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俊熙感觉脚都要冻掉了,他看了眼牛泽芼,两人眼神交流之后,肩并肩地走下了湖。他想不过就是脚湿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咬咬牙就熬过去了。可是,当他抬起冻得硬邦邦地皮鞋触碰到湖水,他本能地缩回了脚。太凉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把冬天的水形容成和刀子一般。真是太凉了,凉得刺骨。
柳俊熙咬着牙,紧紧抓住了牛泽茂的手,闭着眼,躺进了水里。他们今天穿的都是品牌赞助的皮鞋,第一次穿本来就会有些不舒服,刚才又站了大半天,此刻踩到水里,在最初的凉意过意,脚彻底麻木了。
牛泽芼也冷,但再冷都比把他爸妈叫过来带他回家的好,他好不容易登上了舞台,眼看就要实现梦想,绝对不可能就此放弃。但真的好冷啊,牛泽芼吸了鼻涕,鼻孔里的水在寒风的作用下冷结成冰,一呼一吸间简直要了命。
“这四头蠢猪,还真的下去了。”燕云低声骂道。她也很冷,而且来大姨妈,肚子还疼,此刻被风一吹,想死的心都有。她摸了摸口袋,没找到纸巾,只好把流下来的鼻涕悄悄擦到地上的树枝上,随后费力地把腿搬下来,突然,一股热流倾斜而下,肚腹处跟坠了块巨石般难受。燕云眯着眼,缓过那阵疼,慢慢地挪着步子,来到湖边。
“你们现在能告诉我,什么是团队了吗?”
罗熠张开嘴,吐出一团白汽,“团队就是一体,我们是一体的,我好他们才好,他们好我就好。”
本来是十分严肃的场合,可罗熠最后一句话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柳俊熙哆哆嗦嗦地笑了一下,本是极其轻的一个笑,可在寒冷的刺激下,他的牙齿直打颤,无形中就将笑容放大,他收都收不回来。
柳俊熙旁边的牛泽芼掐了他一把,看着燕云道:“我们虽然没有打架,但看到他们打架,却没有劝架,所以也错了。”
燕云点点头,“虞敬尧,你呢?你知道什么是团队了吗?”
虞敬尧脸上的血迹让他看上去比其他三个人更加狼狈,他抿了下唇,轻声道:“知道了。”
燕云刚想问他知道什么了,岸上就传来急促的跑步声,燕云扭头一看,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儿,身上穿着条黑色的及膝黑裙,画着淡妆,鼻尖通红。她走到燕云面前,话没说,先朝燕云鞠了个躬。
“欧阳老师,你来做什么?”是教罗熠吹埙的女老师欧阳青。
“燕云姐,对不起,阿尧他不懂事,您不要生气。”欧阳晴擦了把眼角冻出来的泪水,哀切地对燕云说,“您不要赶他走,他不是个坏孩子,只是不懂如何表达自己。”
湖水里传来哗啦哗啦的蹚水声,罗熠等三人眼睁睁地看着虞敬尧金刚怒目地上了岸。
欧阳晴听到声响,朝虞敬尧看过去,她又是担心虞敬尧会发火惹怒燕云,又担心燕云会把虞敬尧赶回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简直不知道是继续跟燕云求情还是去制止虞敬尧上岸。
虞敬尧正在往上走,罗熠、柳俊熙和牛泽芼跟被大雨淋过的小鸡仔似的,呆头呆脑地注视着他。
欧阳晴手忙脚乱地擦干净眼泪,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来应付怒气滔天的虞敬尧,可是天实在是太冷了,她眼泪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干净。
“我不用你求情!”虞敬尧裤子湿哒哒地黏在身上,他甩开欧阳晴伸过来的手,目光幽深,看上去十分痛苦,“你算我什么人?”
欧阳晴满脸都是泪水,就那样定定地看着虞敬尧。
虞敬尧梗着脖子,脸瞥向一旁。可手上却迅速地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欧阳晴肩头,“你走吧,我的事儿不要你管。”
欧阳晴还是不说话,一阵风吹来,她肩上的外套被刮在地上,发丝夹杂着寒气四散飞舞。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虞敬尧握着欧阳晴的肩膀摇晃,“欧阳晴,你别再折磨我了,好吗?”
“阿尧······”欧阳晴缓缓抬起手,摸着他右脸颊上的斑斑血痕,眼角淌下一串泪珠,顺着她消瘦的下颌,吧嗒吧嗒低落到虞敬尧的外套上。
燕云揉了揉手,心说自己在烈烈寒风中,本来是来教育几个不听话的小崽子的,不是创造霸道总裁的凄美爱情故事的。
虞敬尧呀虞敬尧,看你天天耷拉一张脸,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啊,好样的,非常棒!燕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琢磨着如何利用好“这个把柄”来管制虞敬尧。“有什么话回星峰再说,大冷天的。”
欧阳晴像才发现燕云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了手,低着头,不安地揉搓着。
而虞敬尧又恢复了往日的腔调,转头向远方眺望,只是眼角眉梢的怒气却明显地消散不少。
切,燕云撇了撇嘴,心说毛还没长齐的臭小子,懂个屁啊,深沉个屁呀,装个屁酷啊。她扬一扬手,招呼湖里的三个人,赫然发现他们和刚下湖时简直判若两人,脸也不白了,身子也不抖了,也没有牢骚了,一个个跟村口的二傻子似的,仰着头大张着嘴巴眼眨都不眨地看好戏呢。
“你们三个,都给我上来!”燕云喊道。
“哦。”牛泽芼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燕云在叫他们。他拉了拉柳俊熙,“燕云姐叫咱们。”
“哦哦。”柳俊熙眼睛还盯着岸上的一对苦鸳鸯,直到牛泽芼拉他一把才反应过来,他咽了口唾沫,眼神中有些钦羡,虞敬尧竟然谈恋爱了,对象还是欧阳老师。
“罗熠,走了。”罗熠也呆愣愣的,牛泽芼上前拉了他一把,三个人才从冰冷的湖水里走上岸来。他们膝盖以下全被湖水打湿,一上岸就冻住了,走路时咔嚓咔嚓响,显得肢体极为不协调。
一上岸,罗熠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好冷啊,刚才没觉得,现在怎么这么冷了。他揉揉胳膊,跟冻猪肉似的,硬邦邦的。
“从侧门走吧。”燕云扫了他们一眼,几个人却没一个敢动的。
燕云鼻子里哼出一声,拢着袖子在前面带路。越走越气,心道我一个妙龄女子,本来应该和欧阳晴一样被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当女神一样追捧,可现在却弄得和拿针扎紫薇的容嬷嬷一样,走路都要和我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奶奶的。
到了侧门,司机已到。燕云让罗熠他们上去换衣服,“衣服都让人给你们拿车上了。上去换衣服,难道就穿这身回去啊。”燕云拍着车顶啪啪响。
罗熠、柳俊熙和牛泽芼手忙脚乱地爬上车,虞敬尧上车找到自己的羽绒服给欧阳晴披上,才又上去。
燕云把车门关上,叹口气,“没一个省心的。”
“燕云姐······”欧阳晴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直视燕云,“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燕云看过去,欧阳晴冻得嘴唇都发紫了,上面还粘着几根头发。她伸手把那几根头发摘开,把她窝在脖颈处的羽绒服领子翻出来,“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尽心尽力地教罗熠,他是这几个孩子中学得最好的。而你的私人事情,我无权评论。至于另一个当事人,”燕云微微一笑,看向欧阳晴的目光里带着些微的警示,“恐怕目前以你们的关系,你还到不了替他道歉这个位置吧?”
欧阳晴猛地一下抬起头,脸上的血色退的干干净净,当她注视着燕云的双眼时,竟然发现,自己恍惚间回到了小时候,当不认真练琴时,她的妈妈就是用这样一种带着失望与指责的眼神看着她,虽然没有言语上的打击与身体上的暴力,但那种眼神,却比任何实质性的惩罚来得都要重,让她自责得无以复加,恨不得跪下祈求母亲的原谅。
燕云觉得欧阳晴神色有些不对,“欧阳老师,你没事吧?”
“燕云姐,我,”欧阳晴突然拉住燕云的胳膊,挂着一层寒雾的眼睫毛颤抖不已,“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不怪阿尧,不怪他······”
欧阳晴的脚跺着地面,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慌乱与不安。燕云读大学的时候辅修过心理学,她怀疑欧阳晴有点儿创伤应激后遗症,连忙握住欧阳晴的手,把她搂在怀里,欧阳晴身上的寒气也一股脑地袭了过来。燕云咬着牙,没想到大冬天的两个人拥抱会这么冷!“欧阳晴,我不怪虞敬尧,他没有错,也不怪你,你也没错,别害怕,听话,我刚才的意思是,他是个未成年人,能替他做决定的只有他的监护人,你别多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