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
浪子
总以为天是最向往的
因为
天没有边际
却不知
大地才是深爱
从这头到那头
永远没有目的
那天去舅婆那里,却见到了一个让人难过的江阴叔叔。
满是胡茬的脸,蓬乱的头发,憔悴的让人心疼。叔叔的脸腊黄的,应该是生病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舅婆把他坑了,叔叔血本无归。父亲的脸色非常难看,貌似无法向叔叔交待,因为父亲是中间人。舅婆却不以为然,说什么生意就是这样,一切以利益为目的。她晃动着胖胖的脑袋,自顾自边吃菜边说着我听不太懂的话,叔叔和父亲都没动筷子,两个人都是怒气冲冲的看着那个胖老太,这一刻,我觉得她像一只肮脏的母猪让人恶心。一直到最后,舅婆和叔叔一人给了父亲一沓钱,说是辛苦费,父亲不要叔叔的,可叔叔说这是父亲应该得的,和生意成败无关。
回家的路上,父亲一直也不说话。快下车时才说了一句:“人心难测呀!”我牵紧父亲的手,那只手还是那样的有力,让我心里感觉踏实。
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舅婆,她也再没有在我家出现过。
无论父亲怎样辛苦,怎样艰难,我们的生活都没有发生改变,吃的、穿的一样不缺,父亲尽可能的保障一家人的生活,不让我们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可是命运多舛,更大的困境向父亲袭来!
在我上了初二没多久,有一天家里来了位不速之客。这个短小精悍的男人姓戴,是区里劳动局的一个科长。这人直接找到祖父给老人家施加压力,动员父亲回新疆去,祖父是政协委员、工商联合会委员,这下子让祖父犯了难,但他必须支持戴科长的工作。在祖父和父亲谈论了区里的态度后,父亲只说了一句话:“阿爸,您真的愿意让我离您那么远吗?”祖父无言以对。看着饭桌上各怀心事的一家人,我感觉父亲要离开上海回故乡去了。不知道是欣喜还是难过,一滴眼泪从我眼角划落。
随后的那段日子,祖父没有再提这件事情。可家里的空气仿佛忽然凝重起来,吃饭的时候没有人说话,连打招呼都完全省略了。父亲一如既往的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母亲总是一个人偷偷流泪,坐在那里发呆。
没过多久,那个老戴又来了家里,这次他没有找祖父,而是直接找了父亲。没有客气话,只是单纯的宣布一个决定,如果父母亲不回新疆,我和妹妹会被退学。这一招太厉害了,父亲没有选择,只能铁青着脸答应了。
祖父、大伯、七伯父、小伯父几个人商量了父母亲回新疆的具体事宜,最后决定父母亲先回去,我和妹妹留在上海读书。祖父给父亲一笔钱做安家费,可是就为了这笔安家费,祖母和父亲大吵了一顿。引来好多邻居围观,听他们在为父亲抱着不平,说祖母偏心,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什么也改变不了。
父亲在临行前带我出去了一次,给我买了两身新衣服。然后在我耳也说道:“儿子!我和妈妈要离开一段时间,带好你妹妹,好好读书,爸爸妈妈很快会回来的!”说完一把把我搂在了怀里。那次我和父亲都哭了,哭的很厉害。我知道分离就在眼前,从没有离开父亲身边,我不知道以后的生活会是怎样的,一切在我眼前都变得模糊起来,没有希望,看不见光明。我轻声对父亲说:“爸爸!带我一起回去!“父亲哽咽着说:“等着爸爸!我们很快回来!”
父母亲走的那天来了很多人,阿曾叔叔、小怪叔叔他们都来了。阿曾叔叔对父亲说一切都会好!那天父亲没有掉眼泪,但是在强颜欢笑之下我看到了太多的不甘。
列车远行了,带走了父亲母亲,我的心一下子没了着落。我和妹妹在站台上痛哭流涕,谁也劝不住。
小伯父在我身边说:“我会照顾你们的!”
从父母亲离开以后,我每天都在盼望父亲的来信。放学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信箱里有没有信,虽然大多数时候是失望,却乐此不疲。
生活依然如故、学校依然如故。家里来了个小保姆专门照顾祖母。可这小保姆非常歪,祖母喊破嗓子她也装做听不见,祖父又好脾气从不去说她。只有九伯父回来后生气了会说她两句。可这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小丫头比九伯父脾气还大,直接把九伯父顶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父亲他们走了没多久,班主任告诉我少年宫招学员,问我去不去。有两个班可以选择,一个是电工班另一个是航模班,我选择了电工班。因为我想学无线电技术,和顾家大哥哥一样厉害。回到家后我第一时间跑去找大哥哥,可惜大哥哥不在。从那以后,每周六的下午我都会去少年宫电工班学习。少年宫的小伙伴和学校的同学完全不一样,他们都在讨论自己能装二极管或者三极管的收音机,只有我什么也不会,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超过他们。电工班的老师不太教我们原理,只是教我们认识各种电子元器件,看图纸,使用电烙铁,制作简单的电路板。我的生活一下子变得充实起来。
为了装一个三极管收音机,我从九伯父那里要来了电烙铁和一堆电子元件。然后缠着顾家大哥哥要图纸。顾家大哥哥很忙,顾家二哥哥就带着我玩那些东西。终于,我的第一台收音机安装完毕,当收音机发出电台的声音时我高兴极了。那个学期因为在少年宫表现出色,我拿到了优秀学员的奖励,并且有资格在每周少年宫的活动日去做服务生,领取二角钱的服务费,二角钱在那个年代还是很有用的。
顾家二哥哥在陪我玩无线电的同时,告诉我要锻炼身体,用他的话说,我再不锻炼身体就长不高了。于是,在他的监督下,我开始每天早起做俯卧撑、仰卧起坐。后来又教我简单的拳法,还有倒立、翻跟斗。九伯父见我锻炼,给我拿来了一付哑铃,鼓励我坚持下去。
终于等到父亲的来信,父亲在信中说想回上海来,让我们安心学习,别惹家里人生气。信封里夹着2元钱,父亲说让我给妹妹买些吃的。祖父也收到了父亲的来信,老爷子在看了信后对我说父亲想当逃兵,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但是我心里知道,父亲不可能回来。
没有了父亲的管教,十四岁的我就像放归山野的小马驹,无拘无束。生活中少了规钜,多了自由。更缺一样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父母的爱。这种爱的缺失,和管教的缺失让我处于一种非常不好的状态之中,形成了孤傲、放纵、暴戾的性格,对我的一生都起了很大的作用。在班里我虽然矮小,却从不会任人欺负。在班里我也有几个死党,余宏、陈涛、张海松这几个喜欢踢球的孩子也成了凡凡、志敏、志毅的小伙伴。在校外我们常常一起出去玩,找场子踢球。遇到找茬的对手难免会打架,而每次打架我都会不顾一切的冲在最前面,凡凡总是说我疯了。我也发现自己的火气越来越大。一句话不对,我就会去怼人,口舌上也不会让任何人赚了便宜去。班里任何同学和我们其中一个发生争执,余宏、张海松都会和我一起上,不一定动手,至少气势上不能输了。学习上因为少了父亲的督促,我仅仅靠小聪明在混着,虽然不至于太差,但是成绩下降了不少。班主任老师提醒过好多次,可我的心已经野了,没有父母亲在身边,我忍受不了孤独去安心学习。
孩子在十四五岁时最需要父母亲的关爱和陪伴,那个年代的我却失去了这一切。也正是因为我深深懂得这一点,现在的我陪伴孩子成了最重要的事。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在最重要的时候少一点父亲的爱和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