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内灯光昏暗,女人纤细而妖娆的影子投在雪白的窗棂纸上,如同两条相互缠绕的美人蛇。巨大的香樟木床上衣被凌乱,空气中弥散的全是欲望的和淫靡的气息。
门忽然打开,冰冷的空气涨潮般涌进屋来。正值兴奋的李暮猛地打了个寒战,她本处在泄欲的极点,任何打断她的行为都会让她癫狂。她骤然停住,缓缓扭头看向门口,眼瞳如凶兽般狰狞可怖,她用极沉的声音道:“看来你想死了。”
苍老的女人站在门口,佝偻着身子,一只手扶着门框,满脸都是戏谑的笑。她指了指床上喘着粗气的叶心,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姑娘?怪不得你疯了一样的要去救她,果然是个诱人的小家伙。”
“你找死!”李暮从枕下拽出一柄短匕,她双目腥红,完全不顾自己赤身裸体,从床上一跃而下,径直把锋利的刀刃送向女人的咽喉。
“呦、呦、呦,还急眼了。”女人大笑,她伸手一把攥住了李暮的手腕,用力一推便把李暮掀翻在床上。女人走上前去掐住李暮的后颈,死死地把她摁在被褥上,道:“李暮,你这个样子还想杀我?”
女人用一只手拾起落在床上的匕首,她把刀面贴在李暮的脸上,轻轻地蹭了蹭,道:“还想不想杀我?”
冰凉的刀刃刺痛了李暮的神经,冷风顺着门一个劲吹进屋,逐渐浇灭了她浑身的欲火。绷紧的身体在一瞬间松弛下去,她不再挣扎,软绵绵的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女人瞥了她一眼,咧开嘴笑了。她松开手中的刀刃,顺手扯过一条被褥扔在李暮和叶心身上,转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扭头看向屋外满地翻滚的枯叶,缓声道:“李暮,清醒了没有?”
“裴玉琳。”李暮一字一顿的念出了女人的名字,“你不要欺人太甚,再这样逼我,即便沉古还没有死,我也会先杀了你。”
裴玉琳伸向茶盏的手却顿在了半空中,她直直地看向门外,神情似乎变了一个人。她呆坐了半晌,幽幽的开口道:“二十三年,没有人再提起这个名字,你不说,我自己都要忘了。”
“忘了自己是谁?”李暮的语气带着讥讽,她轻轻摸了摸身旁叶心的脸,拉过被褥把她严严的裹好。她穿好衣服,从床上一跃而下。
李暮赤脚踩在地上,缓步走到裴玉琳身前,她躬下身子看着裴玉琳腥红的眼睛,轻声道:“连自己都忘记的人,活着还有意义么?”
裴玉琳看了看李暮,只是轻轻的摇头。
“别在这卖关子了。”李暮站直身子,伸手关拢屋门,“你不会无故来找我。”
“那颗人头还管用吧。”裴玉琳笑了,伸手捋着干枯的头发。
“童玉那群叛党信以为真了,他们人心涣散,已在崩溃的边缘。”李暮道,“但林还活着,尤其是那个杨坚,他杀了我的人,我绝不可能这么放过他们。”
“我很早就说过,你要如果还把心思放在这上面,根本扳不倒沉古。”裴玉琳看了看李暮,道:“你自以为在奚朝有很多拥护者,殊不知他们只是为了一己私欲和忌惮你的手段,当沉古以绝对的统治者姿态站到众人面前时,那些人在如此重压下是否服从你的命令,我就不得而知了。”
李暮缓缓打了个寒战,裴玉琳的话直直的戳中了她的内心,她盯着裴玉琳满是皱纹的脸,低声道:“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万无一失?”
“你把该做的都已做过了,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裴玉琳靠回椅背上,看着窗棂纸上摇晃的树影。
“这种时候你让我等?”李暮下意识提高了嗓音,她一只手按在桌上,低头看向裴玉琳,“沉古已经开始怀疑我了,再等下去,我们的命都要搭进去。”
“时候到了,沉古自然倒台。”裴玉琳道,“你若不信我,可以去问问孟公。”
“那个老家伙?”李暮摇摇头,“他不会告诉我的。”
“所以,李暮,你只有相信我,而我的判断从不会出错。沉古的宝座是你的,我也会如愿取走他的性命。”裴玉琳不紧不慢的说道,“但你若耐不住心性,所有的努力只会功亏一篑。”
李暮的目光垂了下来,她直直地看着桌上地茶盏,不再说话。
窗前全是呜呜的风声。
“裴婆婆,为了那一天,您等待了多久?”叶心的声音突然从床边传来,不知何时她已穿好衣服坐起,她面向坐在桌边那个苍老可怖的裴玉琳,轻声道。
裴玉琳回头看着叶心,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并没有让她感到诧异,她的眼瞳幽暗如深井,缓缓的说道:“直到今天,二十三年又二百一十一天。”
裴玉琳说完,便准备转回头去,却不经意间对上了叶心的双眼。这个女孩的目光让裴玉琳心底一颤,透过叶心的眼瞳,她似乎感受到了那匿在眼底的绝望与怒火,那双眼瞳仿佛是一面镜子,裴玉琳仔细地向深处看去,却隐约看见了她自己。
裴玉琳地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她迅速移回目光,看了看桌前的李暮,道:“让佗钵准备好军队,那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了。”
说罢,裴玉琳扶着椅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形。她缓步走到门边推开门,迈步向外。
“刚才忘了告诉你,我在返回的途中遇到了一个人,他自称阿史那科罗,就是那个在奭殁岭死去的阿史那科罗。他的龙族血统,强到令人发指,但我不能确定这究竟是童玉的把戏,还是确为科罗其人,他对沉古乃至整个奚朝抱有极大的怨念,我已派眼线观察,若此人真的是科罗,我们可以把他拉拢进来,利用他的力量除掉沉古。”李暮看着裴玉琳的背影,道。
“这个人长得什么模样?”裴玉琳的脚步忽然停住。
“阴阳之面,就是崟主宝座后画像的模样。”李暮道。
“这人现在哪里?”裴玉琳的声音似乎在颤抖。
裴玉琳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佝偻着身子,缓步迈过门槛,冷风呼啸着在空地上刮过,卷起漫天的尘土和枯叶。裴玉琳破烂的衣衫在风中打着摆子,她却丝毫不在意这夜晚的严寒,缓缓地挪着步子,逐渐消失在前方地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