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泳跟了一趟专机,刚从福冈回来,闺蜜们便在群里嚷嚷着要吃饭。“想你了!”头一个这么写。下面纷纷保持队形。
她飞快敲下:“是想我带回来的负离子电吹风跟SKII吧?”
在大转盘拿完行李,她拖着行李箱排队等空港快线职工车,闲着没事到处张望。
候机楼大厅的出口处,站着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坐在行李箱上,似乎在等人。对方有点脸熟。王泳慢慢想起,对方是公司空乘,自己曾在办公大楼见过。
当时这女孩穿着制服,在乘务休息中心一堆玩手机、聊天、发呆的乘务当中,津津有味地看一本《嫌疑人X的献身》。王泳刚好拿着要报销的发票经过那儿,一眼见到这女孩,不知怎的就记住了她。
此刻,她盯着对方看了一会,不一会,她身后出现了一个高个子男生,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她回头,见到那男生,娇嗔地笑起来。
王泳看到那男生的脸,怔了怔:这不是罗真真的男朋友吗?
这时,空港快线来了,队列突然扭曲起来,人们边嚷嚷“别挤别挤别挤”边挤上了车,小身板扭得比梅西还带劲。王泳被人流带着,上了车。上车后再回头一看,那两人已走远,她暗想,自己该是瞧错了。
晚饭早有人订好了位,就在机场生活区一家很受欢迎的汤咖喱店里。王泳赶到时,其他人都到了,一见王泳就大喊“王总来了!”不客气地讨要起东西,低头算汇率,微信转发。王泳边看菜单边问:“罗真真呢?”
“谁叫我?”正说着,罗真真就进来了。
烟粉色外套,白色裤装,手里拎着小小一只旅行箱,翩然坐下,开始抱怨大家太会挑时间,她跟王泳都刚出差回来。“我可是刚下飞机就先过来的啊,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包包里还放着一堆文件。”
罗真真跟王泳一样,大学毕业后就进入这家航空公司工作,一晃眼已经四年有多。罗真真在地面服务部门做人力资源,刚毕业就从柜台值机开始做起的她,很珍惜现在能够坐在办公室算薪酬绩效的工作。
“当年值机的时候,一上班看见打雷下雨就害怕。怕航班不能飞了,旅客们又要将我堵在柜台了。”现在一到刮风下雨,罗真真还会说这样的话,然后瞥一眼王泳,幽幽地来一句:“你不懂。”
但罗真真的小野心,王泳倒是看得清楚的。
入职培训刚分到一个宿舍那会儿,罗真真就拿出手机里木村拓哉在日剧《GoodLuck》里的飞行员照片,信誓旦旦地对王泳说,自己立志要嫁飞行员。
才不是因为木村拓哉。
飞行员收入高,光鲜体面,连飞行员妻子在公司里也往往能够获得优待——毕竟现在航空市场发展迅猛,飞机拼命地买,航线拼命地开,飞行员人数却只能一胳膊肘一胳膊肘地慢慢攀爬。公司只得采取这种“照顾一家”的政策。
当年还只是当个国内值机的罗真真,根本没机会认识什么飞行员,但她向来心思灵活,不甘于人下。那一年,微博还很火,她关注了公司几个小飞。被关注的几人很快关注上罗真真:她的头像活泼迷人,分享内容充满正能量,不是在去大理的路上,就是在咖啡馆看书,或者在健身房流汗,休假时回家陪妈妈做羹汤。
那些主动提出见面的,她一个都没答应。只继续淡定地在微博上分享自己的单身生活,日子里都是诗歌与花儿。两个月后,她开始私信其中的几人,说自己在收集佛罗伦萨/墨尔本/纽约/芽庄的石头——具体地点,因各人所飞航线不同而异。
对方自然乐得帮忙,带着石头跟罗真真见面。
几顿饭下来,她跟其中一人发展至今,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在这个过程中,她也通过公司竞聘,从上班前祈祷“不要下雨不要延误”、灰头土脸的国内值机,摇身一变成为坐在办公室计算薪酬绩效的央企机关女郎。
从确定要跟这男友结婚起,这个很有精气神的女孩儿,就成为其他人嘴里“提升阶层”的代表。
罗真真一坐下来,没翻餐牌就直接点了个猪骨蔬菜汤咖喱和红豆年糕汤,接着热情地跟其他人聊起近况。昨天看见你老公跟你女儿了,小小人儿真的好可爱喔。听说你又买了房子?富婆富婆!啥时候带我去参观?对了,你们还记得入职时那个大美女吗?她跟那个富商老公离——婚——啦——!对对对,说是有小三。
聚会的几人除了已经离职的小薇外,其他人都还在公司干,虽然在不同部门,但当年入职培训结下的革命情谊还在。王泳跟罗真真以外的四人都已结婚,八卦一聊完,话题很容易就绕到老公孩子上去。
王泳见罗真真假装认真,实则无聊地听着,偷偷递给她一个小袋子。罗真真打开一看,眼前一亮:良缘御守。她戳了戳王泳,低声问:“有没有给自己买一个?”
王泳故意面无表情地说:“买了一箱,每天换着用。”
罗真真笑起来。看王泳现在可以开自己玩笑,就知道她已经从两年前的情伤走出来了。
饭局结束,资深少女们在饭馆门口说再见。罗真真跟王泳说:“你要去哪里?我载你。”
“回家。”
“啧啧啧,你这没有性生活就算了,连夜生活都没有。我说多少遍要介绍飞行员给你,你还拒绝,难不成还想着那个渣男?还是真的寄情工作,变成工作狂了?跟你说,老实干活在国企是没用的!你看公司里提拔起来的,不是有关系,就是会做人的。”
罗真真的名字叫真真,但平时对其他人说话倒是假假的——“你这鞋子好漂亮!哪里买的?”“看你在朋友圈晒的蛋糕啦,做得真棒!”诸如此类。唯有对王泳时,她说话才不留情面地真,更是怒其不争。
说起来,前年失恋时,要不是罗真真在身边,王泳估计已经一路吃成胖子了。多亏罗真真每周末一大早去敲她门,拉她晨跑,给她讲当年自己值机时被人用矿泉水瓶砸的故事,又逼她晚上出来见各种人。
在罗真真这个神医手下,王泳终于活了回来。
罗真真在饭馆门口戳王泳手臂:“我说你去年开始研究面相有啥用?不是说以后要擦亮眼睛辨识渣男这一物种吗?你倒是给我出去认识个男人啊。”她嗓门够大,经过的路人都纷纷侧目,王泳提着手提包的手不自觉地往脸部移动。
手提包刚移到脸颊旁,被罗真真一手隔开:“你别挡啊。”
王泳被她夺过手提包,被迫看向罗真真,却不期然见到她身后马路那头的人。在马路对面餐吧前,站着罗真真的男友。依偎在他身旁的,是王泳在候机楼外见到的女孩。他正轻轻用手拨弄她头发,女孩儿正跟他说着什么,两人都笑了起来。
罗真真见王泳在发怔,也狐疑地转头。王泳想阻止已来不及——马路对面,对方恰好抬头,与罗真真对视。彼此都愕然。
男友没想到罗真真提前出差回来。罗真真没想到,谈婚论嫁的男友另外有人。
一刹那,整条马路的人都变得朦胧,只有男友跟他身旁的女人在她焦点之内。
焦点内,男友的脸色很快从微愕回复平常。他牵起身旁女孩儿的手,平静地步入了餐吧里面。那女孩根本不知道马路那头有一个人因她心碎,还亲昵地将脑袋靠在对方肩上。
罗真真曾经跟自己说,有朝一日面对这种场面,一定要表现得毫不留恋,扭头便走。谁知道,对方根本不给她耍酷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