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和往常一样，趁着没有访客咨询的间隙，联系楼上的姐姐们下来取包裹。
“喂，请问是礼格码的女朋友吗？”
礼格码是当红小生，最近刚演了一部大热的网剧。
“哎呦，妹妹，直接说下来取包裹就好啦，你这么说我怪不好意思的。”
我心想这位姐姐还真矫情，“亲，快点下来取哦。”
我面前还有一大堆箱子，最上层两个包裹的收件人，分别是“礼格码的老婆”，和“礼格码得不到的女人”。
拿起座机，拨通快递单上的号码，接通，“亲，这里是前台，你老公给你寄了个包裹哦。”
“我没结婚啊，哪来的老公。”
“没错啊，是这个号码，礼格码不是亲的老公吗？”
“讨厌啦，我待会就下去取。”
我费尽心机讨好这群姐姐，只是希望她们不要在“迷妹群”里骂我，毕竟现在我也抢不到红包了。
今天是周日，原本是小凡的班，不过她和老公去产检，我便帮她代上午的班。
我担心那群姐姐把一大堆包裹留给小凡，万一小凡搬箱子时出了点闪失，那我真成罪人了。
我再次拿起座机，拨通号码，“这里是前台，请问，你就是那个甩了礼格码的女人吗？”
中午下班前，小凡赶了回来，而我也顺利把昨天积压的包裹全部消灭。
小凡带给我一个消息。她还留在“迷妹群”里，偶尔能告诉我一些新闻。
最近“迷妹群”里骂我的人都消停了。我猜测是因为成员都改了真名，再骂人有损形象。
“小墨，群里现在都说你是富二代。”
怎么又变成我是富二代了？这群姐姐怎么就绕不过这个梗呢？
“她们都说，你是某个董事的女儿，来上班只是打发时间。”
今儿她们取快递这么勤快，还以为我的演技又上了一层楼，这会儿我才发现，她们是怕得罪我这个“董事的女儿”。
我摆摆手，说算了算了。
昨晚深夜才回到家，睡了不到四个小时，这会儿我只想赶快回家补觉，没力气和姐姐们折腾了。
我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员工休息室时，廖芊芊打来电话。
“姐姐，我想请你吃饭，中午有空吗？你现在在哪？”
“我刚下班，现在……”
“我去你公司门口等你，我快到了，注意看一辆红色的车子。”
“那个……”
正要说我想回家睡觉，她挂断了电话。
我离开时刚好赶上饭点，我跟随着人潮走出公司正门。
一辆红色的敞篷跑车缓缓地朝路边停靠。我的手机哼起歌儿。
我愣了一会儿，眼前似乎飘过“迷妹群”里各种骂人的话和表情包。众所周知，“仇富”可不需要什么理由。离谱的是，我还缺一个董事爸爸，才能成为富人。
冬天里难得一见的晴朗天气，阳光下的车身流光溢彩，恍若一件红色的瓷器，乘着一朵娇白的鲜花。
廖芊芊朝我招手。她戴着黑色墨镜，小脸白皙精致。
我上车后，廖芊芊升起车子顶棚，她说：“有点晒，姐你皮肤这么嫩，晒黑了可不好。”
天，这妮子嘴这么甜的吗？我心想。
她踩下油门，后视镜里，驻足的路人被远远甩在身后。
我问她去哪吃饭。她说已经定好了宾馆。
“宾馆？搁床上吃饭？”
她笑了笑，“你昨天这么晚才回去，现在肯定很困吧，我订好了房间，你先睡一觉，客房会送午餐上来。”
假如此刻手握方向盘的人是于谷，我的人生就完美了。
她接着说：“晚上你陪我去个地方，就当给我相亲，可以吗？”
“去哪？”
“去岚山家里，他妈妈请我去家里吃晚餐。”
“我去合适吗？”
“我不想一个人去，总感觉怪怪的，你陪我好不好。”
我答应了她。我原本以为廖芊芊不善言辞，毕竟她整日和计算机打交道。
换我是吕岚山老妈，见她这种有能力，小嘴儿又甜，长相也甜美的女孩子，肯定会喜欢。
可是，考虑到她特殊的身份，我又担心惹到吕岚山的前妻，被人暴打一顿。
不过廖芊芊只说了一句，便打消了我的疑虑。
“我会给姐姐一笔酬劳的。”
如今的世道，能在主业之外挣一笔外快，实属难得。由于相亲演员业务搁浅，我月底剩下的钱少得可怜。
拿到这笔钱后，我打算请于谷吃一顿大餐。
廖芊芊定了两个房间，她住在我对门儿。房间里有一个很大的浴缸，等浴缸灌满水期间，我给于谷发了消息。我告诉他，廖芊芊请我帮忙。
屏幕刚变暗，于谷的头像就弹出来。
“你不是说不帮她吗，因为她是小三”
于谷要是没提，我都快忘了这个字眼了。现在的我，不会再用这个词来称呼廖芊芊。
“再这样下去我们事务所要倒闭了”
我又发了一句，“你手上有委托吗”
“没有”
“那我帮你挣钱你还不乐意”
“我还是觉得应该考虑一下”
“还不是你拉着我去见她的”
他没回复。浴缸蓄满水，我打了一个哈欠，这会儿我只想要一个柔软的枕头。
“我陪她去吃晚餐你记得按时吃饭”
我把手机放到一边，享受了半个小时的泡泡浴。洗完澡出来，发现门边多了一辆餐车。
吃完盘子里的鸡胸肉和一份酸奶沙拉，我又喝了半杯百香果汁。
一拳来自吃饱了星人，一拳来自昏睡星人，呼得我意识模糊，晕倒在柔软的床铺上。
手机哼起歌时，我睁开眼。我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精细的花纹，心想，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吗？
将来我买了房子，也要摆上这样一张大床。
我拿起手机。廖芊芊说半小时后出门。
于谷没回我的消息。
我从包里翻出随身的粉底和唇膏，化了点淡妆。廖芊芊来敲门时，我也刚好准备出发。
乘电梯下楼时，廖芊芊说带我去买衣服。
“昨天弄脏了你的大衣，我心里过意不去。”
“哎呀，你要这么说，回头多给我点酬劳就行了。”
不知为何，廖芊芊表情里透出一股寒气，转瞬即逝。
她口口声声叫我姐姐，我还以为彼此的关系，已经到了闺蜜的地步。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在她眼里，我们依然是主雇关系。
电梯停靠，两个路人进来，廖芊芊望着顶上变动的楼层数字，沉默不语。
酒店大厅，我紧跟在廖芊芊身后。
“先去买衣服吧，时间还早。”
廖芊芊看了我一眼，我便明白这个提议不容拒绝。
她身上那股君临城下的气势，我曾在于栗面前感受过。
“好。”
走出酒店的旋转门，我裹紧身上的大衣，熟悉的卑微感随着清冷的风再次造访。
（十年后。）
我看了眼腕表，林意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五分钟。
她抱着资料夹，一个劲儿地给我鞠躬道歉。
离会议开始还有十五分钟。
“林意，资料给我。”
她似乎意识到些什么，赶忙把资料夹递到我面前。
我翻开资料夹，确认无误后转身走向会议室。
“对不起，严董，我不是故意的，今天……”
我转身面向她，“林意，看着我。”
小姑娘抬起头，脸颊红扑扑的，这点像她妈妈，情绪一激动脸就红。她侧脸上还挂着几颗汗珠，衣领也被汗浸湿了。
“你为什么要道歉，我让你道歉了吗？”
小姑娘的眼睛里，泪珠在打转儿。她慌忙低下头，想要掩饰，泪珠却不争气地逃离眼眶，滴到灰色的地毯上，打出两个黑点。
我叹了口气，“林意，抬起头来。”
她抬头看我，发红的脸颊上瞬间划出两道泪痕。
“把眼泪擦干。”
她抬手抹掉眼泪。
“你看我的样子，像在生气吗？”
她点头。
“哈？”
她摇摇头。
“再哭我真发火了！”
她立即站直身子，眼泪似乎被我那声呵斥吓了回去，表情也恢复平静。
过道里几个下属正好路过，目光都聚集在林意身上。
我扫了一眼，他们纷纷加快脚步，从我身旁经过，留下一连串的“严董早”。
等他们走开后，我看着林意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看着她脸上花掉的妆容，忽然有点心疼。
但我不会表现出来。
“你去洗脸，待会儿做好会议记录。”
“好的，严董。”
我很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两句，告诉她不要怕我，我不过是个大她十几岁的老女人，运气好赚了许多钱罢了。
我忍住了。这么做是在害她。有些事儿需要她自己想明白。
我转身走向会议室。
我发现自己真的很疼爱这个小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