经无法自拔了。他痛不欲生,他无法说服自己,也无法说服别人。
而父母的期盼,更加重了他内心的沉重负担。他性格柔软的那部分告诉他,不是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有那么多关心他的亲人和朋友。他不可能无视他们的感情。可是,他心中也同样不能无视阿蝶。
怎么办?
阿蝶,你到底在哪里?
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一切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古翊心里面乱极了。他很想大声呐喊,排解一下自己内心压抑的情绪。可是如果他这样去做,别人更会认为他是个精神病人!他只能自己憋着。
古翊不想让父母为他担心。他现在能做的只能是先稳住这一头。
古翊明确答应父母,他会继续学习,不退学,不乱找,完成大学的所有学业。他对其他老师和辅导员也是这样表态的。父母虽然仍有些不放心,可又能怎么样呢?他们都有工作,不可能长期陪读在这里。
古翊送走他父母的那一天,独自跑到离学校较远的一座荒山上,那里是苏北市森林公园的另一侧,山上长满了荒草,山顶处有些稀疏的树木。这山原本不高,但由于多年前山下的村民炸山采石,给这座小山的一侧留下了一处四五十米高的断崖,像是青山上的一处伤疤。
古翊艰难地从陡直且凹凸不平的断崖往上爬。他不想绕过断崖走,他只想让自己疯狂一次,用肉体的疲劳和对生命威胁的刺激,来慰藉痛苦的心灵。
他终于爬上了山顶,从最艰难的地方上来了。古翊冲着空谷,含着泪大声呐喊:“阿蝶——”
山谷,没有回音,只有小风吹动着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知道这样喊是没有用的,他只是想把心中的烦闷喊出来,宣泄一下长时间烦闷的情绪。
他现在感到无比的孤独和寂寞。
这种孤独和寂寞,是没有同行者的,也没有真正理解他的人;他有一种在看似都关心他的人群中被抛弃的悲凉,正像那个把他从舒适的殿园,一下子推向凡尘俗世的梦。落差好大。
他软软地躺在荒草丛中,眼睛望着蓝天。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所有人都失去了阿蝶的记忆,而他却没有?
梦,凡尘俗世,电工,阿蝶,上大学,这一串串记忆,对古翊来说充满着戏剧性的变化。古翊清理着头脑,他始终不能相信只有自己留有阿蝶的记忆。
对了,梦中阿蝶是在柳婆的帮助下才偷偷来到凡尘俗世的。那么这个柳婆,会不会就是她的外婆呢?对,阿蝶的外婆不就住在他的家乡吗?
古翊激动地一下子坐了起来。在那个变电所的山脚竹林处,阿蝶的外婆或者阿蝶会不会都在那里?至少她外婆或许有些记忆呢?只要能找到她的家人,就能证明这一切。或许能找到阿蝶本人。
他马上掏出了电话,又打开阿蝶当年留给他的纸条,居然有她外婆家里的座机电话。一般青年男女谈恋爱,是很少留下家人的电话。这个阿蝶当年特意留下她外婆家里的电话,会不会说明,阿蝶她早就有预感呢?
电话是柳蝶外婆家隔壁三叔接的,三叔告诉古翊,外婆已经前往苏北市了。临走前,她让三叔转告古翊:如果他来电话,就让他9月3日中午,到达中国能源科技大学的东大门,接她一下。她有话跟他说。
古翊彻底愣住了,外婆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又是如何知道一定会有人打电话过来呢?而且,她已经动身前往苏北市,说明她知道什么。3日,就是明天。古翊有些激动了。他虽然没有见过阿蝶的外婆。但看样子,外婆一定知道这其中的原委!否则,她为什么会来?会不会带给古翊一个惊喜呢?
古翊望眼欲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