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躲在七人最后,见状小声咕哝道:“咱们有七个人,对面却只来了四个……嗯,咱们该是稳操胜券了。”
宁简淡淡道:“我愈发觉得,秦公子行走江湖总提自己是方天画的义子,实在是明智之举。”
说着转头望去,但见谭寒音在远处厉声道:“方轻游,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语声宛如一群夜枭扑簌簌飞近,在山巅来回震荡。
方轻游一笑,方要提声回话,无意间与柳续遥遥对视了一眼,深心里异感猝起,仿佛身躯正在难以抑止地凝缩成越来越小的一点,转瞬便要化散在天地间。
忽听柳续叹道:“没想到自弓魔、影使之后,武林中又有人修得了刀宗的‘意劲’。”
话音方落,方轻游便觉得周身一轻,随即再无异样;却听柳续继续道:“今日初见方兄,好生钦佩。”
众人闻言惊凛,纷纷望向方轻游,均未想到他竟已修成了意劲。又听谭寒音讶声怪笑道:“柳副山长说笑了,凭他怎能修得成意劲?他不过是个偷袭害死我薛师兄的鼠辈罢了。”
叶凉耳听着谭寒音说话,先前他本以为谭寒音要么自行到此,要么便是多率来一些天音宗弟子,但却没想到他会是和柳续等人同至,眼看着四人越行越近,一时间慌乱失措,忽听身侧的雷缨络低声道:
“叶公子,机不可失。”
叶凉一怔,片霎里心念电转:谭寒音是武林中新晋的青锋令使,明晨要与正气长锋阁的诸位阁主一同拜山,眼下龙钧乐与柳续在旁,定然不会放任自己去杀谭寒音;为今之计,恐怕只有趁着四人正惊讶于方轻游修成意劲之事,抢先出手一击,才有望为父母报仇。
想到这里,侧头与雷缨络对视,但见她眸光坚定,不禁轻轻“嗯”了一声,随即便见雷缨络迎上前去,面对柳续,从容说道:“金陵雷家雷缨络,见过四位前辈。”
叶凉也随之迈步前行,却听柳续道:“雷姑娘,你们几位……”听到这里,与谭寒音相距已颇近,辨出这人正是自己幼时亲眼见过的凶手无疑,当即手腕急振,使出了那式“秋水”,将短剑挥刺出去——
谭寒音自登上山顶便远远地盯住了方轻游,面色森冷如冰,似随时要出手为薛秋声报仇,此刻却不料忽有个少年挺剑刺来,当即冷笑一声,使出“寒蛩爪”擒向叶凉的右腕,哪知手掌方一挥出,惊觉对方手腕飘忽晃动、如春风般难以捉摸,招式竟似颇为神妙;凛然之际,又觉一片气劲从剑尖上脱飞而来,宛如绵绵秋雨渗透了自己的掌风,随即聚成狭长而锋锐的一抹清寒,刹那间已刺到胸前。
一霎里谭寒音心头空怅,恍惚看到秋水掠天际,霞光一线间,竟茫然僵在原地。
先前柳续话说至半,未想到叶凉竟会骤然出剑,正要跃步过去拦阻,倏觉身形一滞,却被雷缨络扯住了衣袖。
雷缨络轻道了声“得罪”,瞥见展梅一步踏出、即要刺出手中枝条,当即松开了柳续的袖角,闪身挡在展梅面前,手腕轻抖,随即静立不动。
下一瞬,剑光忽如层层密网布满了周遭,将夜色切割成微微发亮的碎块,将她与展梅分隔开来。
展梅急退两步,身前数尺处,剑光一闪即灭。
雷缨络心中微松,未及转身回看叶凉,陡然间惊见展梅去返如鬼魅,手中的枝条已刺近自己腹间,当即不假思索地又抖腕挥洒出一幕剑光——
忽听展梅一声轻叹。
随即雷缨络便看见眼前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花,心头恍然一震:展梅追上了自己的剑速,以一阵快剑硬生生刺灭了自己的剑幕。随即骤觉腹间一痛;
——展梅不知何时已松手弃了枝条,手指在雷缨络腹上轻点即收,侧步绕过了她。但他出手与身法委实都太过迅疾,电光石火之际,雷缨络却仍只看见展梅手持一根燃烧着的枝条,正静静凝视着自己。
与此同时,龙钧乐眼看谭寒音竟似破解不了叶凉的剑式,转瞬便要被刺死,却是不得不救;当即吐气低低一喝,凝起龙家“钧天袖”的十成袖劲,挥袖如长龙过天,直直扫向叶凉。
展梅见状皱眉,撤步站定。
叶凉一剑刺出,猛然感到身旁劲风涤荡,却无暇旁顾,不知究竟是谁袭来,索性便想着硬受这一击,也要刺死谭寒音;忽而猛遭撞动,剑刃却偏了开去。
——方才雷缨络中了展梅的指劲,剧痛中内息滞涩,只觉浑身轻飘飘的几欲晕厥,听见龙钧乐的喝声,心神一清,转头瞥见叶凉即便能刺中谭寒音,却也要被龙钧乐的袖劲击死,当即闪身过去,撞向叶凉;
龙钧乐神色一变,想要收劲却已不及,勉力稍挽袍袖,袖风却仍重重击在了雷缨络的背上。
叶凉被撞得踉跄斜退,猝然扭头,只见雷缨络脸上的面纱倏忽散碎,飘进了夜风,苍白清丽的容颜便在咫尺,一时间不禁惊得呆住了。
雷缨络轻轻一笑,似想说些什么,随即吐出两口鲜血,扑在了叶凉怀中。
“……雷姑娘、雷姑娘!”叶凉抱住雷缨络,手臂不住地颤抖,一瞬里只觉心中一空一空的,宛如心跳静止,低头瞧去,只见雷缨络双目紧闭,嘴角溢血,当即缓缓坐下,将她轻柔的身躯倚靠在自己膝上。
这番激斗乍起遽收,方轻游、宁简等人站在叶凉身后,未能预料,等到想要有所反应,却见叶凉已怀抱着雷缨络坐在了地上。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无不震骇难言。谭寒音面色阴沉,缓缓抬掌,朝着叶凉迈出一步。
柳续忽道:“谭兄,请莫轻举妄动。”
谭寒音却仍是缓步走向叶凉。柳续吁了口气,又道:“谭兄,莫要轻举妄动。”却是去掉了话中的“请”字。
谭寒音听出柳续语气有异,与柳续对望了一眼,霎时间身躯震颤,暗凛顿步,缓缓道:“哼,谭某就先听柳副山长的高见。”冷声说完,心中却也暗自庆幸,先前叶凉虽一剑刺偏,但也有些微剑意侵进了他胸口经络,短时里他连抬掌都很是艰缓,虽颇想“轻举妄动”,可也终究心虚,生怕那个僵坐不动脸色悲急的少年忽而又刺他一剑。
柳续轻叹道:“敢问这位叶兄弟为何想杀谭长老?”
宁简淡淡道:“多年前谭寒音害死了叶凉的父母。”
柳续神情微变,转头看向谭寒音,却见他漠然旁顾,似全未听见。
龙钧乐打量叶凉与雷缨络,摇头叹道:“原来如此,唉,叶兄弟刚才为何不先讲明情由,却也不必贸然动手呀。”
叶凉微微抬头,惨然一笑:“我若先讲明情由,你们便会让我杀了谭寒音么?”
龙钧乐一怔,与柳续、展梅相顾,却是半晌没人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