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便有八个黑袍人进到了堂中,与雷缨络对峙;叶凉疾奔下木梯,粗粗扫量过去,这八人里却没有自己幼年时见过的天音宗长老谭寒音。
却听为首一个黑袍人喝声道:“小丫头,你是何人,方轻游可在此间?”
雷缨络持剑静立,恍若未闻。
叶凉握紧短剑,冲到雷缨络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八个黑袍人相顾一眼,均觉眼前这少女风姿卓绝、眸中似蕴奇彩,剑势亦蓄如虹电,一时却也不敢小觑,至于她身旁的那个少年,倒是看不出有什么高手气象;忽而抬头瞥见方轻游等人正快步下楼,神情顿变,各持竹箫在手。
秦楚掐指一算,愁眉苦脸道:“他们有八个人,咱们却只有七个,这可当真不妙得很了。”
方轻游扫视那八人,皱眉道:“诸位竟追到这里来了,竟不怕扰了刀宗的清静么?”
为首那黑袍人冷冷道:“天音难测,血仇必偿,你便是去到天涯海角,也休想躲过去。”
方轻游苦笑道:“你们执意送死,我倒也拦不住你们,只是我实不想污了刀宗的居处,咱们还是出门说话吧。”
那黑袍人环顾堂中,似乎神情微松,又道:“那也不必。”
薛夜鱼忽道:“你们明面上是来找方轻游寻仇,实则却是来刺探刀宗是否在云阁之中,是也不是?”
那黑袍人脸色漠然,却径自道:“我天音宗素来恩仇分明,你们其余六人若不想陪方轻游同死,便请速速离去。”
叶凉闻言与雷缨络对视一眼,却听雷缨络轻声道:“叶公子,请退后些。”
叶凉摇头道:“那不成,我与天音宗有父母深仇,岂能退避?”
当即看向那些黑袍人,朗声道:“我问你们,谭寒音也上山来了吗?”他生平第一次面对仇人发声质问,虽心意坚决,可说到后来,声音终究还是有些发颤。
为首那黑袍人看也不看叶凉,却与同伙相顾而笑,涩声叹道:“谭长老最厌聒噪,咱们须得在他老人家来到之前杀死这七人,将堂中清理出来。”
另一黑袍人接口道:“嗯,还须将他们的尸身丢进山谷,以免满堂都是血腥气。”
叶凉胸中气血翻涌,未及开口,忽听雷缨络又道:
“叶公子,还请稍退一步。”
叶凉一怔,仍是摇了摇头。
雷缨络微微颔首,道:“那也无妨。”说着迈步迎向那八个黑袍人。
“雷姑娘,你——”叶凉惊叫一声,却见她前行中将左手也轻轻抬起,与持剑的右手分列在身子两侧,恍如左手也正持着一柄短剑似的。
雷缨络走到黑袍人身前五尺处停步。
叶凉忽觉双目轻微刺痛,眼前的雷缨络霎时变得模糊,仿佛她虽然伫足不动,但身影却正自不断散碎、又不断凝聚。
——震惊之际,突然醒悟过来:其实雷缨络并非一直未动,而是在刹那间一次又一次地移形转位,只是每次闪身而出都瞬息折回,已快至匪夷所思的境地,故而看起来她的身影才似只是在原地不断聚散。
眨了眨眼,倏然间又见雷缨络的左手中竟也凭空多出了一柄短剑,随即明白了是那柄短剑正在她的左右手之间飞快轮换,快到了宛如双手各持一剑。
不知不觉中,叶凉已退后了两步,但见堂中光华乱溅如雨,倏忽收敛在雷缨络的短剑上。
不少人未及反应,仅看到剑光一闪;定睛再看,却见雷缨络左手静垂,仍是右手持着短剑斜指门边。
一瞬间众人只觉那柄短剑亮得几欲燃烧起来。
——剑光凝固在短剑的锋刃上,也从此凝固于叶凉的心头。
夜风过堂,雷缨络回身归剑入鞘。在她身后,八个黑袍人渐次栽倒。
陈彻打量地上那八个黑袍人,但见他们周身并无一丝伤痕,却竟似已然毙命,只听方轻游轻叹道:
“‘峨嵋织星剑,剑下不流血’——久闻其名,今日目睹,果真是中者立毙,身无寸伤。”
“非是我执意抢前出手,”雷缨络微微低头,语声轻柔,“只是如此便不会弄脏云阁了。”
陈彻悄声询问宁简:“主人,这织星剑竟是这般厉害么,咱们从前却似没遇到过这一派的弟子。”
宁简淡淡道:“此门派收徒极重天资、门徒极少,江湖上确然难得遇见;传闻织星剑修到深处,剑刃上能接引星光,耀灭敌人神魂,此言虽有些夸大,但这‘织星牵魂’的剑意确然是极凌厉的。”
说着瞥了雷缨络一眼,想起她赠剑给叶凉时曾言“我用单剑也是一样”,却没料到她竟当真能以单剑施展出双剑剑术,心中着实有些佩服,随即又道:“雷姑娘好厉害,也不知道你和展梅,究竟谁的剑更快。”
雷缨络低声道:“宁姐姐过奖了,我怎敢与展前辈相比。”言毕侧头看向叶凉。
叶凉喃喃道:“雷姑娘,原来你的剑术这么高……”
雷缨络轻轻摇头,道:“听这些天音宗门徒所言,那谭寒音似已将至,咱们莫打乱了云阁,就去门外等候吧。”
叶凉分不清她口中的“咱们”是指堂中七人还是仅指他们两个,不禁心中一动,脱口道:“好。”
两人随即出门;宁简、方轻游等人对望片刻,也跟着走出。
众人默立在舂山峰顶的阵阵夜风之中,不多时,便听见有脚步声拾级而上。
叶凉忽道:“来了四个人。”
雷缨络道:“嗯,你怕么?”
叶凉一怔,道:“不怕。”说完却觉其实心里颇有些怕,想了想又道,“雷姑娘,多谢你帮我,不然我真会挺怕的。”
说话中但见四人行近了云阁,居左的一个黑袍人年约五十、面色阴沉,想来便是天音宗长老谭寒音了;另外三人却赫然正是自己在山脚下遇到过的柳续、龙钧乐与展梅。
忽听身后的方轻游苦笑道:“哈哈,看来尚未见到刀宗,便得先打几场硬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