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我发现汽车后排还坐了另一个面相腼腆,戴着眼镜的年轻人,鼻头略远,天庭饱满,面圆耳阔,面相与许老板又几分相似,身材却圆润了许多。
我瞥了一眼他的面相,对许老板笑道,“这是你的晚辈吧?”
“是的。”许老板笑着点头,“小陈眼神果然独到,你为何只说他是我晚辈,却不是猜想这傻小子是不是我儿子呢?”
我笑了笑,心知他这是要考我,试试我到底有师兄几分本事,变清了清嗓子,
“许老板有所不知,虽说这位兄弟长相与你有几分神似,但他耳垂外阔,是幼年命苦之相,额骨略显粗糙,并无鸿运盖顶,而且父母宫黯淡无光,显然亲生父母早已死了多年,您这不好端端坐着开车吗?”
许老板哈哈大笑,“没错,都说外甥朝舅,他叫方圆,是我亲妹子死后留下来的遗孤,今年大学刚毕业,性格比较腼腆,我做生意的时候就带着他出来长长见识。”
说到这儿,我又看了看坐在我身边的方圆,这小子大脸盘子、皮肤白皙,可性格却懦弱得有点不太像话,见我和许老板讨论自己,也只是腼腆地笑了两声,以示礼貌,并不搭话。
我仔细瞥了瞥方圆的面相,回头笑笑,又对许老板说道,“你这外甥跟着你,也算是有福了。”
这次的目标地点在野狼沟,距离县城较远,从国道拐进黄土路,越往山区里走,沿途越是荒凉,除了盘山道,连一户人家都看不见。汽车差不多开出去半个小时,许老板居然说自己迷路了。
又开出几分钟后,我们才在山路上看见了一个人影儿。
许老板把车子停下来,对那个山民打扮的人问道,“小哥,请问野狼沟怎么走?”
那年轻人带这个大草帽,大半个脸都被盖住,背上扛着一捆柴,只顾低头走路并没有搭理他,许老板咳嗽了一下,再度开口,“小哥,能帮我指指路吗?”
年轻人这才停下来,还是扛着那捆干柴没回头,冷冷地说了一句,“去野狼沟子干什么?会死人的!”
许老板一怔,大清晨听到这种丧气话难免不悦,他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笑着递出一盒烟,“小哥,我们是县城做生意,今晚务必要去野狼沟一趟,你行个方便,指指路吧?”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做古董生意的人都讲究和气生财,许老板涵养功夫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换了别人早开骂了。
年轻人伸手把烟接过来,还是没有回头,这才指了指前面,瓮声瓮气地说道,“翻过这座荒山,前面还有二十公里的路,这附近没有人家,山道不好走,你们还是回去吧。”
许老板还准备问什么,我却突然睁开眼,对他催促道,“快开车,先过了山头再说!”
许老板纳闷地点了一支烟,一边小心开车在山道上缓缓行驶,一边问道,
“小陈,你怎么不让我再问?”
我似笑非笑,“我们下了省道开出二十多公里,距离野狼沟还有二十多公里,这么偏僻的地方一户人家都没有,这背柴的小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什么!”
许老板也不是傻瓜,听了这话顿时猛踩了一脚刹车,“小陈,这青光白日的,你可别开这种玩笑。”
“我可没开玩笑!”我双手抱胸,靠在汽车座垫上说道,“你若是不信,现在就把车子调头,看看那背着干柴的人脚下有没有影子?”
许老板额头已经开始发汗了,“那,向鬼问路,我该不会惹上上麻烦吧?”
我说不会,鬼魂害人必有原因,山间野路碰见无主孤魂也很正常,没有特殊缘由人家干啥找你麻烦?
许老板这才宽心,继续发动汽车上路,越野车在颠簸的大马路上行驶了将近两个小时,快到下午的时候,许老板又踩了一脚刹车,
“不对,这路越走越偏,不像是去野狼沟的路。”
我皱眉道,“你上次不去过一回吗?这么快就忘记怎么走了?”
许老板苦笑道,“山里岔道太多,那次我是坐别人的车去的。”
这时,靠在后面打盹的方圆突然把眼睛睁开,对许老板说道,“大舅,这地方我们没来过,肯定不是去野狼沟的路!”
我问方圆,“你确定吗?”
“确定!”方圆点头,很笃定地说道,“我大学念的是地质研究,对全省的地图都能倒背如流,如果继续往前走的话,都该到临县了。”
“可刚才那个人……”许老板张嘴半天,冷汗兢兢地说道,“难道那个鬼故意给我们指的错误的道?”
我靠在椅子上什么话都没说,对许老板挑了挑眉头,“调头回去吧,我们再原路走一遍!”
这事可真奇了,上车开了大半天,我们非但没到野狼沟,反而绕了个大圈子来到了和临县交界的地方,要不是方圆提醒,我们可就真出界了。
许老板擦着冷汗把车子调头,途径两个小时奔波,才转回到我们上午问路的地方,下了车,那捆干柴还摆在那里,可人却不见了。
“怎么搞的,那个鬼……”许老板指着散落在地上的干柴,不解道。
我打断他的话,“你下车看看,柴堆下面有没有什么异常?”
许老板只好下车,不久就跑回来,拉开车门急吼吼地说道,“真邪门了,柴堆附近没人,可我看见一双死人穿的寿鞋。”
我点头,“错不了,上午这个鬼故意给我们指岔了道,看样子是不想让我们进入野狼沟,你沿着另一条山道走就好了。”
许老板一边流汗一边开车,“小陈,不对啊,你不是鬼魂不会无缘无故害人吗?那他上午干嘛故意骗我们?”
我说鬼不会无缘无故害人,却善于编造谎言戏弄人,他刚给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不用计较。
许老板沿途又开了好久,偏西北的地方都很贫穷,这里到处是盘蛇山道,连快水泥桩子都没有,开着开着天都快黑了,油箱见底,我们照样没到野狼沟。
许老板把车停靠在路边,很无奈地对我说,“还好我事先备了不少汽油,方圆,你下去把油箱加满!”
方圆应了一声,下去给车子加油,坐了一整天的车,我们都累了,便和许老板靠在车窗外抽了一支烟。
不久,方圆拎着空油箱回来,对许老板急匆匆地说道,“大舅,我看见前面有人,会不会野狼沟快到了?”
“哪里,我们快去!”许老板正愁没人带路,赶紧上车启动车子,在方圆指引下行驶不到两分钟,果然看见一个老头正背着手在路边走。
许老板赶紧把车靠过去,“大爷,麻烦跟你打听一下,这附近有没有一个野狼沟的地方?”
老头看了看许老板,“没听过!”
许老板顿时愣了愣,方圆直接拉开门跳出去,“不会吧,野狼沟不就在附近吗?”
老头不高兴了,“你这小伙子,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我能骗你吗?”
方圆赶紧赔笑,递出去一支烟,“大爷你去哪儿,不如我给您捎上一程?”
“那成,走吧!”老头笑呵呵的,没跟他客气,拉开车门就上来了。
汽车再次发动,我才问道,“大爷,这里真没野狼沟?”
大爷用手挫着脚丫子,汗味很浓,想是走了很久的路,“还能骗你?野狼沟没有,熊人岭倒是有一个,不过那是死人村子,你们去那儿干啥?”
我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死人村,这名字听起来可够吓人的,一村人都死了?”
“没,死人村里住着活人,但不晓得怎么搞的,外人进去一个死一个,谁都不晓得怎么回事,所以才说那是死人村!”
大爷语气阴沉沉的,嘿嘿笑了一句,“我们这儿都流传一句童谣,熊人岭,莫回头,死人村落在前头,半夜敲门别说话,鬼哭万家来寻丧……”
他念着念着就唱出来,声音越唱越细,听上去就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那儿奶声奶气地唱童谣。
方圆打了个激灵,看了看车窗外黑沉沉的天色,“大爷您可别唱了,天都黑了,你自己不害怕啊?”
“嘿嘿……”老头干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天色早已经黑透,半山腰夜深很深沉,还飘出了一股白雾,许老板把车开下了盘山道,从车里往外看,除了黑漆漆的荒山,什么都没有,整个山道静得出奇。
可车子晃晃悠悠行驶了不到一百米,左侧车门却“哐当”一声,听起来就像有人在敲门。
一车子的人都震了一下,车速放得再慢也有二十三码,什么人能一路跟着拍车门?
老头突然又开始唱了,“半夜敲门别说话,鬼哭万家来寻丧……”
他这声音很细,冷幽幽的怪吓人,听得方圆和许老板直冒冷汗,都让他别唱了。
砰!砰!
车门再度震了一下,这次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有人用爪子在挠车门一样。
方圆已经带着哭腔了,“怎么办……是不是真有鬼在敲门?”
我盯着许老板,见过大风大浪的他还算镇定,一直没说话,只是车速却在放缓,便沉声说道,“不要停,继续开!”
我眼睛一直在看前面,余光却死死注视着坐在我身边的老头,他的眼珠子莫名空洞,从上车到现在,连转都没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