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子涵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只有胸前起伏的心跳和恶梦的呓语看出她还活着,他静坐床沿,轻拉过那只被水浸过的苍白的手,将它轻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任凭着自责、悔恨、怜惜、不舍的泪水悄然滑落,吞噬着自己的心,一遍遍地低声轻诉:“朕知道你怨朕,朕也无时无刻不在埋怨自己,朕对你的爱有多深,就有多么想念你,多么想拥有你,可是朕得到你的人,却得不到你的心。朕愤怒得几乎失去贯有的冷静和自恃,把你贬为备用女奴,朕希望能给你时间冷静,也给自己时间冷静、忘却,朕试图将你从心中驱逐出去,怎知你早已在我心中生了根,发了芽,一切只是自欺欺人罢了。”长长地叹了口气,接着道:“你一定要醒过来,朕命令你一定要醒来。”
他凝视床上的她苍白的容颜,怔怔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一声轻轻的咳嗽声,她慢慢地睁开眼,印入眼中是慕容寓轩的憔悴容颜。
看到她醒来,他的脸上顿时涌现惊喜之色:“你醒了。”
跪立于地的太医看到这一幕,顿时松了口气。明暖宫上下一片欢呼雀跃。
太医诊断后,开个几个滋补的方子,匆匆告退。
子涵用力支撑着自己的身子,欲坐起来。
“你不要动,我来……”慕容寓轩细致地扶起她,递了个枕头给她当靠背。
子涵望着眼前温柔细致的慕容寓轩,一愣,如果他不是帝王,没有以生俱来的帝王之气,没有三宫六院,放在二十一世纪,他绝对算得上是个不错的男人。晃过神,虽然记起自己这回应该正在溪边洗衣服,不对,是落水了,怎么在明暖宫?大难不死,是谁救了我?寓轩吗?
“我要回云浮溪,你快让开,别拦道。”作势欲推开他,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快没有力气,骨头都快松散了。
他看出了你的窘样,调侃道:“你要回云浮溪?那也等你有力气了再走吧,你现在这个样子走得动吗?”随即传唤道:“心兰,传御膳房,给你们家主子,来碗粥。”
心兰迅速递地上粥话里有话:“我都备好了。按皇上吩咐每隔一个时辰就让御膳房做一碗粥。这会粥正热着呢!”
原先捂在被中没看到,欲接过碗,这才发现手指头颤颤的,再一细看不得了,手指头上竟缠满纱布,噬骨的剧痛在椎心刺骨地传递着。
“我喂你。”接过碗,拿起汤勺作势欲喂子涵。
“心兰……”求助性地望着心兰。
“皇上,奴婢先行告退。”得到了准许,躬身行了个礼,接着道:“主子,慢用。”一转眼,飞快地溜走了。
柯子涵看着慕容寓轩眼眸中的诚恳、炽热、深情,默默地垂头,虽有了肌肤之亲,有了夫妻之名,却还是很不习惯,不习惯于让他喂自己,也许不习惯于让天子喂自己的缘故。她的脸上顿时散开一层红晕,心猛地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轻轻地撞一下,让她受宠若惊,一股无法言喻的感动荡漾在心口,让心里沉甸甸地,幸福的表情洋溢于脸上。
“你慢点吃,慢点……”
而她哪里还听得见他的话,她饿死了,因为被人喂的缘故,才没把全碗粥倒下去,才没把碗底舔干净。
“再来碗?”
“嗯。”她点了点头,就这样连续吃了三碗。
饭饱后,蓦然想起自己刚才的狼狈吃相,不禁面红耳赤。刚才实在是太狼狈不堪了,真是羞于见人,这回恨不得,地下有个裂缝,赶紧钻下去。
“你很饿吗?你很久没吃饭吗?”
他不是要惩罚我吗?他不是不相信我吗?为什么要关心我,为什么要让我觉得他还是很喜欢我的呢?自己怎么轻易地被几碗粥就给收买了呢?
“谢谢你的粥,我吃饱了,我要回去,你让开。”
“你这是在埋怨朕吗?”
“罪奴不敢,我只想回去好好地洗完衣服。”用尽力气,试图推开他,不得不承认就算再吃几碗粥自己还是很瘦弱,同寓轩比起来,两个人的力气,实在是天差地别,他坐在那里稳如泰山。
“如果想发怒,就发吧。如果那样可以让你好受点。”
对上他的蕴满星空的眼眸,短短数十天未见,他,那俊朗的容颜,平增了几许憔悴,心里不禁有了几许动容。子涵所蕴蓄的委屈、愤怒、抱怨兴许还夹杂着些许想念霎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眼眸里蔓延上浓浓的水雾,崩溃所有坚强的伪装,狠狠地捶了他一拳,放声痛哭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静坐床沿的慕容寓轩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没有涮好马桶要挨打,我涮好了马桶,还是挨打。就因为人家说那不是我涮的,我偷懒。更可恶的是,就因为我不是皇妃,我是夜香局女奴,一个下等女奴,她就把夜香倒着满地都是让我清理,我气不过,就和她吵,我就把夜香往那丫头身上倒。就这样我被银针扎得百孔千疮。最可怕的是,在嘉永阁里死个人,就像死只蚂蚁条的微不足道,我在那里的第一天夜里,我住的那个地方就吊死个宫女,苍白的脸上,双目狰狞,好可怕!喝口井水,就听说,前天刚有人跳井,恐怖之极,以至于我食不知味,夜不能眠。”徘徊在失控边缘子涵嘶声诉说着嘉永阁里令人震惊的事实,一种劫后余生的感动,更是让她讲完后,欲不成声。
怔怔地听着她的诉说,慕容寓轩脸上震惊、愤怒、怜惜的各种表情交织在一起。她愤愤地将目光投向震惊中的慕容寓轩,凄厉的道:“洗衣服时,哭了一下,就说是弄脏了你的袍子,连带着一日不得吃饭,要洗一大堆的下等衣服,还要牵连他人。一件待洗的衣服,哭一下就弄脏了,洗不掉了吗?皇帝、皇妃是人,我们就不是人了吗?备用女奴、洗衣浣女、夜香女奴就不是人吗?”
她的指控句句如珠扣玉盘般的清脆,磕叩着声声回响,直叩在他的心上,激起灵魂深入的震动。看着她肆虐泛滥的眼泪,看着她日渐消瘦憔悴的容颜,慕容寓轩心痛无比,恨不得能代她承受所有的苦楚。要说恨,更恨的是管严,也更恨德妃吧,德妃身为代掌后宫,对于后宫中的事,一无所知吗?这偌大的皇宫中,以为自己掌控一切,熟悉一切,却不知道这皇宫中,有一处,却是如此的阴暗,宫女们的生活是如此的悲惨。自己的子民的性命竟在皇宫中草草结束,而他这个皇帝却一无所知,他感到震惊,感到了情态的严重,也感到了高处不胜寒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