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庄子鱼挨了顿结实的皮鞭。
“……说过多少回了,不能下水、不能下水,怎么就是不听,下回还敢吗?”庄梦姑挥汗如雨。
“不敢了……真不敢了!”庄子鱼声泪俱下。
“再去咋办?”庄梦姑掐着腰,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不得好死!”庄子鱼发了毒誓。
庄梦姑愣了一下,又狠狠地抽了一鞭,骂道,“笨死了,这话能乱说?快换一个!”
“那就……再不吃肉!”庄子鱼是见着肉不要命的主。
“嗯……这个可以。”庄梦姑深思熟虑。
“爹,真不是我贪玩,”庄子鱼委屈,“是歪头推我下河的!”
“哼,人歪头能把你从家里推下河?他怎么不推你上天?”
父亲分析得有道理,庄子鱼无话可说,眼看皮鞭又要抽下来,庄子鱼急喊了句:“还不是怪你!”
“怪我?”庄梦姑放下高举的手,一脸困惑,“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
“谁让你给我取个带‘鱼’的名,曹家兄弟骂我孬种,不敢下河,我不是孬种!”庄子鱼牙咬得咯吱响。
庄梦姑怔住了,弹出右手小拇指朝后撩了一下鬓角的乱发,若有所思地踱到藤椅边,坐了下去。
庄梦姑不忍心用皮带裸抽,在儿子屁股上搁了片装方便面的纸壳,他动作大,力气小,心里有数打不坏。
庄子鱼明白孱弱父亲的良苦用心,所以也极力配合,做出要死要活状。
“爹,你还没告诉我为啥给我取那个名字呢!”趴在长凳上的庄子鱼追问。
“和你说你也不懂!”庄梦姑啜了口绿茶,用的是粉红色的吸管。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说出来我不懂?”庄子鱼不满。
这句话,让庄梦姑差点呛喽----汝非鱼,安知鱼之乐----这便是他给儿子取名“子鱼”的灵感。
他希望儿子长大后,能做一个不被世俗左右的特立独行的人!
“高!”庄梦姑笑了,他欣喜儿子的悟性,“以后你会明白这个名字的妙处!还有,离那兄弟俩远点。”
“我和他俩同班,天天得见,怎么离得远?”庄子鱼皱眉。
“尽量吧!”庄梦姑想想也是。
“哦,爹……你还打吗?不打我就下来了!”
庄梦姑点点头。
“唉,可惜了那条好裤子了,才下过一道水……”看着儿子的光腚,庄梦姑突然感叹道。
庄子鱼闻言,亦深深地叹了口气。
有时候,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这个有点娘、说话颠三倒四的男人亲生的。
“爹,我屁股上有块胎记,你知道吗?”庄子鱼扭头去瞅,但看不见。
“臭小子,你身上哪个旮旯爹不清楚?”庄梦姑笑。
“它长啥样啊,为什别人都笑话我?”庄子鱼恼火地问。
“就那样,我瞅着没啥。”庄梦姑搂过儿子的屁股蛋看了一下。
“爹,我想看看。”
庄梦姑犯了会难,突然弹了弹兰花指。
“真要看?”庄梦姑诡秘一笑。
“嗯!”庄子鱼狠劲点头。
庄梦姑找来猪油罐子和一张旧报纸,命儿子重新趴回凳子上,撅高屁股。
然后用半块刷墙的羊毛刷子蘸饱灰黄的猪油,在那块胎记上仔细地涂抹,最后啪地一声将报纸拍了上去,还用力摁了好一会。
“得咧!”将报纸揭下后,庄梦姑轻拍了下儿子的屁股。
“这也太丑了!”庄子鱼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屁股上的图案。
“嗯……但大有深意!”庄梦姑讳莫如深道。
“爹,我屁股怎么火辣辣的?”庄子鱼忧心忡忡。
“哦,应该是猪油里蹭了辣椒,没事,去用凉水冲冲……”庄梦姑敷衍道。
庄子鱼依言跑到水池边,用黑软管冲洗屁股,果然缓解了热辣。
“这图案究竟有什么深意呢?”庄子鱼不依不饶地追问。
“嗯……能拯救全人类嘞!”彼时电视上刚好出现奥特曼打怪兽的场景,庄梦姑随口胡诌了那么一句。
但这句话却在庄子鱼幼小的心田里扎了根,一点点长成了参天大树……
是夜,庄子鱼是紧攥着那张胎记的拓片入睡的。
那像两只大头蝌蚪般纠缠在一起的诡异图案——多年以后他才恍然大悟的太极图----以及父亲那句“你天赋异禀,能拯救全人类”的肯定,在他的梦境里反复显现和回荡。
庄子鱼从此有了自信。
自信的力量是巨大的。
这副怪图,命中注定般揭开了庄子鱼“拯救全人类”征程的序幕!
只是次日,在这伟大征程上,庄子鱼便遇上了第一条名副其实的拦路虎……
翌日清晨,玻璃窗刚透出一丝光亮,庄子鱼便噌地一声从床上跃了起来。
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激情,夺门而出,犹如伟大的斗士听见了召唤。
葫芦镇东面有一座红石山,北与高耸入云的鹤鸣山形成一条终年云遮雾绕的山谷,南面峭壁如削,下面是日夜奔腾不息的嫣兰河。
嫣兰河自西向东奔袭千里,穿过几十公里外的京海市,再奔腾千里安然入海。
此刻,庄子鱼负手立于红石山顶,睥睨着脚下自己生活了九年的葫芦镇。
葫芦镇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它的地形似葫芦,也不是因为盛产葫芦,这里面有故事。
相传东汉末年,嫣兰河流域爆发瘟疫,十室九空,尸横遍野。
一名鹤发童颜的瘸腿道长,从鹤鸣山上飘然而下,腰间别着一把紫色的葫芦。
道长来到村里,从宝葫芦里倒出一丸金光闪闪的灵丹,口中念念有词地将神丹投入井中。
霎时云雾腾空,异香弥漫。
那些奄奄一息的村民喝了井里的水后,顿觉神清气爽,身体恢复如初,甚至比染病前还健康强壮了。
据传,那井水因为溶解了灵丹,色泽褐紫,味道清甜,口感舒爽,唯一的弊端就是惹人打嗝。
据种种描述可以推断,那些村民应该是最早品尝到类似现今可乐这种碳酸饮料的幸运儿。
没有人知道那位道长的姓名,劫后余生的村民们为了感恩,遂把村名改为葫芦村。
把那口井更名为灵丹井。
岁月更迭,世事变迁,葫芦村演变成了今天的葫芦镇……
庄子鱼站在红石山巅,心潮澎湃、豪情万丈,父亲那番激励的谎言犹在耳畔激荡。
本来,他是想把“拯救全人类”的宏愿告诉李歪头,收获对方的崇拜的。
但他又觉得太早了点,太急了点,毕竟这一宏愿是昨晚才许下的。
关键他还觉得李歪头不太靠谱,脑子也不太灵光,可能无法领会其中的深意。
所以庄子鱼才来到这红石山巅,和树木、石头、飞鸟以及空气倾诉、畅谈,以缓解急剧膨胀难耐的心情。
云雾散开,朝霞似锦,庄子鱼伸展双臂高喊一声,在回声缭绕中准备下山。
鬼使神差,他突然附身拾起一块鸡蛋大的石头,全力一掷。
“哎呦,哪个王八蛋,要死!”
石头落入山谷的瞬间,响起了愤怒的吼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