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条大街,盈盈被士兵带到一座府邸的正厅,等待那位“慕容将军”露面。
想必是乙浑对她仍有疑心,所以才派人来调查她,可为什么是这个人?为什么他会和乙浑勾结在一起?她的心跳极快,因为那个人是她最不愿见到、最恨之人,她甚至想就这么走了。
终于,那个人出来了。
她的心一颤。
那人看到了她,脸色一变,但马上恢复了镇定,扬了扬手屏退左右。
此时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那人走向她,踌躇着伸出双手,似乎是想要揭去她的面纱,又似乎是想要触摸她的脸颊。
她躲闪了一下,那人的手停在空中,微微颤抖着。
“你是不是······你叫······”那人的声音有些犹豫,有些哽咽,还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
“盈盈。”她的语气格外干脆。
她不想与面前之人多作纠缠,继续冷冷道:“我的名字从来没有变过,因为生我的人对我说过,丢掉了名字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她以为自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早已学会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此刻,她的眼神就像是一面泛着冷光的镜子,将她内心的憎恨、愤怒都反射了出去,“但家又在哪里?”
她终于亲手撕开了自己血淋林的伤疤,也剥开了那人的心。
那人听到她这么说,神色顿时黯了下来,本来千言万语,却再也说不出口。
她转身就走,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了。
那人挥了挥手,侍卫放行。
走到大门前,她停了停,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未说出口,走了出去。
出了慕容府,她并没有变得轻松几分。望着人群,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从前的画面:尸横遍野的战场后方,身着盔甲的男人抹了抹脸上的血,蹲下来抱住小女孩:“盈盈,你在这里等爹,爹马上就来接你。”小女孩点了点头,看着男人远去······从清晨到日暮,小女孩站在尸体堆里一直等着等着······男人却再没有回来。
那种血流成河的场面,那种被至亲之人抛弃的绝望,那种无望的等待,那种彻骨的心寒,在之后的岁月里一点一点腐蚀着她。她都十二岁了,还在睡梦中哭醒,她说梦见自己站在荒无人烟的田野间,她一直等呀等呀,却没有等到来接她的人······
不知不觉,已经到客栈了。
她一推开房门,华存就扑向她:“盈盈,你去哪儿了?我一回来,你就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吓死我了!”小脸蛋上隐隐有泪水留下的痕迹,“师傅说过,我们两个要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她轻抚华存的脸庞:“我没事,别担心。你把消息带到了吗?”
“嗯。”
她牵着华存的手走到床边:“你跟我说说······”
窗外,月上柳梢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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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红日拨开云层照射大地,鼓声从皇宫的西南角远远传来,沉重悠远。清晨的皇宫笼罩在一片安静肃穆的氛围中,一团乌云悄然而至。
“呯!”顺德宫的大门被撞开,几百个士兵冲了进来。
坐在台前的乙浑脸色惊变,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着为首的将领:“二公这是何意!”
那将领剑指乙浑,厉声质问道:“先帝已经驾崩两日,为何还不见皇上上朝?乙浑,你想谋反吗?”
旁边一个身着朝服的老者轻轻按下剑,语气较为平缓沉稳:“不见皇上,群臣忧惧,求见陛下!”
乙浑虽然忌惮这几百士兵,却仍强硬,道:“今大行皇帝在殡,天子守丧,故未接百官,顺阳公、河间公怀疑什么?”
“既如此,那就请乙浑将军即刻奉陛下上朝,我等自会去通知百官迎接御驾!”顺阳公拓跋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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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去安乐殿的路上,乙浑的额头上不断渗出汗:百官马上就会上朝,他不能不奉天子临朝,但若他踏进去了,所有计划可都前功尽弃了!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便大步向内宫走去。
乙浑停在了未央宫前,对殿前一绿衣侍女说道:“乙浑向太后娘娘请安,请入画姑娘通报。”
“大人请稍候。”
不一会儿,侍女走了出来:“太后娘娘凤体未愈,就不见您了。娘娘让奴婢对您说,一切照旧,将军只管去做便是了。”
“是,臣领命。”乙浑心中有了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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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上,百官云集,顺阳公拓跋郁和河间公拓跋陵分别位列群臣之首。
“皇上驾到”。太监的一声尖利嗓音打破了沉寂。
少年君王身着一袭黑色金纹龙袍坐到御座上。这是皇帝即位后第一次上朝,也是百官第一次见到新帝。
大臣们齐声行礼:“臣等恭迎圣驾!陛下圣安!”
皇帝俯视左右,伸手道:“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还未等皇帝说什么,宦官尚书林金闾已经急不可耐地想要在他主子面前讨功劳:“陛下守孝期未满,怎么急着上朝?不如将事务交给乙浑大将军,安心尽孝。”
“父皇一直叮嘱朕要勤于政务,如果朕拿父皇当借口不上朝,只怕父皇英灵不宁。”少年皇帝不急不躁,说得头头是道。
皇帝望向乙浑,又道:“大将军这些天操劳国事辛苦了,朕想想赏赐你什么好?”
太府少卿慕容如意立刻上前,道:“车骑大将军早在先皇在世时就是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封爵太原王,后又被任命为辅政大臣,辅佐陛下兢兢业业,忠心可鉴,不如晋丞相之位,以示嘉奖。”
“好!朕今封乙浑为丞相,统领百官。”
“啊······这······”群臣之间开始议论纷纷,但谁也不敢站出来说什么。
“谢陛下!”乙浑恭敬地低下头,嘴角却不自觉地勾了勾。皇帝到底少不更事,如今即使上了朝也要什么就给什么,坐在台上听听又怎样呢?想到这里,乙浑又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不日前,刘宋宗室刘昶单骑来投。臣以为,如今刘宋内乱不断,刘子业自毁长城,赐死了沈庆之,正是我大魏攻打的绝佳时机,也正好向投诚之人一展我大魏雄姿!臣请陛下下诏,令各路藩王起兵攻打南宋!”
此话一出,台下一片哗然。自上次宋魏之战后,大魏和刘宋已止戈数年,如今尚处国丧之际,诸事未定,岂能因为一人投奔,就举兵攻打?思及此处,皇室中最为年长者河间公拓跋陵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陛下,老臣以为……”
“丞相言之有理,诸卿勿须多言,朕将即刻下旨,令诸王带兵讨伐南宋!”
拓跋陵话还未出口,就被皇帝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