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几人离开焦记铁匠铺后便返回军营,刚进辕门就看到种谔、种古站着等他们。
种古一看到杨文广回来,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扑过去,“我的六哥啊,你可算回来了!范经略派人到处找你们呢!”
杨文广一愣,“找我们?”
“来人就在府上,家父本来让我们弟兄来请,不想你们几位都不在……”种谔一眼看见了杨文广手中掣着的钩镰枪,脑袋一歪,蹲下身子细看:“这枪可好,把左右的镰钩加大了这么多,要不能一枪搠杀了,被这钩儿拖下马来也是有死无生的了。”
“种公子若喜欢,可教军中能工巧匠也打制一把。”张忠听着他的话满心欢喜,怎么样六哥?兄弟的眼光不错吧!
“老四别看了,爹还等着呢!”种古拉起种谔,带着杨文广等人就往帅府赶去。
来找杨文广的人是同州通判蒋偕,被范仲淹举荐后加封为环庆路兵马都监。正在帅府和种世衡喝得热火朝天。
“哈……好酒,真是好酒!种哥哥,你这青涧城修的可是好差事,这青涧水酿出的美酒,啧啧……”
“兄弟要是喜欢,种某便送你几坛。”种世衡尴尬地笑着,他虽是武将,却出身书香门第。眼前这位实在是愧对儒生这个身份。蒋偕的名字他也听说过,早年在大理寺供职,为了密州劣绅王澥指使家人犯下的灭门案,不惜和当朝宰相陈尧佐来了一番唇枪舌剑。幸亏审判院宋庠从中调停,才把这桩案子办下来。之后陈尧佐被韩琦的一纸上疏弹劾罢相,蒋偕的名声也渐渐淡下去。谁料想,竟是这么一个嗜酒如命的主……
“末将杨文广拜见崇班!”
“哦,仲容来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环……”
蒋偕根本不让种世衡把话讲完,拿起放在桌旁的折扇便走下来,“在下是环庆路兵马都监蒋偕。明珠、康奴诸族数为寇,奉范希文之命,请三班殿直杨文广、右侍禁孙节、右班殿直张玉以及泾州都监狄青前往原州,领兵马三千剿平之。”
“哈哈,有仗打了,好!”孙节一听说领兵打仗,恨不得一蹦三尺高。狄青却在听到自己官讳的时候疑惑了,“敢问大人……”
“哎,别叫什么大人。在下表字齐贤,汉臣兄直管称字便是。”
“你认得我?”
“汉臣兄的威名谁人不知啊?”蒋偕大笑,走下来拍着狄青的肩膀,“你在三川口、镇戎军血战的时候,前方一日三报,说你连续冲锋十余次,杀得党项人一看到你这位狄天使就失魂落魄。这不,朝廷的诰命也下来了,进你为泾州都监。”
杨文广问道:“齐贤兄,我们何时出发?”
“这个嘛……范希文给的时间是半月内平叛。因为韩经略马上要出兵了,不能让这些个部落搅事!”
“六哥啊,不管你们去打谁,咱必须得做先锋!”孙节拍着胸脯直喊,杨文广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如此莽撞,如何担得先锋重任?”随即对蒋偕说:“齐贤兄若不弃,在下愿为先锋。”
“凭什么六哥做得,我偏做不得!”孙节急得大叫,“齐贤兄弟,你看咱做不做得先锋?”
张忠见状笑道:“好了,六哥、四哥别争了,这先锋还是小弟来吧。”
蒋偕看着他们几个人争来争去,目光最后落在张玉身上。“张殿直缄口不言,不知敢为先锋否?”
“都监军令已下,末将遵命!”张玉闻言,连忙躬身一礼。狡黠地看了杨文广和孙节一眼,六哥、四弟,对不住了,这先锋还得是我的!不争为争,这才是上策。
种世衡又问道:“此去原州也要三两日功夫,军械粮草从我这青涧城拿些去吧?”
“青涧城初具规模,兵力、粮草都是紧缺之物。不必了,我们即日赶去原州,自有兵马、粮草。”蒋偕说着,凑到种世衡耳边问道:“就是你这儿的青涧酒别给我少了!”
种世衡笑着送他们出府,一面命人准备好二十坛青涧酒。晚上,张忠陪着孙节去取凤头斧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戟刀要两天后才能打好,便和蒋偕请假,在青涧城多留几日。蒋偕也没在意,便让他留下,自己和其他四人先出发了。
“范希文曾言:环、原之间,属羌有明珠、灭臧、康奴三种最大,素号横猾,抚之则骄不可制。这些个蕃族部落名义上是朝廷的人,背地里和元昊眉来眼去。此次征剿,务求全功。”蒋偕到原州后,换了一身戎服便带着杨文广等人登高瞭敌。张玉则率军前往立寨安营。
“明珠部有众三千,康奴部有众两千八百,现在灭臧部的意思不甚明朗。我看还是先打明珠部为上。”
“灭了明珠、康奴,那灭臧部就一家独大了吗?”狄青虎目中生出一丝寒意,“我建议齐攻三部!”
蒋偕担心道:“朝廷并没有明文让我们征讨灭臧,如此用兵……”
“怕个甚!二哥说得有理,明珠、康奴为祸,灭臧也脱不了干系!”孙节在一旁摩拳擦掌,“六哥,让咱先去杀他一阵!”
“先锋是张玉,又不是你,老实待着!”杨文广斥退了孙节,和狄青商议:“汉臣,明珠、康奴两部多有凶兵猛将,原州兵马薄弱。三分其兵,难免势单力孤。”
“六哥,你尽管去打明珠、康奴,我留下看着灭臧部,同时供应粮草。”狄青望了一眼孙节,“四弟,你是跟我还是跟六哥?”
“六哥让咱待着,咱就跟着二哥!”
宋军突然集结兵马,让明珠、康奴两部本能地警觉起来。明珠更是心虚,前几天他才和党项的使者谈过,相约元昊起兵攻原州时,他率本部族人趁机反水,让宋军腹背受敌。康奴则接受了元昊遣人送来的一千头牛羊,这在一个关内部落看起来简直是太慷慨了。临行时,康奴一再询问党项使者,元昊的条件是什么。得到的回答却是“我们国主愿意交大王这个朋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夹在宋军和夏军之间绝没什么好下场,可眼下宋军已经杀到眼前了,而使者口中战无不胜的夏军却不知道在哪儿。
明珠坐卧不安,正打算去康奴部走走探探口风,突然有人来报:“大王,宋先锋张玉领兵杀到寨前,请大王出帐答话!”
完了完了,这回可算捅了娄子了。明珠心中暗暗叫苦,生活在陕西这么多年,宋、夏两国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元昊嘴上说宋军皆鼠辈,可事实却是两国相争多年,党项愈加依赖榷场贸易。眼下榷场已经中断快三年了,盐、铁、茶一概得不到,自己部落都快打不出新的弯刀了。
“大王?”斥候还以为明珠吓傻了,试探性地喊着。
“点兵,出寨。”不管怎么说,不能输了气势。
刚出寨门,只见宋军早已列队。张玉骑着一匹黑马,双锏按在鞍鞯上。见明珠出寨一不拿刀,二不穿甲,身边也只带了十几名护卫,自己也不好直接厮杀。
“敢问将军此来何事?”
人家主动开口问了,张玉倒有些为难了。难道明说因为你勾结党项,本将就是来打你的?“本将奉范经略之命巡边。路过此地,听说最近赵元昊频有异动,不知你可否听说?”
明珠暗暗叫苦,张玉几乎直接捅破了窗户纸。自己能把元昊结交自己的事全抖出去吗?可就算不说,就能避开这场刀兵吗?
“张殿直说的这是哪里话?我等自归顺大宋官家以来服王化、隶畜牧,岂敢有二心?”康奴不知何时从一旁赶来了,“赵元昊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取其败。我们可不会不识抬举。”
“康大王识抬举便好。朝廷对待万邦皆以恩义为先。若有哪个不服王化,数典忘祖,本将这双铁锏绝不放过他!”张玉顺手摸了摸锏把,偷眼看向那些族人,之间明珠身边的护卫也纷纷伸手摸刀,故意把手搭在锏把上继续说道:“康大王,最近部落中的牲畜可还足够?若是短少了,可向经略府请求拨给些。自保安军的榷场关闭以来,你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有劳殿直挂念。在下久闻龙图老子范大人仁爱贤德,倘或寨中断了炊烟,绝了生计,我等便要去往延州要食的。”
“尽管来,管你们饱。”张玉说完,猛然抽出一条铁锏,迎着日光一晃。紧跟着便听见“仓啷”、“仓啷”几声,明珠、康奴连忙后退,几个护卫已经冲到他们前面。
“张宝臣在此与你们立誓,若有负皇恩,不自量力,天必诛之,使子孙不得繁息!”说完,收起铁锏,率军回营。
蒋偕和杨文广正等在营中,见张玉回来连忙问道:“情况如何?”
“六哥、齐贤兄,明珠部落中并无准备,只是仓促应战。可是那康奴……他回我话的时候滴水不漏,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滴水不漏往往就是欲盖弥彰,可他究竟想掩饰什么呢?”蒋偕轻摇着折扇,这一趟不能白来。明知道两部落勾结元昊,不能趁早剿灭,那就是养虎为患。
“三弟,这两个部落你看谁更好打?”
“明珠部落拥兵两千余,康奴拥兵四千余。贸然进攻,我军胜算不大。”张玉想了想,“齐贤兄,康奴还说他们部落里牲畜繁多,衣食足备。看这架势是准备和我们耗上了。”
“他想耗就耗?那也太便宜了。”蒋偕把折扇一收,手一拍桌子。“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等着他发难,还不如我们先办了他!”
“仲容、宝臣,你二人各引一千步兵星夜攻打,我再给你们各自三百名弓箭手,趁夜射入火箭,把这些口是心非的畜生给我斩尽杀绝!”
“这怎么行!”杨文广没想到蒋偕会如此冲动,“如果杀错了呢?”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蒋偕冷冷地笑着,“眼下正是春荒,哪里有什么草料?康奴部竟然说什么牲畜繁多,还不是在给自己收了赵元昊的薄礼找借口。我料他今晚定来劫营,到时候就有好瞧的了!”
军令已下,杨文广、张玉不便多说,只得下去准备夜袭战。蒋偕也不敢怠慢,暗中将大军撤出大营,只留下几口灶眼,烧起干柴,不多时便燃起了袅袅炊烟。
康奴拉着明珠退回大帐,不仅埋怨道:“哥哥好生糊涂,张玉面露杀机,范仲淹久有侵吞之意。他既率军前来,大哥怎好亲身赴险?”
“我就不去,宋军早已杀入寨中。张宝臣乃杨延昭假子,号为铁锏将军。寨中并无猛将,如何与之战?”
“夏国主三战三捷,可见宋将久疏战阵,谁会领兵打仗?”康奴满不在乎,身旁的牛刚、牛健兄弟不由冷笑:“大王莫要担心,这杨文广、张玉不过仗着祖上威名吓人,只好在东京汴梁的茶肆勾栏中寻问花柳。我等兄弟今夜便去劫寨,定取他首级来!”
明珠被他几个一番言语,也说得心动。既然宋军摆明了是要扣自己一个通敌之罪,那也不必演什么戏了。“今夜三更,尽起大军去劫宋营!”
两个部落整顿人马的消息早已被踏白军探去,回报蒋偕。蒋偕又命斥候通报杨文广、张玉。杨文广听后,心中不免有些激动。明珠、康奴简直天真!上次在保安军自己差点被困死在乱军中,幸得大哥派了张昭远来救才幸免于难。今夜他要一雪前耻,让杨宗保看看:会打仗的不止你一个!顺便用这几个狗贼的首级为张昭远祭灵!
日头西沉,皓月并未向往常一样升空。康奴率军出寨时,发现伸手不见五指,激动不已,拍着明珠的肩膀说:“看见没有,上天都让咱们成功!今夜月黑风高,拿下了蒋偕,等韩琦与国主开战时,我们再袭扰泾原路,让他首尾难顾!”
明珠应和着他的话,心却在砰砰直跳。这样的夜色让他感到非常的压抑,却说不出原因。但愿不会有事吧……人马慢慢接近宋营,隐约能看见营中的火光。为首的牛刚、牛健不知好歹,也不等康奴下令,直接撞开了鹿角和拒马枪,挥舞着钢刀冲进去。
牛健带着五十多名骑兵直奔中军帐,远远看见帐中还坐着一人,心中大喜。掀开帐帘,劈面一刀砍下了首级。哎,怎么血都没溅出来?不好,上当了!
没等他们转身,营中突然起火,紧跟着便是无数蕃兵中箭后发出的惨叫。明珠跟在康奴身后,见到前者中伏,迅速组织大军撤退,然而为时已晚……
“明珠!还想往哪跑?”黑漆甲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乌黑油亮,身后的红锦披风迎风飘洒。明珠回头一看,一杆大纛上绣着“蒋”字,旗下的主将正是蒋偕。蒋偕在大营四周早就埋伏了弓箭手,空出后营,自己率五百人封住营门。不过,他手中的兵器让明珠有些放松,都说宋人好文,怎么拿着杆毛笔就敢上阵?
“弟兄们,杀出去!”明珠可不想跟着康奴送死,趁后者被弓箭手拖住,自己趁机杀出重围。不料,他的这个举动却把自己送上了不归路。守卫营门的宋军虽是步兵,却都拿着攻城用的拐枪!枪头长二尺五寸,两边开刃不说,各有四个倒钩,枪纂的地方还有一个横拐。拐枪方阵的背后还有一百名弓箭手,明珠部的蕃兵试图靠近,纷纷放箭。躲过乱箭的蕃兵也躲不过拐枪的搠杀。蒋偕也不顾一切地杀向明珠,他这条笔枪宛若一支巨大的毛笔,迎面刺出的枪头配上绽开的枪缨好比是蘸笔泼墨。明珠的钢刀斜着砍下去。却在划过枪尖的短短一霎那间受到了明显的阻力。枪杆一抖,震开了钢刀,紧跟着心窝一凉,笔枪穿心而过,一招挑落马下。其余的蕃兵见酋长已死,慌忙弃刀下马,磕头乞降。蒋偕命人把投降的蕃兵全部看管起来,率军直扑后营。然而晚了一步,康奴见势不好,早就弃军而走。
“都监,要不要通知张殿直让他们当心?”
“不必,康奴兵败后必不敢回本寨,定去投灭臧部了。你派斥候立刻去见狄都监告知此事!”康奴逃遁并不算出乎意料,蒋偕并不担心。天真的蠢夫,真以为自己逃出生天了?等你遇上了狄天使,那才是天大的麻烦!回到中军帐坐下,亲兵们非常识趣,立刻给他卸甲,然后端来冰镇过的酒。脱的就剩一件直?,捧起酒坛“咕咚咕咚”饮个不停。放下酒坛,见张玉拎着两颗首级走进来。“都监,牛刚、牛健这两个贼将走脱出大营,却被我一锏一个杀了。”
“嗯,好啊,来人啊,拿去辕门号令。”说着,捧起酒坛又喝起来。
亲兵上前刚要动手,蒋偕猛然把酒坛放下,“慢慢慢!别急着挂。”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把明珠的首级砍下来,和这两个人的首级一起派人送往天都山。”
张玉笑道:“都监真是有心,赵元昊若见了,还不气上天去?”
“他不是要和这两个寨主心心相印吗?拿去正好。”刚要再喝,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宝臣,仲容呢?”
“六哥正在安民,让我先回来。”张玉说完,心中不由佩服起杨文广来。才到西北半年多,就已经学会了战抚并用的策略。本以为正中蒋偕下怀,没想到后者拍案大怒:”谁让他这么干的?“
也不等张玉说话,拉起他就往外跑,嘴里还大喊着:“先锋营的跟我来!”
等他赶到明珠部时,杨文广已经准备收兵了。“都监,末将奉命招抚明珠、康奴二部……”
“呸!我什么时候让你招抚了?”蒋偕以从未有过的严厉口吻怒斥杨文广,随即下令:大军进寨。
“蒋都监,汝欲何为?”杨文广不知道蒋偕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难道自己招抚做得不对?张玉也看着蒋偕,后者面色不改:“宝臣、仲容,你们立刻回寨。”自己却率军冲入寨中,笔枪一挥,一千多宋军在明珠部内大杀四方,连抱着孩子的弱女子都不放过。杨文广和张玉想拦,却拉不住任何人。屠完了明珠部,蒋偕命人把所有的牛羊带出,随后一把火焚了明珠部。同样的悲剧,也正在康奴部上演……
“你疯了?”杨文广好容易才回过神,把蒋偕一把从马上扯下来,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们都是无辜的百姓,你这是杀良冒功!”
“哈哈哈哈……”蒋偕甩开薅着自己衣领的手,“仲容,你是没到两军阵前待过吧?回去问问你大哥杨宗保,他做这事可比我有经验!”
杨文广和张玉震惊了,天哪,这简直是一个冷血的屠夫说出的话。更令杨文广吃惊的事,如此灭人种族的恶行,杨宗保竟然也有份!
不过,等他们踏入行营,闻到那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时,才知道刚才的屠杀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俘获的四百多蕃兵被全部斩首不算,尸体也被全部放在一起,用刀枪捣成了碎肉,行营内的每一寸土地都被染红了,似乎按一下、跺一脚都能喷出血来……
“泼贼!”张玉觉得自己快要气炸了,抬手就给了蒋偕一耳光,紧跟着抽出铁锏。“我打死你个腌臢畜生!”
“三弟!”杨文广连忙拔刀拦住了他,“他是朝廷命官,杀不得!”
“六哥,你让开!”张玉推开杨文广,铁锏依旧指着蒋偕,“姓蒋的,你到底是来平叛还是来屠杀的?那么多无辜百姓说杀就杀了?还有这四百多降兵,你已经杀了明珠,为何还要杀他们?本将五岁就跟着杨六使了,何曾有如此无故杀戮?你这天不盖、地不载、该剐的贼,本将偏打杀了你,方才称心!”铁锏举起来,不料蒋偕却是一阵冷笑。
“张宝臣,难为你跟过杨六郎,这等本事只好愧杀了你义父!”蒋偕站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迎着铁锏走过去。“你知道这两个部落杀了我们多少人吗?景祐元年,明珠部勾结康奴部,侵我原州边城百姓,奸污民女六十三人,杀死无辜百姓三百六十四人!景祐三年,康奴部侵柳泉镇,掳走百姓五百二十七人,抢夺牛羊百余头。宝元元年,元昊密令明珠、康奴、灭臧三部攻袭保安军,卢守勤怯于用兵,三部蕃兵猖狂已极,奸污民女三百八十二人,保安军的东城百姓被他们全部杀光,有的还是孩子……我问你,这些个血债找谁去要?”
张玉被他驳得无话可说,杨文广还有些不信:“景祐年间的军报我也从大哥那里看过,既有如此恶行,为何不上奏?”
“上奏?上奏给谁,给枢密院还是给陛下?就算朝廷发下来抚恤的缗钱,还不早被那些贪官分了?”蒋偕双眼通红,泛出些晶莹,“你们去问问营中的将士们,他们谁家里不是被这些蕃兵糟践过?他们的女人被当成了妓女都不如的玩物,老人被一刀毙命……仲容,你说没见过这样的屠杀,那我且问你,杨延昭未见圣旨便攻入古城,他之后做了什么?”
最后一句话,问住了杨文广,却让张玉心头一惊。手一软,铁锏掉在地上。那是他一生都不愿提起的事。澶州大战时,杨延昭曾未奉圣谕就率军攻破了易州的一座古城,可随后就接到了撤军的圣旨。撤军的当夜,古城突然起火,而没有一人去救。仅有沦为俘虏的数百名辽军士兵成为了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