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没说,但我没有想到,我妈和杨照的缘分是我拦也拦不住的命中注定。
颁奖典礼那天杨照和我一起去的,虽然我最终只是个优秀奖,但业界比较认可这个比赛出来的设计师,去不了大公司去些小公司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我看着手里的奖杯,觉得它就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砖头,肯定能把设计师大门砸出一个大洞,我再胖都能轻松钻进去的那种。我看杨照也挺高兴,奖杯还没捂热乎,他竟然拉着我去见了卢本邦的总设计师,这个人也是评委之一,我都不知道他们还互相认识。
在晚宴上,杨照先做中介,让我和总设计师互相认识了一下,然后吩咐我去拿酒。
那我就去拿了,结果回来人不见了,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没有就算了,反正酒都拿了,再放回去怕是不道德,我就一口一杯全喝了,喝完发现这个酒还挺好喝,我就又拿了两杯,喝完又找了一圈,找了一圈还是没发现杨照他俩,我给杨照发微信,不回,打电话,不接。
不搭理我就算了,那我就继续喝酒吧,反正今天挺高兴。
又喝了两杯,我就更高兴了,打电话给马琳,把今天的好消息告诉马琳。
马琳那边倒是很冷静,反问我:“你给我打电话干吗?”
我说:“跟你分享我的喜悦啊!”
马琳说:“这个时候你跟我分享什么喜悦?你自己喝什么喝?你看看别人都干吗呢?你想喝酒姐给你买去,但是姐姐我可提供不了有这么多业界人脉的场合给你!你还不趁现在多认识认识几个知名设计师和设计公司的老板,给你自己的未来铺铺路找找工作,你跟我在这儿臭嘚瑟什么!好资源都让你给浪费了!”
我一下子就醒酒了,马琳最近火气有点儿大,但是她说得可真对啊。
我放下酒杯杨照就回来了,他说:“走吧。”
我说:“你别逗了杨老师!我还没干正事儿呢!我好不容易来了,我得给自己找找出路。”
杨照笑了,说:“你看你脸都红了,谁会跟一个喝多了的设计师谈工作,你可真是没来过这种场合。”
我有点儿急了,说:“那咋办,我去洗个脸去!”
杨照拉住我,说:“你洗脸就能给你洗白了?”
不能,我无话可说。
杨照说:“你觉得卢本邦怎么样?”
我说:“喝多了我也知道那是国内最好的设计公司,你问我这个干吗,你当我傻?还是你有毛病?”
杨照说:“你可以去那儿工作。”
我把全世界的鄙视都吸收到体内后才说:“我去不上!”
杨照说:“明天卢本邦的人事经理会给你打电话,具体的事儿还是你们去碰一下。”
我脑袋里在放烟花,心里想,在我对面这个男的是谁啊?
净和我吹牛。
杨照带我回家,我没想到这酒的后劲儿还挺大。
下车的时候不小心高跟鞋和脚分离了,我低头去找鞋,边找边说:“我鞋呢?我鞋呢?”
杨照拿了我的鞋子,弯腰要给我穿上,我连忙抢过来说:
“不用不用,我脚出了点儿汗,鞋子一捂会有点儿臭,我自己穿就行。”
我扶着他的车穿鞋,杨照看着我说:“你怕我嫌你脚臭?”
这不废话吗?我现在怕你发现我的一切小瑕疵,更何况是脚臭了。
我一抬头,看到我妈从我身边走过去,一手拎着一大袋手纸一手拿着一瓶酱油。这老太太还想装作和我是路人,就这么走过去。
没想到给我介绍雪猴先生的赵大妈半路杀了出来,跟我妈打招呼:“买东西去啦?”
我妈说:“啊。”
赵大妈说:“哎!这不你家吴映真吗!你瞅瞅,提鞋呢!”
我妈停下了脚步,赵大妈离我越来越近,走到杨照面前也停下来。
她看着杨照笑眯眯地说:“呦!这小伙儿不错啊!你俩啥关系啊?不能是对象关系吧?小伙儿你要没有对象大妈给你介绍一个,大姨家有个姑娘特别好……”
我妈沉不住气了,她走过来把那袋手纸往杨照面前一伸,说:“帮我拿着,我这手指头打不过来弯儿。”
杨照很自然地接了过去,我忙问:“妈,你手怎么了?”
我妈没搭理我,她对赵大妈说:“我给他俩酱牛肉呢,老赵你一会儿也过来尝尝呗。”
赵大妈摆摆手说:“行啊,你家真真可真行,这姑爷找得不错。”
赵大妈就这么走了,带着一颗不甘的心。我赶紧说:“妈,这是杨照,杨照,这是我妈!”
赵大妈果然又回过头看向我们,我妈提高嗓门,热情地说:
“咱们快回家吧,小杨,这手纸拿着怪累的!”
就在她说话间,她用力剜了我一眼,造成了我今晚的第二次醒酒。
我赶紧压低声音说:“妈妈,对不起,我再也不这么大声说话了。”
我妈看了赵大妈真的走远了,才转过头说:“还不帮小杨把手纸提过来,让人家拿东西,这么没有眼力见儿!”
我心想,这不你让他帮你拿的吗!
我管杨照要手纸,杨照只是笑。
我妈温柔地说:“不好意思啊,小杨,我家真真不懂事,让你笑话了,你要是没什么事儿就上去坐坐吧?”
杨照也温柔地说:“阿姨,我正有此意。”
我妈和杨照在前面走,我穿着高跟鞋在后面一瘸一拐,这两个我最亲的人没有一个要过来扶一扶我。
我听我妈说:“小杨,家里小,又被真真弄得有点儿乱,不知道你来,没提前收拾好,你将就一下。”
我听杨照说:“没关系,阿姨,我这次也很仓促,没带什么见面礼,还请您多包涵。”
回了家,我妈果然在酱牛肉,牛肉的香味已经在满屋子里漫延了,我妈示意杨照坐一坐,她去沏茶。杨照倒是没有坐的意思,小声问我一会儿能不能领他去我房间看一看,我一屁股坐下,说没空,我要喝茶。
杨照仿佛有点儿不甘心,时不时的往房间的方向看,又凑过来说:“我就想看看你小时候的照片。”
我说:“要门票,先交钱。”
杨照看着我,我觉得他好像要对我动手,或者动口,但是我不怕,我妈在,他还能欺负我?
我妈给我俩上茶,他和我妈聊得挺好,我都没有什么机会插话,我坐在他俩旁边,看着这么和谐的画面,有些昏昏欲睡。
我妈突然站起来说:“忘了忘了,我得把酱油倒进去,小杨,你等我一下啊!”
我妈前脚走了,杨照就凑过来咬我的嘴唇。
我说:“你干吗!”
杨照说:“给我看照片!”
我说:“你信不信我叫我妈过来揍你!”
杨照笑得有些无赖,他凑近我说:“你现在告我的状,以后我会报复。”
我妈走了进来,杨照赶紧收起他邪恶的嘴脸,摆出一副好宝宝的纯良面孔,道貌岸然。
杨照说:“阿姨,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我妈点点头说:“牛肉还得炖上几个小时,明天我让吴映真给你带点儿尝尝。”
女儿都要让他弄走了,我妈还给他吃酱牛肉?我都不够吃!
杨照没有立马就站起来,他说:“对了阿姨,有一件事还想要拜托你。”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把钥匙,说:“一个月以后我就要回去了,这个房子是我现在住的,密码是14950,这是备用钥匙。
房子就在我学校附近,两室一厅,地点和物业都还可以,家具都是映真选的,我在这边也没什么亲人,回去以后怕是没人管,希望阿姨……可以帮我照看。”
杨照的手悬在空中,我妈没有马上接,她看着杨照,眼里好像都是话,最终还是笑着伸了手。
杨照这才微笑着站起来,他看着我妈的眼神里有一种奇异的喜悦,他郑重其事地说:
“谢谢阿姨!哪天您有空我带您去看看。”
杨照走后,我突然觉得没了力气,之前的快乐和满足好像也都回家睡觉去了,自己获了奖,男朋友见了家长,我今天也算是里程碑了,可就没有想象的那么舒坦,那种脚踏实地的舒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哪里不安全。
我妈在厨房看着酱牛肉,见我回来,她问我:“酒醒了?”
家里的厨房因为不停地冒蒸汽而有些闷热潮湿,厨房的窗口太小,油烟机又老旧,煮上几个小时的牛肉,那个煮牛肉的人也许和牛肉一样煎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