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面包而已,兵部侍郎戴元明乐得跟傻子一般。
李侹用手叉把面包切成片泡热水里让他尝试,居然给干掉满满一碗,打着饱嗝才说这是个好东西。
“连麸皮也能混着吃?”李漼拿起片放眼前研究。
“能,要是麦子不够,还能加别的掺上。”李侹躬身说。
后世毛子连锯末都掺着给吃掉,没道理大唐不能,更何况这些年关中不缺粮食,李漼给神策军吃的都是粗面和大米。
“这么硬,跟块石头似的,要是揣身上,怕是还能防住强弩!”北苑禁军首领用刀劈了几下,这才感叹道。
“那兵部和监军院的意思?”李漼抬头看看大殿上的众人。
“回陛下,往年军中拨麦,光是研磨就耗损四成。此法若是可行,那神策军还可再扩万人。”田令孜俯身恭贺。
萧彷看看眼前的黑面包,又看看李侹,叹了口气说:“若是此法可行,老臣明日就让兵部下拨军资。”
李漼无所谓,国库里少个三五万贯没什么影响,他在乎的是节约下来的粮食。神策军多年来只能守住关内,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兵力不足。大唐朝廷能获取粮食的地方只剩关中蜀中两地,神策军要想扩张,首当其冲的便是粮食问题。现在平白省下四成耗费,那岂不是说神策军能再扩四成。
“二哥,你献上那吃食真能放置弎月?”李佶出宫后一直在追问。
“只多不少,没见田令孜高兴成啥样么?过几日我就要去杭州,你一人在长安少惹事,尤其别跟朝廷官员走得太近。”李侹对这小子很无语,太极殿上就敢当皇帝的面去邀请北苑禁军头头喝酒。
“甭过几年,明年我就出游,非到杭州住个三年五载的再回来。”李佶拉着李侹的衣袖,很不舍。
......
凉王府内,尉迟敖已经把能卖的全卖了个干净,连同下人都打包送给了李佶,现在全府上下连张床都找不出来。
“敖叔,明日把地契送还宗人府,这地方往后怕是回不来了!”李侹从房里找出张麻纸。
“殿下,这可是陛下亲赐的宅邸,那王旗可还挂着呢。您要是把地契还回去,难免让陛下猜疑!听老奴句劝,留着,指不定啥时候又用上咧!”尉迟敖没敢接,拼命哀求。
李侹很想说,再过七八年,黄巢就会将整个长安化为白地,到时别说凉王府,就算太极宫也不复存在。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怕这老管家把自己当成神经病。
咸通十四年五月初三,钦天监挑出的好日子。大唐时隔五十三年后,首位就藩的皇族从春明门启程,他将沿着黄河一路向东,最后通过运河南下杭州。
礼部官员在城门口碎碎叨叨念了很久,最后在万众瞩目中把告诏点燃,随着青烟袅袅升起,李侹朝着皇城方向三跪九叩,接过皇帝赐下的两口箱子后,翻身上马。
军无令不得入城,崔彦只能带人在灞桥守候,接到李侹一行后立刻东进。
“殿下,后头那些将军可真威风,能扛得住两把大刀!”封家姐妹坐马车里对身后的护卫指指点点。
“这可是神策军,你当普通人能进的?”李侹对两个小丫头的话不屑一顾。
“这有什么,想当初家祖还是天策府大司马呢!”两个小丫头反驳。
李侹嘿嘿傻笑,忘记人家祖上是大名鼎鼎的封德彝。只是唐初宰相的后人沦落至此,着实让人有些心酸。
封梅封竹是被打入贱籍的人,当初被从伶人院带出时才有七岁,入宫就分到李侹身边,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她们的父母还在不在。
“要不去到东都时,我让人查查你父母下落?”李侹询问。
“多谢殿下劳心,奴婢曾托人打听过,封家在东都早无音讯,或许只剩我姐妹二人!”封梅胆子大点,什么都敢说,她已经看出李侹变了很多。
从长安顺着渭水一直往东,到了蒲州便可改乘大船入黄河,李侹摸摸怀中的玉佩,决定在这停宿一晚。
尉迟敖刚把营寨扎好就拿着玉佩匆匆进城,他要赶在天黑前回到营地。
右相田光对于有人脱队很不满意,直到李侹解释是回娘家时才点点头,叹着气说:“鄂国公英明一世,子孙却一代不如一代,而今连个会拿刀的都找不出。”
鄂国公!李侹听明白了,原来这具躯壳的亲娘祖上是尉迟恭,怪不得能两姐妹同时选妃。
天快黑时,尉迟敖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黑炭头。
“殿下,族里而今人丁凋零,蒲州家主仅有一子可堪使用,另选族丁一百供殿下差遣。”尉迟敖伸手把那黑炭推到跟前。
虬须豹眼,身材又高,背着把大刀跟劫道的差不多,站那忸怩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尉迟......尉迟......尉迟果真,拜......啊,拜......见殿......殿下。”
这就是能堪使用?李侹把目光转向尉迟敖。
“殿下,这小子成日在家练武,连大门都没出过几次,平日里说话不这样,兴许是头次见您给高兴的。这是家主写给您的信。”尉迟敖搓着手,从怀里掏出封书信来。
繁体字而已,李侹还能认识,可这文言文就犯了难,皱着眉头思考半天,这才明白人家的意思。
尉迟家当代家主是李侹的亲舅舅,这黑炭则是他亲儿子,只是近年来中原多遭劫难,尉迟家早就不复当年荣光,就连挑选出的一百族丁都是七拼八凑。便宜舅舅觉着很对不起外甥,发誓一定催促族里的嫡子早生多生,争取二十年内给凑个马球队出来。
其实这也不怪尉迟家主,谁让尉迟恭晚年修仙呢,别的勋贵都是跟下猪崽一样,百十年就分支散叶,只有尉迟家,传了五代还是六个男丁,要不是修寂那一支生的多,兴许现在早绝种了。
“果真表哥,你别拘谨。往后要没外人在,你还是叫我表弟就成。”李侹对称呼没那么看重。
“谢...谢殿下!”尉迟果真躬身行礼,脑门上全是汗珠。
“殿下这是欲设私军?”田光指指不远处的尉迟族丁。
“右相莫怪,这是家舅的一点心意,都是些庄稼把式,当不得兵。”李侹可不想得罪田光,这家伙指不定就是皇帝派来的眼线。
尉迟果真现在才回过神来,冲过去照着族丁就是几脚,让他们赶紧帮着搭帐篷。
“其实殿下可到城内暂住,待明日启程再回营便可。”田光摇摇头说。
“将士为护本王而居于野,本王怎可独自入城!”李侹也想进城啊,可这一来还怎么收买军心。
大唐行军粮并不丰盛,煮好的麦饭拌上盐菜就是一顿。李侹端着个小碗难以下咽,转头见尉迟果真吃得香甜,就把饭全扒给他。
“殿下,末将去打只野味给您充饥。”徐不败拿着弓弩就准备离开。
“消停啊,这可是官道,甭说野味,就连野狗都不见一只,你打算上哪打?再盛碗饭过来,弄水泡上,敢放盐菜就扣你俸禄。”李廷愁眉苦脸的蹲地上,旁边还有俩狐假虎威的小姑娘。
崔彦端着碗过来看了一眼,见李侹是水泡饭就扭头走开,不一会就听营地里哈哈大笑,估计是觉着这亲王有病,好端端的城内不去,非要陪大头兵啃麦饭。
一大早,李侹刚睡醒呢,四周的军帐已经收拾完毕,徐不败带着人正在拆除营门。
蒲州节度使已经让人送来了军粮和几头肥羊,被崔彦塞到后军留着。
“今夜不下船,着甲而卧,把眼珠给我瞪大点,别叫人把脑袋给摘了!”崔彦站在营门口大声训话。
蒲州到洛阳得两天行程,现在就着甲而卧,怕是有些早了吧?
李侹刚想问问原因,就见尉迟果真拎着个瘦小老头过来,一把扔在地上:“说,谁让你窥探军机的。”
老头阿巴阿巴不说话,被崔彦一刀背劈肩膀上,顿时疼得嗷嗷打滚。
“昨夜就发觉河沿那头有动静,这都打算出营了你还在那窥探,当耶耶是傻子么!”崔彦说话间又是几脚,把老头踢得眼珠都快瞪出来。
徐不败把拆下的木头插在地上,把老头牢牢绑在上边,拔出横刀说:“死士,今日就成全你。”
李侹想拦,见军营里没人在乎,全都忙着收拾行李上路,这才站到旁边,任由尉迟敖推上马车。
“往年在军中发现探子都这么干,反正这东去的路不太平,往后殿下就知道。”崔彦骑着马与车驾并行,不时回头看看徐不败怎么杀探子。
“啊......徐校尉把那老头的手砍下来了,啊.......这次是腿,啊......他在人脖子上比划!”封家姐妹趴车厢后边边看边叫,没半点害怕的意思。
时间不长,徐不败骑马追了上来,面容平静的说:“外族,砍腿的时候叫出声来,不是唐人!”
崔彦“嗯”了一声,仿佛杀得不是人,是只兔子。
尉迟果真早上抓探子有功,被赏了匹马骑着,兴奋得跑前跑后,还没到渡口就把马累得吐白沫,被崔彦狠狠抽了一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