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城的雨,多半是有性格的。
突如其来的它有着多种意义,物理层面上,它洗刷了房屋的污垢,街上的血迹;精神层面上,它洗刷着人们污秽的灵魂。嗯?不太现实?那当然啊!人类心灵上的污秽多半是厨房排烟口上的油渍,雨水才洗不干净那玩意。
挂着一个杯子的破木挂牌,这是灰城酒店的独特标志。
古言和古默用黑色油布纸披在身上,坐在酒店一个角落的桌子旁。酒店里的人都在谈论自己的事情,或者也有动歪心思关心别人事的人。
血红色的匕首插在桌子上,古言叫来了酒馆的服务生。
看着桌子上的红色匕首,服务生有些奇怪。倒不是因为他不认识这东西,只是这东西的主人一般不会悠哉游哉的来这种破地方喝酒。
“不过姑且不能怠慢。”服务生这样想到。
“这位尊敬的先生,请问您要些什么?”服务生觉的自己的样子有些好笑,明明平常是一边说着黄暴笑话,一边和别人打架的主,今天还得装得彬彬有礼。
“看看癞子那人模狗样的,笑死我了。”一旁的大汉指着服务生大笑起来。
古言并没有在意旁人的讥笑,黑色雨披下缓缓飘出他的声音:“烈酒。”
“好的,请您稍等。”服务生恭敬的走到柜台,将一瓶酒放到古言的面前,并用杯子倒好。“请慢用。”
古言看着杯子中纯净的透明液体,仅是放在自己面前,烈酒独特的刺激气味就扑鼻而来。
没有犹豫的,古言猛的灌了一口。瞬间,喉咙的灼烧感一直延续到胃部。
“咳,咳,咳.”古言剧烈的咳嗽起来。
邻桌的大汉看到这一幕,更是放肆的笑了起来。
“行了哥,你傻不傻,真的就那么在意银狼说的话吗?”古默用关切的眼神看着古言。
古言没有说话,只是想要再次抬起酒杯。古默有些生气,一把夺过古言的酒杯,自己将杯中烈酒全数喝下。然后用赌气的表情看着古言。
一旁嘲讽的大汉这时手握酒瓶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坐在古言和古默中间。然后一脸笑意的对古言说道:“喂,小弟弟,你叫我一声大哥,我教你喝酒。”大汉拍着古言的肩膀。
古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哈?”大汉挤着眼睛,不屑的看着古言。“他妈的,拽什么拽,桌子上放把破刀,就以为老子不敢动你?”大汉抄起桌子上的红色匕首,就要向古言肩膀刺去。
一旁的古默见机打在大汉的手腕上,将匕首打掉。
“哦?这是?”大汉看到一旁的古默,有些惊讶。“嘁,孬种货,还得靠女人。”大汉对古言说道。然后他看向古默的表情,觉的自己有些自讨没趣,便悻悻的离开了。
一旁的服务生静静的观察这一切,自言自语道:“这人是不是冒牌货?”
古言捡起掉在桌子下面的红色匕首,收在袖口,再丢下酒钱,拉着古默便离开了。
服务生看着桌子上的巨额钞票,一时间觉的有些好笑。
就在古言离开没多长时间,酒馆的门被轻轻的推开。一位身着狐皮上衣的女人,缓步走到大汉面前。酒馆中的众人看到女子的到来,全都没了声音。
“这位女士……”服务生赶紧上前迎去,却不料自己的胸口传来一震剧痛,缓缓低下头。发现一把血红色的匕首插在自己的胸前。
女性优雅的将匕首拔出,还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她看向刚刚讥笑古言的大汉,大汉咽了一口口水,忽然大叫起来,将酒瓶抡圆,就要向女人砸去。
女性飞快的掏出手枪,精准的在大汉的额头眉心处开了一个血洞。
大汉停滞了动作,泄了力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女性环视周围,酒馆中的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与女性对视。
一座破旧的废墟高楼,古言和古默并排坐在屋顶,夜晚的风混着细雨,使两人感受到了秋季的寒冷。
“冷么?”古言将自己的外套脱下,塞进古默怀里。
古默十分自然的将怀中外套穿上,然后将红的通透的脸转向古言。
“哥,你就那么在意银狼说的话吗?”古默看起来十分在意。
“嗯。”古言点头道。
“哎~我记得哥你不是这么容易受人影响的人啊?”古默无奈的向古言的腿上躺去。“哥你是不是生病了呀,这么不像你。”
古言看着脸上通红的古默,叹了一口气。
“古默你喝多了。”
“没有!”古默固执的说道。同时,伸出手向古言的额头摸去。
古言抓住古默的手,轻声对她说道:“你喝多了,休息会吧。”
“嗯~不要!”古默坐直身子,不满的看着古言的眼睛。“哎呀,哥你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待,其实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古默逼近古默的脸。
古言默不作声。
“其实哥哥超胆小的是吧?”古默歪着头。“就是需要我在身边,你才能胆大起来,对不对?”
“是是是。”古言看着远处的灯火,无奈的答道。
“啊~你看着我眼睛说嘛。”古默把古言的脸转向自己。“所以说啊,你能不能振作一点啊?”
“好~”古言摸了摸古默的头。
古默忽然露出笑容,接着说道:“其实我比哥哥更胆小哦,而且,我有很多哥哥不知道的秘密。”
古言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便默不作声,想要继续听下去。
“大家好像都知道要做些什么呢。不管拼命的做,还是悠闲的做,大家总是有事可做。”
“你不是也有在好好做事么?”
“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大家都是在为自己做考虑,做事情。”
“那父母为孩子做事情,爱人为爱人做事情算什么。”古言反问道。
“那个也是为自己做事情啊。你想,父母之所以为孩子做事情,是因为那是他们自己的孩子。爱人为爱人做事情,是因为他们彼此相爱着。”古默食指放在嘴前,认真的说道。“所以说,你说的自我满足,可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你没必要自责的。”古默观察着古言的表情。
只是古言依旧一副沉沦的样子。
“我从来没有因他人不像我一样自我满足而自责,我自责的是,我在自我满足。”
“你就不能放过自己嘛?”古默哀求道。
“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就放过自己了,但是浑浑噩噩的,一塌糊涂。当时我就下定决心在你身上维持正义,但是银狼说得对,这不过是又一种自我满足的方式。是不是很讽刺?”
古默从正面抱住古言,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哥,我跟你讲。我真的很胆小,也很害怕。”
古言想要抱住古默的手微微抬起,却又放下。
“其实,之前夜店人们的狂乱和医院里人们的沉睡,我多少有点头绪,这就是我的秘密。”古默一边说着,一边掏出自己胸前的项链。
“知道这个吧,你之前在孤儿院帮我找到的呢,是不是很漂亮?”古默将胸前项链拿起,在古言脸前晃了晃。“这个是我母亲送给我的,我很爱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却因我而死。”
古言想到母亲二字,他的脑海浮现出两个人,一位是王芳泽,一位是自己有记忆的最开始一天,那位冲进火海的女人。突然,一个银发的少年在他脑海中浮现。
“银狼,该不会是?”
“哥?”古默看着自言自语的古言。
“没事,你接着说。”古言看着古默。“你说有头绪,然后呢?”
“我小时候,是在亲戚家借宿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和父亲把我送到表叔家,表叔似乎是单身,但是表叔对我是十分疼爱。原本我应该是要幸福的在表亲家生活的吧?”古默微笑道。
“可是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忽然说他是我的亲生父亲,要我跟他走什么的。我十分害怕,我拼命挣扎着。然后,我记得是瞪了男人一眼,他就发了疯一样抱着脑袋,开始呻吟。”古默讲到这里时,语气有些颤抖,仿佛是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
“不久后,表叔回到家中,看到男人。表叔十分关切的上前观察,但是男人却把表叔摁在地上,扭打起来,一边打,嘴里还说着:‘凭什么你们比我们过得更好。’”
“再然后呢?”古言追问道。
“他当着我面,把表叔生生打死,还将房子点燃,自己一同与房子化为灰烬。”
“你表叔叫什么名字?”古言看着起来十分在意。
“好像是叫,平海。”
“平海?”古言嘴里重复着这个名字,同时也失去了兴趣。
“其实我这边才讽刺呢,我十分想要一个温暖的家。但是这个让我感觉到家的温暖的地方,竟是一个杀手组织。”古默神色暗淡。
古言看着怀中的古默,紧紧抱住了她。
突然,古默挣扎着从古言怀中坐起。然后原本通红的脸,变得更红了。她低着头,向古言问道:“哥,你说,你为什么选择我,做你奉献忠诚的对象。”
古默的话让古言一时语塞。
“这……这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吧。”古言将眼睛看向别处。
“说实话!”古默大声说道。
“嗯……”古言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坦诚面对古默对自己的感情,他想不明白,现在的坦诚也许会是为以后巨大伤害埋下恶种。
“那么,换个问题,你奉献的对象,只能是我,还是碰巧是我,或者说,是谁都行。”
“那个呀。”古言挠了挠头。“嗯……”
忽然,古默倒在古言怀里。
“嗯?古默?古默?”古言轻声叫着。却听见古默有规律的呼吸声,看到她胸前有规律的起伏。
“这不还是喝多了么。”古言看着睡着的古默微笑道。“关于你的问题么。”古言撩起古默额头刘海。“我选择第一个答案。”古言吻向古默额头,然后视线拉长,望向通往反叛者聚集地的方向。
他没注意到的是,怀中古默甜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