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7058700000002

第2章

静湖位于西明市市中心,是市区内唯一一个免费的公园。这里环境优美、空气清新,每天早上都会有许多已退休的中老年人聚集在此,有的散步、有的跳舞、有的打拳,锻炼方式花样繁多,令人眼花缭乱。

因为每天都会来,年龄又都差不多,锻炼完后基本也是无所事事,所以久而久之这群人开始相互攀谈起来,渐渐形成一个圈子,各种家长里短都拿出来讨论,退休后的社交生活反而比之前丰富了许多。

在所有的谈论话题里面,只有一个话题经久不衰,而且最能引起众人的共鸣,那就是子女的婚姻大事。如今剩男剩女已成为一种社会现象,当事人可能不以为然,可他们的父母却是操碎了心,每每说起这个话题,总有人长吁短叹,捶胸顿足,然后像个祥林嫂一样,喋喋不休地述说着自己子女的众多优点,感叹人世不公,这么完美的孩子竟然遇不到一个合适的人。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待众人散去后,会有那么一两个人凑上来,难为情地表示:其实我家孩子条件也不错,也不知他们两人有没有缘分,是否可以试着交往一下。往往说出来总是一拍即合,也还真有那么几个人就此看对了眼,在父母不经意的撮合下,把终身大事给解决了。

示范的效应是强大的,这种模式马上从地下转为公开,规模也越来越大,最后发展成为每个星期三固定在静湖举行相亲大会。和传统相亲模式不同的是,这个盛会当事人不用到场,由父母负责牵线搭桥,一旦家长满意了,就双方交换联系方式,接着由年轻人自行约定见面时间和地点,不影响工作、不耽误上班,堪称都市白领结识朋友的最佳方式。

这个周三,徐蔓的父母揣着两张她的照片来到了静湖。

这是他们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徐建国戴着个帽子,低着头,始终走在妻子身后,仿佛怕被人认出来。王玉芳一开始也难免有些扭捏,可到了静湖,就被颇为壮观的场面震撼了,再也顾不上矜持,伸长脖子东张西望。只见树与树之间拉满线,每根线上又挂满了照片和写着简单介绍的小纸条,许多大妈聚集在树下热火朝天地交谈着。

王玉芳不管徐建国遮遮掩掩的样子,拉着他就去看那些照片和纸条,才看了几根线,心里就乐开了花:“老徐,你看看,资源真多,我们蔓蔓不愁找不到对象啦。”

此时的徐建国早把帽子取了下来,嘴角也微微流露出些许笑意:“慢慢看,挑个好的。”

王玉芳看到不远处有个大妈身边围满了人,便挤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原来此人的儿子是公务员,好像在单位还担任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职务,围在她身边的人都是推荐自己女儿的。

王玉芳见状,也厚着脸皮把徐蔓的照片递过去:“大姐,看看我家闺女。”

那人接过照片,挑剔的看了几眼,傲娇地问道:“看着倒蛮端正的,在哪儿工作?”

“在一家上市公司做主办会计呢,收入不错,自己有房有车。”王玉芳对女儿的工作还是比较自信的。

“哟,那可不合适。”大妈一脸嫌弃地把照片还给王玉芳,“我儿子要找公务员,最差也得是事业单位的。”

王玉芳忿忿不平:“其他工作不算工作啊?吃公家饭有啥了不起的?”

“本来就是嘛,那些下三滥的单位算哪门子工作?说不定哪天就关门倒闭了。”大妈强调,“我儿子可是科长、科长呢!”

王玉芳冷笑:“呵呵,你当我不知道?在机关事业单位,科长就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你也好意思抬着四处说,我……”

王玉芳话还没说完,就被徐建国拉到一边,低声劝道:“你和她较什么劲?我们是来帮蔓蔓找对象的,不是来这里吵架的。”

王玉芳气喘吁吁,不过想着徐建国说得也有道理,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继续寻找新的人选。

没多久又看到一位母亲,儿子是医生,王玉芳走过去搭讪:“我闺女是在上市公司当会计的,你要看看吗?”

对方笑着说:“女孩子做财务最好了,稳定,年限做得越长薪水越高。”

“是啊,是啊。”王玉芳感觉遇到了知音,忙着把照片递过去,“现在正准备考注册会计师呢。”

“呀,这姑娘真标致,我儿子长得壮实,怕有些配不上呢。”

“哪里,哪里,你儿子这憨厚的样子,看着心里踏实。”

双方都有些一拍即合的感觉,又聊了点家常,医生的母亲突然含笑问道:“我儿子今年34,你女儿多大?”

“年底也满34了。”王玉芳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有任何不妥。

“多少?”对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34。”王玉芳低声重复。

医生的母亲再次笑起来,这次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那个,我,我儿子他们工作特别忙,经常加班,每个星期还有几天需要上夜班,基本顾不上家,我寻思着别耽误了你家女儿,还是再看看吧。”说完就找个借口走开了。

王玉芳也不好勉强,只得跟徐建国汇报:“嫌我们蔓蔓年纪大。”

“没事。”徐建国安慰妻子“我们再逛逛,反正时间还早。”

可等两人逛了一圈后,便从兴高采烈变得垂头丧气了,条件优秀的男青年是不少,看过徐蔓的照片也都颇感兴趣,结果只要说出年龄,无一例外全表示不合适。

王玉芳抱怨:“你看看那边那个女的,她女儿才23岁,来凑什么热闹,年纪轻轻的,着什么急嘛!”

徐建国的积极性受到严重打击,他重新把帽子戴上,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王玉芳的情绪也越来越低落,她长叹一声,扯扯徐建国衣服:“回家吧。”

在两人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有个大妈迎面走了过来,礼貌地问:“你们两老是过来给闺女相亲的?”

王玉芳无精打采地回应:“也不是,随便看看。”

大妈依旧笑容满面:“我是来帮我儿子找对象的,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了解一下?”

“我女儿34岁,你问问别人吧。”折腾了一上午,王玉芳不想再浪费时间。

谁知对方说:“34好啊,我儿子37,年纪相当最有共同话题了,如果差得太多,会有代沟的。”

王玉芳的眼睛一亮:“对、对、对,那些年轻的女孩子看着好看,可相处下来不一定合适呢。”

“我们去那边坐着慢慢聊吧,我姓林,林云珍,你贵姓啊?”

“我叫王玉芳,老头子姓徐。”

“我属牛的,应该是比你大吧。”

“我属马,小你5岁。”

“那我就叫你玉芳啦。”

“行啊,林大姐。”

两人说得很是投机,迫不及待地把照片拿出来交换看,又详细介绍双方的工作、性格等情况。

王玉芳越听越满意。

林云珍的儿子叫邹锦明,是个工程师,就职于电力系统,大学读的是国内排名前5的学校,现在有房有车。林云珍的老伴前几年病逝,她本身是大型国企退休人员,身体良好,各种保障齐全,无任何负担。

这简直可以说是捡到宝了,王玉芳不敢相信运气那么好,觉得对方应该有什么隐瞒着没说,所以含蓄地问道:“条件这么好,喜欢他的女孩子一定不少吧?”

林云珍叹了口气:“唉,有一段时间,追求他的那些同学、同事可多了,帮忙介绍的人也是络绎不绝,但我那个儿子啊,年轻的时候太过于专注事业,错过了许多机会,等现在事业小有成就,才发现把婚姻大事耽误了。”

王玉芳表示赞同:“年轻人就是不会考虑,我们这些做父母的真是操碎了心。”

“是啊,我都愁死了。”林云珍问,“你女儿也是工作狂吧?”

王玉芳含糊其辞:“嗯,啊。”她不想把徐蔓被渣男欺骗了9年青春这件事说出来,因为她知道,在这样一个年代,类似的事说出来不会得到任何同情,只能收获无数的嗤笑和嘲讽。

林云珍并没有看出王玉芳的不自然,笑着递过去一张纸条:“这是我儿子的联系方式,我们俩也算是尽力了,接下来就要看他们两个年轻人有没有缘分。”

“是的,是的。”王玉芳连忙和她交换了徐蔓的电话号码,满心欢喜地离开了静湖。

一出公园大门,王玉芳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来打给徐蔓:“蔓蔓,晚上回来一趟,有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啊?”

“今天我和你爸来静湖了……”王玉芳兴高采烈的把今天的经过详细讲了一遍。虽然她并没有见过那个邹锦明,可把人家夸得好像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绝世精品一样。

徐蔓一听就觉得有问题,什么工程师、重点大学,什么相貌堂堂、有车有房,肯定是吹牛的,她坚信父母受了骗,又不忍心辜负他们的好意,只好搪塞道:“妈,我在上班呢,你别说那么多了。”

“那就等你回家再说,你晚上可一定要回来啊!”

“这两天我特别忙,明天看吧。”徐蔓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想着能拖一天算一天。

不曾想却连一天也没有拖过去。

下午快下班时,徐蔓就接到了邹锦明的电话。之前王玉芳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徐蔓认为对方绝对是在讲大话,而且对这个判断深信不疑,可是,在和邹锦明通完话后,徐蔓也开始认为或许真的是受到上天的眷顾,好运开始降临了。

邹锦明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说起话来条理清晰、彬彬有礼,给人很舒服的感觉,徐蔓在想,不论这个人长成什么样子,光听声音已算是一种享受。就因为这把声音,徐蔓鬼使神差地答应了邹锦明晚上一起吃饭的提议。

有的人是见面不如闻名,有的人是闻名不如见面,邹锦明在拥有迷人的声线后,居然还属于后者,徐蔓不得不承认自己走了狗屎运。

王玉芳第二天一早又打电话来催徐蔓回去一趟,徐蔓笑着说:“妈,那个人我昨天已经和他见过面了。”

“什么?”王玉芳大吃一惊,“见过了?我没听错吧?”

“他昨天主动打电话来约吃晚饭,本来想给你们说的,可是后来又看了场电影,回到家的时候有些晚了,怕影响你们休息。”徐蔓的口气与昨天大相径庭,“人家条件真是挺好的,也不知道会不会看上我。”

“那你看上他了没?”

徐蔓老老实实地说:“看上了。”

昨天的见面,她虽然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但至少不讨厌对方,两个人吃了一顿饭、看了一场电影都没发生冷场的情况,已算是相当不错。到了这个年纪,如果还去追求什么一见钟情、心意相通这些虚幻的感受,那么不但不现实,甚至是有些可笑的。

现如今,只要两个人能够门当户对,已算得上一桩好姻缘。特别是和前段时间那些相亲对象比起来,邹锦明更显得弥足珍贵,若徐蔓还认为不满意,那么真的是太过于矫情了。

“我女儿那么聪明漂亮,难道还会有人看不上?”可实际上王玉芳心里也有些忐忑,“不然,我打个电话探探他妈的口气?”

“还是不要了。”徐蔓否定了母亲的建议,“等等吧,看他今天会不会打电话给我。”

“好吧。”

幸好邹锦明没有让她们母女失望,徐蔓才和王玉芳结束通话,他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在忙吗?方不方便接听电话?”考虑得很周到,徐蔓最怕有些人一接通电话就不问青红皂白自顾自的讲一大通。

“方便的,你说吧。”这个电话来的太及时,徐蔓一颗心落了下来。

“有个同事今天结婚,你同我一起去参加婚宴好吗?”

“啊?不太方便吧。”进展得是不是有些太快。

“其实本来我也不打算去,这种场合向来是能免则免,免得触景伤情。”邹锦明自嘲地笑起来,接着说,“现在我却突然很想去,沾沾喜气也是好的。”

徐蔓听了邹锦明这番坦率的说辞,也颇有同感:“好吧,在哪家酒店?下班我直接过去。”

“不,我来接你。”邹锦明停顿了一下,又轻声说道:“谢谢你肯去。”

徐蔓在一瞬间,心里有些感动,同是天涯沦落人,希望这一次遇到的是知音。

徐蔓的出现帮邹锦明挽回了不少的面子,不断有人找借口过来他们这桌搭讪。邹锦明笑着应付,耐心地一一介绍,看得出来他在单位里人缘不错,同事们亲切友善。徐蔓暗自庆幸这一趟来对了,至少今天在这样的场合,邹锦明关于工作方面的事都得到了证实,他没有说大话,就目前来看,算得上是一个诚信的人。

邹锦明在送徐蔓回去的路上,一再对她表示感谢:“我那帮同事平时都挺安静的,没想到今天那么闹腾,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不会。”徐蔓诚恳地说,“同事能够相处成朋友是很难得的,你们公司能有这样的氛围很令人羡慕。”

“是啊,我们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关系都很好,其实,他们也是替我高兴。”

“你们这种垄断行业从业人员相对稳定,流动性小,时间长了,感情都会比较深。”

“确实是。”邹锦明点头表示赞同,“明年我工作就满15年了,想想时间也过得真是快。”

“明年满15?”徐蔓在心中暗自算了一下,随口问道:“你哪年毕业的?一毕业就参加工作的话,不是已经满15年了吗?”

邹锦明笑容一僵,随即又恢复了正常:“我第一次高考没考好,又复读了一年。”

徐蔓想起昨天邹锦明和她说过高中读的是西明一中,于是打趣道:“你们一中的人就是追求完美,非要读重点大学,在那样的环境下学习,压力一定很大吧?”

邹锦明似乎并不愿意过多谈论这个话题,含糊回应:“还好。”

徐蔓讪讪的,车里一时安静下来,幸好酒店离徐蔓住的地方并不远,眼看要到家了,她暗中吁出一口气,只盼尽快逃离这尴尬的境地。

和邹锦明道别后,徐蔓脚步迟缓,她低着头向前走,心里思忖着这段关系恐怕又将无疾而终,可是又能怎样,前路漫漫,这条路被自己越走越窄,终于渐渐走不下去了。

又是一个不眠夜,没有休息好的徐蔓第二天上班时显得心事重重,李梅看她精神恍惚,想劝说几句,徐蔓的手机响了起来,只见她没说几句就把电话挂断,李梅正要问个究竟,她已经冷笑着说:“李姐,现在的男人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吗?”

“什么事?”李梅不明所以。

“就是我妈帮我在静湖相中的那个男人,见过两次面,出去消费这些都是他出的钱,如今可能想想觉得不合适,不打算继续了,今天居然找个借口让我帮他充200块的话费!”

“啧,怎么会有这种人,太恶心了。”

“还说什么在工地上,马上就要欠费停机了,荒郊野外的,自己不方便操作,让我帮帮忙,其实无非就是想挽回点损失。”

李梅义愤填膺:“别帮他交,这种小气的男人就该治治他。”

“算了吧,我才不想占这个便宜呢,赶快帮他充了这200块,从此两清,我也不愿意再和他有什么纠葛。”徐蔓边说边用网银把话费充好,本来还打算打个电话和他确认一下是否到账,想想纯属多此一举,索性连电码号码都删除掉。对方也没有再与徐蔓联系,现实太残酷,所有人眼前都只剩下功利两个字,看不到收益即刻撤退,当今社会一切讲究快、准、狠,徐蔓只觉越来越不能适应。

快下班的时候,前台打电话告诉徐蔓,有人找她,徐蔓跑出去一看,来的人竟然是邹锦明。只见他穿着工作服,手里拿着顶安全帽,手上有伤,满身泥污,样子颇为狼狈。

徐蔓忍不住问:“你这是怎么了?”

邹锦明却还在傻笑:“我摔了一跤。”

徐蔓把他带到会客室,拿出湿纸巾给他擦脸上的污渍,打趣道:“不是说在电网公司工作吗?我看着你像黑煤窑的搬运工。”

“我今天在山上搞架线前的勘测,后来看到手机话费到账的短信后,想打个电话和你说一声,没注意看脚下的路,被树枝绊倒了,手机没拿稳,也飞出去摔成这样。”邹锦明笑着解释,还把坏手机拿出来给徐蔓看,“和你联系不上总是有些不放心,所以一回到市区就赶了过来。”

徐蔓嗔怪道:“都奔四的人了,还冒冒失失的,我严重怀疑你这个工程师的职称有问题,肯定来路不正。”

邹锦明挠挠头,憨态可掬:“其实我在工作上的业务水平还可以,生活中倒确实有时候会感觉智商不够用。”

徐蔓大笑起来,昨晚到今天的所有忧虑烟消云散:“好了,快回去换套衣服吧,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很滑稽。”

邹锦明答应着,起身准备走,到了门口又停住,在身上摸索半天,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徐蔓:“这是我的工资卡,密码是616161,放在你这里吧,早上充的话费你从里面取就行。”

太过于突然,徐蔓吓了一跳,连忙拒绝:“不、不、不,你拿回去吧,区区200块钱,何足挂齿。”

“不,你拿着。”邹锦明非常严肃认真,“我经常需要在野外作业,今后还会有许多类似今天的情况要麻烦到你,所以这张卡就应该你替我保管。”

“卡你自己收好,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几百块钱我暂时还垫付得起。”

邹锦明坚持不肯收回去,他诚恳地说:“徐蔓,我和你交往是奔着结婚去的,虽然我们认识才只有短短3天,可我见到你就有一种亲切和踏实的感觉,今天我的举动或许会让你感觉很意外,但实际上我做这个决定并不是一时冲动,我真的有认真考虑过,所以,请你收下。”

徐蔓被感动了,一个条件算得上优秀的男人说出这番表白确实让人心满意足,她接过银行卡,坦率地说:“我们认识时间尚短,我无法给出一个承诺,但是我可以答应你: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邹锦明看到徐蔓肯收下银行卡,激动万分,接着又问道:“我和你一起吃了晚饭再回去换衣服吧,你不要嫌弃我这身装扮好不好?”

徐蔓笑着答应,两人的感情在这一天内起起伏伏,最终向着理想的方向迈进了一大步,真是意外之喜,徐蔓觉得自己开始转运了。

晚上徐蔓打电话和郭蕾分享白天的惊喜,谁知郭蕾嗤之以鼻:“要留住一条狗,除了用绳子,至少还应该有一块骨头,这是人家的策略,你还在傻乐呢。”

这话可让徐蔓不乐意了:“你怎么说得这样难听。”

“你就清醒点吧,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随便给一点甜头你还沾沾自喜。”郭蕾痛心疾首,“婚姻是坟墓,坟墓啊,你还老想着往下跳。”

徐蔓辩解道:“你是白天不懂夜的黑,你有老公、有孩子,当然可以随便说,我什么都没有,我想结婚,我想生小孩,我有什么错?”

“我是不想看你重蹈我的覆辙。你知道吗,昨天我带乐乐出去玩,做饭晚了点,关平回来看饭还没做好,那张脸拉得比马脸还长,进出的时候还故意把门摔得砰砰响。我完全不像这个家的女主人,倒像一个女佣、一个保姆,不、不、不,保姆也比我的地位高,如今的人对保姆态度可好了,连重话都不敢说,就怕保姆哪天甩手不干,而且保姆拿到手的工资是纯收入,包吃包住,水果零食随便拿,每个月固定休息4天,逢年过节还另外有假期,听说连卫生巾也是东家提供。可我呢?全年365日无休,一个月精打细算地使用着几千块钱,偶尔还得厚着脸皮去找娘家要点支援,当初我为什么要结婚啊,一个人过多好,轻轻松松的,还不用看人的脸色……”郭蕾又开始喋喋不休地数落起她的家庭。

郭蕾的抱怨越说越多,鸡毛蒜皮的事越扯越远,徐蔓完全插不上话,听得呵欠连天,总算趁郭蕾咽口水之际找个借口挂断了电话。

这难道就是人们所说的围城心理吗?城里的人想冲出来,城外的人又拼命想冲进去。无论如何,徐蔓还是想冲进去看看,她希望自己置身其中以后,看到城里面的景象会是另外一番模样,即便不能够遍地鸟语花香,也千万不要似郭蕾说得这般乌烟瘴气。

吸收了太多的负能量,徐蔓之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这个晚上睡得极不踏实,总是梦到与人争吵,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只感到筋疲力尽、悲痛欲绝。

夜里没休息好,就会导致白天精神萎靡不振。徐蔓也不例外,早上到税务局办事的时候还不在状态,抽到的号叫过了也没有发现,等反应过来只能重新再去拿个号,而排在前面的人又多了11个。

徐蔓百无聊赖,在大厅里四处晃悠,看到有个窗口挤满了人,一个小伙子站在最前面,满头大汗。

工作人员不耐烦地朝他挥着手:“去、去、去,找你们财务人员来,我和你说不清。”

小伙子呆立着不肯走,厚着脸皮说:“我,我就是财务。”

旁边的人都看不下去了,纷纷指责他:“你蒙谁呀你,啥都不懂,你说说你霸住这个窗口多长时间了,耽误大家的时间!”

小伙子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就,就最后再问一个问题,这,这张表要怎么填?”

周围的人彻底不耐烦了,把他挤到一边:“你够了吧你,快回去重新找个懂的人来,我们都等了一早上了。”

小伙子沮丧地站在一边,拿着一张纸,挠着头,愁眉不展。

徐蔓凑过去看了一眼,只见那是一张税务登记表,新登记注册的企业来办税务登记证时都需要填这样的一张表,无非就是填一下使用的会计报表种类、低值易耗品摊销方法、折旧方法等等企业的基本财务信息。徐蔓看那个小伙子为难的样子,同情心泛滥,指着表说道:“执行会计制度就填小企业会计制度,摊销方法可以写一次性摊销法。”

小伙子几乎要热泪盈眶,声音都哽咽了:“姐,谢谢你。”

徐蔓看这人样子单纯,又有礼貌,忍不住指导着他把整张表填好。小伙子感激涕零,谢了又谢,把徐蔓都弄得不好意思了,催他赶紧去窗口交表办证。

这么一通折腾,正好也排到了徐蔓的号,由于事前准备的资料充分,办起来倒是很快,没一会儿就弄完了,她收拾好东西要走时,发现那个小伙子站在身旁。

“姐。”小伙子甜甜的叫了一声,“今天多亏有你帮我。”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徐蔓摆摆手,并不打算多说,准备赶紧回去忙正事。

“姐……”小伙子欲言又止。

徐蔓问:“还有什么事吗?”

小伙子从包里拿出两张A3页面大小的纸递给徐蔓看:“刚才窗口那个工作人员告诉我还要签个三方协议,你能跟我说说是什么意思吗?”

“你、你真的什么都不懂啊?!”徐蔓为之气结,“我就搞不明白了,是你们公司看走眼,请到一个超级菜鸟财务,还是你存心来搞笑的?”

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公司就是我搞的。”

“哟,失敬,失敬,恕我眼拙,没看出来你就是老板。”徐蔓调侃道,“你上网、登报或者是去一趟人才市场,很快就能找到一个专业的人,何必你亲自出马?”

小伙子倒也不以为杵:“姐,我的大学毕业证都要6月底才拿得到,现在就是穷学生一枚,你还让我出钱去请个人,不是要我命吗?”

徐蔓白了他一眼,有点懊恼刚才的多管闲事,可俗话说,帮人帮到底。如今也只有耐着性子跟他详细说了一遍三方协议的办理过程。

“我知道了,下午就先去银行开立账户。”小伙子很认真的在听,并用笔记录着,“姐,你的电话号码能不能给我一个,以后什么网上报税之类的,我不懂再打电话问你。”

“不能。”徐蔓边说边大步往外走,此地不易久留,眼前这人得寸进尺,怕是惹上麻烦了。

“姐,姐,你走慢点。”小伙子跟在徐蔓身后,追问着,“我不会经常打扰你的,你就告诉我一个联系方式吧。”

徐蔓转过身来站住,无可奈何地说:“你这样不行的,远水解不了近渴,我建议你还是找个财务,全职请不起,就请个兼职,一个月几百块,不算很困难吧。”

小伙子猛一拍脑袋,叫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姐,干脆我就请你来做这个兼职。”

徐蔓有种要吐血的感觉:“不、不、不,我真的很忙,你不要再缠住我了,我还有事。”

“姐。”小伙子再次叫住她,声音有点嘶哑,刚才嬉皮笑脸的表情被严肃和忧愁替代,“你以为我真的天生就这么厚颜无耻、不知进退吗?”

徐蔓被他突然的转变吓住了,不禁停下脚步,听他说话。

小伙子叹了一口气:“本来7月份毕业,家里都帮联系好工作了,可是我们想趁着年轻闯一闯。”

“你们?”

“是的,我和同宿舍的一个好兄弟。”

徐蔓看他可怜兮兮的,给出一个建议:“其实我刚才看了你们公司的注册资料,你们不过是弄个工作室,做点室内的家装设计,根本不需要自己搞一个公司,找个大公司挂靠就行了。”

“我们大三的时候就是这样做的,可是结算起来好麻烦,拖欠两、三个月是常有的事,即使最后必须支付,对方也会找各种借口扣除大量费用,结果就是折腾半天根本得不到什么收益。我们不怕辛苦、不怕熬通宵、不怕流血流汗,可是我们不甘心,不甘心变成鱼肉,任人宰割。”

“你叫什么名字。”徐蔓见他义正词严,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心里暗中佩服。

“何平。”

“和平?名字还蛮好听的。”

“我同学叫程全。”

“成全?好吧,你们两个做搭档确实挺合适。”

何平察言观色,又开始哀求:“姐,我们初出茅庐,真的什么都不懂,你就权当做件善事,帮帮我们好吗?”

徐蔓内心有些许动摇。

何平趁热打铁,又从包里拿出一堆证件给徐蔓看:“这是我的学生证、这是我的身份证,我和程全在学校获奖的各种证书,在手机里存有照片,我马上翻给你看。我不是骗子,也不是坏人,今天遇上姐,是我的造化,也是我们的缘分。俗话说,会者不难,难者不会。财务方面的事,你就是动动手指给我们一丝指点,也是感激不尽啊。”

“你那个同学是不是也和你一样,这么能说会道?”徐蔓头都被他绕晕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厉害,假以时日,前途无量啊。”

何平试探着问道:“姐,你答应了?能把你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写在我这个本子上吗?”

徐蔓写完就后悔了,可是何平眼明手快,迅速收拾好东西和她告别:“徐姐,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去忙吧。放心,不到迫不得已,我绝对不会去打扰你,我有分寸,不会给你带来太多麻烦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和邹锦明说起这件事,徐蔓还是有点没搞明白自己怎么糊里糊涂就被人忽悠了。

邹锦明笑她被人灌了迷魂药,却又劝慰道:“反正对你来说这些事都是驾轻就熟,得心应手,你就当做支持大学生创业,为培育祖国的花朵贡献力量吧。”

邹锦明确实是一个理想的对象,明事理、会为人着想,虽然徐蔓对他并没有心动的感觉,但如今这个形势,如果非要找一个人共度余生,邹锦明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选择了,至少两个可以聊下去,在一起生活不至于了无生趣。

因为自动把要求降低,所以常常能有意外的惊喜——特殊的节日有花收,发牢骚有人肯听,天凉会有人提醒加衣服,漫漫长夜能收到晚安的短信。足够了,徐蔓觉得上天待她不薄,有这样一个人,足够了。

交往了两个月,彼此间心里都有了数,知道只要不出意外,结婚是迟早的事,因此带着对方融入各自的社交圈,见父母、会朋友,一切顺理成章。在相处过程中,说话的主语也渐渐从你、我,变成我们,两人保持着这份默契,努力朝终点走去。

这两个月里,何平也时常打电话给徐蔓,不得不承认小伙子非常聪明,每次打来电话并非都是请徐蔓帮忙。有时候是接了个单,很开心的和徐蔓分享,有时候会在一些微不足道的节日送上问候。他就像个机灵乖巧的小弟弟,恭敬有礼、天真烂漫,偶尔提一些要求也变得让人容易接受了。

徐蔓开始自觉地在每个月初帮他们报税,电话里也愿意和他聊一些私事,有时候想想,意外中交到这样一个小朋友,还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这天何平又打电话来闲聊,没说上几句,他就敏锐地从徐蔓的话语间捕捉到重要信息,那就是徐蔓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举行婚礼。这个消息让他有些开心,不仅仅是因为他视为姐姐的这个人,婚姻大事眼看就要得到解决,更主要的是他终于找到了可以回报徐蔓滴水之恩的机会。

何平一直感激徐蔓在他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常常希望徐蔓也能有事麻烦麻烦自己,不然受了别人的恩惠,心里总是略有不安,所以他一挂断电话就兴奋地对旁边埋头做图的程全说:“嘿,兄弟,轮到我俩大显身手了。”

程全将视线从电脑前移开,一脸茫然:“什么?”

“徐姐要结婚,我们去帮她做婚房的家装设计,务必弄得漂漂亮亮。”

“哦。”

“你哦什么哦,听进去没有,是徐姐啊,是那天我在税局遇到的徐姐。”

“我知道啊,就是你找的兼职会计嘛。”

“去你的,她才不是什么兼职会计,我觉得她就是我姐。你不知道那天我在税局有多狼狈,周围的人都排挤我、嘲笑我,然后徐姐从天而降,于水火之中将我拯救出来……”何平边说边比划着,声情并茂。

程全知道何平爱演,所以对他那丰富的表情和夸张的动作也见怪不怪,头都没抬:“好了,知道啦,哪天去她家看看吧。”

“不然,我们先邀请徐姐过来这里看看。”何平突发奇想,“让她也了解一下我们的实力,这样就放心把房子交给我们了。”

程全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套他们租来既当做办公又用于居住的两居室,可以说是陋室空堂,他不禁对何平的盲目自信感到好气又好笑,如果那个徐姐真的来了,别说把房子交给他们设计,恐怕以后连电话都不会再接。

他以为何平只是开玩笑,没想到2天后徐蔓却真的来到这间小屋。

“徐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程全。”徐蔓进来的时候,程全正坐在屋子的一角看书,何平走过去拍拍他,示意他打个招呼。

程全站起来,露出木讷的笑容:“徐姐,你好。”

徐蔓点点头,微笑道:“条件挺艰苦的嘛,现在的年轻人都讲究享受,你们还肯这么拼,也是蛮难得的。”

何平受到了鼓励,越发兴高采烈:“徐姐,我们现在条件是艰苦了些,但并不影响我们精妙创意和设计质量,你来看看电脑上这些图,都是程全做的,那叫一个美轮美奂、精益求精。”

“都是程全做的,那你做什么?”

何平挠头傻笑:“我们有分工的,一人主外、一人主内,我主要负责去接单。”

“你倒是会偷懒。”徐蔓笑着坐下来,去看电脑上那些图,只随意看了几张,就连她这个纯粹的外行也看出了满满的才华。效果图精致些也就罢了,难得的是那些装修完成后的实景照片让人看得爱不释手。这固然和具体的施工队伍素质有关,但相应的设计和构思也要有足够的实用性及可操作性。

程全的设计简洁明快,巧妙利用了每一个可发挥的空间,最终的效果确实比市面上那些千篇一律流水线出来的作品好太多。

徐蔓开始对这两个工作上能吃苦、有真才实学,而生活中又积极向上、青春阳光的年青人刮目相看,说话的语气不禁温和起来:“我本来以为这个公司只是两个小孩子随便玩玩,没想到你们这么认真地在创业,令人敬佩,如果以后有房子装修一定会找你们帮忙。”

何平问:“为什么要等到以后呢?你结婚的新房不用装修吗?”

“我结婚?”徐蔓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要结婚?”

“我那天在电话里听你说有个要好的男朋友,结婚不是迟早的事吗?新房装修至少要提前半年准备吧,你可以全部交给我们,装修工人也由我们负责联系,保证不会偷工减料,最后的结果你一定会满意的。”何平说的头头是道。

徐蔓失笑:“我结婚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你瞎操什么心?”

何平有些沮丧:“啊,是我理解错了?”

徐蔓看他失落的样子,暗中好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了,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今天姐被你们敬业的精神感动了,所以决定请你们吃饭!”

“那怎么好意思?”话虽这么说,可身子却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街头倒是有一家火锅店看着味道不错样子,天天都是爆满。”

程全嫌弃地看了何平一眼,很是以他为耻,听见吃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可实际上,听见有好吃的,他同样也无法拒绝,虽然满面通红却也身不由己地往门口走去。已经连续吃了一个月的馒头加咸菜,肚子的需求战胜了面子的抗议,程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头垂得更低了。

徐蔓冷眼旁观,马上看出了他们的窘境,连忙热情地招呼道:“快走,快走,咱们就去吃火锅,今天有两个小鲜肉陪我吃饭,一定胃口大开!”

经过那天的接触后,徐蔓真心把何平与程全当成了朋友。她利用空闲时间帮他们建立了公司的整套账,认真记录每一笔收支,下定决心要陪着他们成长、见证他们腾飞。

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徐蔓和邹锦明的感情也在不断升温。可是,也许是由于天气的缘故,邹锦明的情绪偶尔会不稳定,一时精神恍惚,一时又脾气暴躁。徐蔓安慰自己,人无完人,太过于完美反而显得不真实,邹锦明肯定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所以才会患得患失,互相体谅就好。

这天的天气特别闷热,天空乌云密布,预示着马上就会有一场暴风雨。徐蔓和邹锦明在外面吃过晚饭后,本来打算去逛街的,可看了看这风雨欲来的架势,邹锦明建议道:“我还是先送你回去,今天这场雨看来可不小呢。”

徐蔓点头同意:“是的,你也得早点回去,不然下起大雨来,你家附近的街道又要淹水了。”

两人朝停车场走去,没走几步,邹锦明突然停住,拿出摇控器来对着旁边的一辆车按下了开锁键,车辆没有任何反应。徐蔓不明所以,站在一旁望住他。邹锦明又重复按了几下,自然是不会有反应,他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用手去用力地拉车门。

徐蔓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这又不是你的车。”

“怎么不是我的车?”邹锦明转过头来瞪着她,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面目看起来十分狰狞。

徐蔓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邹锦明更加用力的去拍车身,嘴里喃喃自语。停车场的工作人员发现不对劲,边注视着他们边走了过来。

徐蔓担心惹出麻烦,只好走上前去拉住邹锦明,轻声央求:“锦明,这真的不是你的车,你的车停在那边,我们走吧。”

邹锦明安静下来,朝着徐蔓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却没有焦距,仿佛刚才的发泄已将力气全部抽走,他顺从地跟着徐蔓走到车前,神情呆滞。

徐蔓从他手里拿过车钥匙,柔声说:“我送你回去吧,我一会儿打辆出租车就行。”

邹锦明听话地坐上车,前方的云层眼见越来越低,车里的气氛也异常压抑,徐蔓忍不住问:“你这段时间是不是不舒服,我感觉你的精神状态不是太好,不然哪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邹锦明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椅子上,声音有气无力:“我没事,最近公司里事情太杂乱,而且那辆车和我的太像,一时间认错了。”

徐蔓不动声色,那辆车不论车型还是颜色,与他的车完全不一样,怎么可能看错:“你累了就注意休息,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再强的人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并没有金钢不坏之身。”

邹锦明温顺地说:“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去公司请几天公休假。”

到了邹锦明家楼下,徐蔓停好车,把钥匙递给他:“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眼看着马上就要下雨了,你赶紧回去吧。”邹锦明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好的,我回到家给你打电话。”天边确实隐约传来雷声,徐蔓得抓紧时间赶回去。

回到家后,邹锦明的电话却打不通,徐蔓想可能是他已经休息了,也就没太在意,洗漱了一下准备睡觉。可是躺在床上,晚上发生的事像电影片断一样不断在她脑中回放,令得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合上眼睛。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大亮,徐蔓拿过手机来看时间,才发现昨天忘记充电,自动关机了。连接上充电器开机一看,有一条邹锦明发来的短信,内容很简单,却让她大吃一惊——公司派我去埃塞俄比亚参与项目前期筹备工作,正在登机,到了那边再和你联系。

徐蔓连忙回拨邹锦明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她想了想,拨通了林云珍的电话,这次电话倒是很快就接通了。邹锦明家徐蔓去过好几次,和他母亲关系也还算不错,所以她直接开口问道:“阿姨,锦明去埃塞俄比亚的事您知道吗?”

“我也是今天一大早才知道的。”林云珍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锦明说之前在埃塞俄比亚的那个工程师突发急病,必须得送回国内治疗,而整个项目的工期又十分紧张,所以公司让他马上赶过去接手工作。”

“哦,这样啊。”林云珍的一番话让徐蔓放下心来,“我还想着怎么明明是周末,也会接到外派的通知。”

“搞电力的就是这样,经常遇到类似情况,领导临时安排任务,说走就走。”林云珍继续说,“小蔓,以后还需要你多担待着点。”

“阿姨,您别这样说。”徐蔓不禁为自己刚才的大惊小怪感到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和锦明分手的时候,他的状态不是很好,我总是有点担心。”

“没事,没事,他就是累的。我也交待他去了那边要合理安排作息时间,等他和你联系时你再说说他。”林云珍口气亲热,显然没把徐蔓当外人,“小蔓,虽然锦明去了埃塞俄比亚,可你有空也要记得常到家里来玩啊。”

“好的,阿姨,我知道了。”徐蔓挂上电话,松了一口气,跑去父母家蹭吃蹭喝,安心等着邹锦明的电话。

没想到一直到了周一才等来邹锦明的消息,而且不是电话,只是微信:“我到了,刚刚安顿好。”

徐蔓点击申请视频聊天,对方拒绝了,随即又发来一句话:“这里信号不好,环境也很嘈杂,旁边人来人往,不方便视频和语音,还是打字吧。”

徐蔓只得编辑了一段文字发过去:“你那边情况如何,这次大概需要去多久?”

“这边的工程非常复杂,可能呆的时间会比较长。”

“你们公司在那边的人多吗?”

“现在只是前期筹备,没有过来多少人。”

“你刚才又说那边声音嘈杂,人来人往的。”

“项目现场工人很多,都是我们在当地临时聘请的。”

徐蔓觉得他说话前后矛盾,不禁问道:“你走得那么匆忙,签证这些是公司帮你办的吗?”

这次过了很久才收到回音:“我办的是落地签,3个月的有效期,应该不超过3个月就会回来了。”

“落地签一般都是旅游签,旅游签证可以在那边工作?”

“这些非洲小国家的管理并没那么严格,况且我们是来援助他们的,人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徐蔓放下手机,用电脑百度了一下埃塞俄比亚,貌似邹锦明说的都行得通,她暗笑自己疑神疑鬼,刚好有人来报账,于是匆匆写了几个字发过去:“我要开始工作了,你在那边小心一些,注意安全。”

“好的,一有空我就会和你联系。”

邹锦明没有失言,有时间就会给徐蔓发信息,两人每天靠微信保持着联系。徐蔓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若即若离,她只希望邹锦明能在3个月后如约归来,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还有继续下去的可能。

这一年的雨季似乎格外绵延不绝,徐蔓出门的时候还没有下雨,等办完事准备回去时,已是大雨滂沱,她走进旁边的一家银行准备等雨小一点再走。才坐下,就发现好像有个人在盯着她,徐蔓转过头去,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那人见她往这边看,笑着打招呼:“小徐,你也来这里避雨啊?”

徐蔓微微点了点头,脸上保持着笑容,努力回忆面前这个有些面熟的妇人。

那人接着问:“小邹去国外快半个月了吧,他在那边习不习惯?”

徐蔓马上想了起来,这是邹锦明的同事,那次在婚宴上和他们坐同一张桌子,于是微笑着回应:“应该还好吧,反正没听到他抱怨。”

“他从国外回来后,你们差不多就要结婚了吧?”

徐蔓笑笑,不置可否。

对方又说:“其实我倒认为小邹完全是多此一举,我们单位又不看重这个,他何苦请3个月的假去美国学习。再说了,3个月学回来的证书能有什么含金量?”

“美国?”徐蔓惊诧万分。

“对啊,他不是说学3个月就可以考到一个什么证书,对今后的工作大有帮助嘛。”她没看出徐蔓脸色已大变,兀自絮絮叨叨,“你是不知道,小邹他们部门的经理为这事还发了好大一通火,说什么没想到小邹看似稳重,做起事来竟然也这么不负责任,先斩后奏,人都跑去美国了,才发封电子邮件来请假。”

徐蔓无言以对。

“雨好像停了,我还有好多事要办呢,先走一步喽。”这人伸头看看外面,站起身来拍拍徐蔓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让小邹回来的时候给他们领导带点礼物,姿态放低一些,这次这件事确实是他做得不地道。”

徐蔓呆坐了半晌,才猛然反应过来,她匆忙赶回家,翻出通讯录,拨通了当年中考考进西明一中的一个初中同学的电话,顾不上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们一中有个邹锦明?”

“知道啊,他是高我们两届的学长。”同学一头雾水。

“高你两届你也知道,他在一中很出名吗?”

“还好吧,他各方面都挺优秀的,我们还一起打过球呢。”

“他是不是复读了1年?”

“复读?怎么可能!他可是学霸来的,当年好像高考的分数在年级可以排进前十。”

徐蔓手一抖,电话滑落在地上,同学后面说些什么她也听不见了,耳边只萦绕两句话:小邹去美国干什么?他是学霸,怎么可能复读?

邹锦明既然没有被公司外派到埃塞俄比亚,这些天来为什么踪影全无?林云珍是同样被蒙在鼓里,还是谎言的重要同盟者?被隐瞒的事实到底是什么?欺骗徐蔓的目的又何在?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让徐蔓越想越心惊,她迫切地想找到真相,发了疯似的打电话,终于辗转联系到了一个邹锦明的大学同学。从他口中知道了邹锦明之所以比同龄人晚1年大学毕业,并不是因为高中复读了1年,而是因为大学读了5年,大学读5年的原因是他在大三的时候得了重病,休学1年在家治疗。

重病?什么样的重病需要休学1年?又是什么样的重病让邹锦明讳莫如深、遮遮掩掩?

徐蔓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迫切需要一个突破口理清头绪,思前想后,她决定去找何平和程全。

在那间简陋的出租房里,徐蔓简略地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两个小她10多岁的男孩听得懵懵懂懂。何平抓抓头,一脸茫然地问:“徐姐,你说吧,我们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徐蔓苦笑了一下,当初她怕麻烦,面对何平提出的求助百般推诿,不曾想到了今时今日,遇到困难竟然要这两个毛头小伙来帮忙分担,看来凡事皆有因果,之前结的善缘,最终都会回报在自己头上。

她说出一个地址,又打开手机相册,指着照片里的林云珍对何平说:“我想请你们帮我跟踪这个人,看看她这两天会去些什么地方?”

“跟踪?”何平惊呼,“这样做真的好吗?我怎么听着就有点害怕。”

“我又没让你们对她行凶,不过是远远的跟着。”徐蔓解释,“主要是我不方便出面,她一看到我就会有防备。”

“哪她一般几点出门?”

“这个我也说不准,所以你们可能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藏好。”

“然后等她出来?”

“对,等着。”

何平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他为难地说:“徐姐,不是我不想帮你,可我是一个好动的人,你让我缩在一个地方耐心等待,这个任务我真的完成不了。”

徐蔓央求:“我也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但我想不出其他办法了,这个事情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你就帮帮姐姐吧。”

坐在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程全突然开口:“我去。”

何平和徐蔓同时转头望住他,异口同声地问:“你去?”

程全点点头,坚定地说:“徐姐,我去。你把照片发给我,我带本书到她家楼下去看,等几天都没问题。”

徐蔓此时又觉得这个差事确实是太辛苦了,有点不忍心:“算了,干脆我直接上门去问,不用绕来绕去的。”

“不,徐姐,你直接去问,他们又会拿其他理由来搪塞你,或许闹到最后,你和邹锦明一拍两散也终究触不到真相,这将永远成为一个迷,困扰你一辈子。”程全分析得头头是道,“不如就让我去,在邹家楼下蹲守几天,至少搞清楚这个邹锦明究竟还在不在西明,那么,你要去谈判的时候也多少有几分筹码,不至于太被动。”

“对、对、对,徐姐,就让程全去,他沉得住气,保证能把事办妥当。”何平也觉得程全是最佳人选,拍着胸脯对徐蔓说,“你就安心回去等消息吧。”

徐蔓热泪盈眶,眼前这两个大男孩,像亲弟弟一样为她着想,帮她解忧,实在是给了她莫大的安慰。不管最后的结果多么残酷,她认为自己都具备了去面对的勇气和后盾。

消息是第3天传来的。

程全在徐蔓等得快不耐烦的时候打来电话:“徐姐,我观察了3天,那个阿姨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都是一个人,中午1点出门,下午6点左右才会回家。”

“有没有看到邹锦明。”这个始终是徐蔓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

“原来他真的不在西明。”徐蔓松了一口气,如果程全看到了邹锦明,那么她被欺骗得就太彻底,即使是受骗,她也希望谎言中能有那么一两句实话。

“不,我认为他就在西明。”

“他在西明?!”程全轻飘飘的一句话,如晴天里的响雷,震得徐蔓摇摇欲倒。

“阿姨每天固定的时间出去,去的地方也是固定的。”

“她去哪里?”徐蔓紧张得全身冒冷汗,她知道真相触手可及,却突然有一种想挂断电话的冲动,她好害怕。

电话那头的程全看不到她的表情,所以没有片刻犹豫,口齿清晰地说出答案:“静安医院。”

徐蔓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似乎停止了跳动,静安医院是一所特殊的专科医院,整个西明市仅此一家,那里只收治一种病人,社会上将他们统一称作精神病患者。徐蔓想过无数种可能性,可现实竟超出了她的想像。

程全再次强调:“邹锦明就住在静安医院。”

即使程全的口气不那么笃定,徐蔓也不会去怀疑这个答案的真实性,现在想来,唯有这个答案才可以对所有的疑问做出完美的解答。正因为邹锦明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才会读大学期间休学1年,才会在外在条件这么优越的情况下单身至今,才会莫名其妙控制不住情绪并认错车辆,才会忽然之间从公司和徐蔓眼前消失……有了这把关键的钥匙,一切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和精神病交往这种事情,从来只在小说和电影里看过,如今徐蔓身临其中,实在是啼笑皆非,她决定去问一问林云珍,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她。

中午1点,林云珍刚一下楼,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徐蔓,她神色有些慌张,但马上镇定下来,走过去拉住徐蔓的手,慈爱地问:“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上班吗?”

徐蔓平静地说:“我是专门请了假来找阿姨的。”

“要看我哪天不行,何必专门请假,走,到家里去坐。”

“您不是要出去吗?”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呆会儿去也是一样的。”

“不,阿姨,静安医院挺远的,呆会儿去恐怕时间就晚了,不如让我送您一程。”

林云珍的面色刹那间如白纸一般,所有伪装轰然倒塌,她抬眼望向徐蔓,满面哀伤,一下子好像苍老了10岁,她颤巍巍地问:“你都知道了?”

徐蔓本是打算来兴师问罪的,看到林云珍这个样子,却不忍心再多说。她何错之有?不过是出于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本能,确实她的所作所为伤害到了旁人,可母爱是自私的,在她选择帮儿子隐瞒时,已经失去了所有客观公正的判断能力,何况,在整件事中受到伤害和打击最重的那个人,难道不是她自己吗?徐蔓张了张口,说不出一个字。

“你是个好孩子。”徐蔓的纠结林云珍看在眼里,她渐渐平静下来,重新挺直腰板,抬手理了理鬓角的乱发,柔声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就陪我一起去看看锦明吧。”

徐蔓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她也想把事情彻底搞个清楚明白。

到了静安医院,站在病房外的徐蔓还是犹豫了,她从来不曾面对过类似病患,这不是普通的探视病人,不是走过去无关痛痒地问一句“恢复得怎么样、身体还好吧?”之类的语言可以敷衍的,电视剧里看过的恐怖片断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徐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林云珍并未察觉,拉起她的手准备推门进去。

徐蔓只得再次向林云珍确认:“真的没关系吗?真的可以看他?”

“你放心,他现在的病情基本稳定,已经从单人病房转到四人间了,如果有危险,医生肯定是不允许探望的。”林云珍看出了徐蔓的胆怯,一边安抚一边倍感苦涩,儿子得了这样的病,任何人听到都是本能的躲避,所以她除了隐瞒别无选择,可多年来的处心积虑,终究是功亏一篑。

徐蔓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邹锦明,他在紧挨着窗户的那张病床上躺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锦明,锦明。”林云珍轻声唤他。

邹锦明慢慢地坐了起来,用毫无焦距的双眼看看她们,面无表情地说:“护士,药我都吃了。”

徐蔓紧紧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叫出声来,邹锦明竟然认不出她们,这是一件多么可怕而绝望的事。

林云珍见怪不怪,走上前去帮他整理头发和衣服:“你今天表现得不错,呆会可以去花园里玩,我现在先帮你擦洗身子好吗?”

邹锦明木然地点点头。

林云珍打了一盆水来,温柔地帮邹锦明洗脸,徐蔓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你先随便坐,我帮锦明梳洗一下,一起出去走走。”林云珍转过身来对她笑一笑,唠家常似地说,“你看看他,住了半个月的院,倒变得白白胖胖的。以前经常要往野外跑,晒得又黑又瘦,真是辛苦得很呢。”

徐蔓泪盈于睫,低着头不敢答腔,在她看来,邹锦明此时的虚胖更像是浮肿,她不相信林云珍看不出来,只是对方这样说,分明痛苦至深,不得不自我安慰。

林云珍见她不回应,又转过头去和邹锦明说话:“你每天乖乖地吃药,听医生的话,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邹锦明皱着眉头说:“护士,麻烦你和医生说说,尽量让我早点出院,学校里布置了好多作业,我老在这里浪费时间,只怕是做不完了。”

“好的,我去和医生说。”林云珍一味地应承,“我知道你好学上进,没事的,功课误不了。”

徐蔓再也听不下去了,她丢下一句“阿姨你慢慢弄,我在车里等你”。就飞快地跑出了病房。

回到车上,徐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只不过在里面呆了短短的几分钟,就难受成这个样子,难为林云珍这日复一日地陪伴,而且,这还不是第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车门被打开,林云珍坐了上来,招呼道:“走吧。”

徐蔓连忙发动汽车,多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耽搁,一直开出去好远,才有气无力地问:“怎么会这样?”

林云珍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精神病的发病机理连医生也说不清。”

徐蔓小心地问:“可以根治吗?”

林云珍叹气:“10多年前我以为已经根治了……”

徐蔓难过得说不出其他话来,只有空洞地安慰道:“阿姨,您放宽心。”

林云珍终于哭出声来:“老天为什么对我如此不公平,老公是这样,儿子还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原来如此,徐蔓恍然大悟,邹锦明何其不幸,他是无辜的,并没有选择的权利,是疾病选择了他,一早就隐藏在他的基因里伺机而动。有错的是林云珍,她明知儿子是这种情况,却欺骗在前,隐瞒在后,如果不是邹锦明突然发病,她的悲剧人生恐怕要在徐蔓身上重复上演。

徐蔓本来一腔怨气,可面对这个可怜的老太太,任何指责的话都开不了口,她只是在林云珍下车的时候问出那个问题:“阿姨,为什么是我?”

“无所谓是谁。”林云珍也知道这会是最后一次和徐蔓见面,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以为锦明康复了,想让他结婚生子,只是觉得年轻人太活泼,怕他应付不来,所以决定找个年纪大的,成熟稳重一些,就像当年锦明的奶奶选择了我。”

徐蔓无言以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今她侥幸逃出泥沼,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而当她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详细讲给母亲听时,王玉芳也唯有一声叹息。

各种匪夷所思的经历后,徐蔓决定拒绝一切相亲。她告诉王玉芳,相亲的风险实在太大,她今后都不会再去尝试,也请父母能够给予配合。

王玉芳还不甘心,继续劝说:“不要说得太绝对嘛,总有像你一样优秀的单身男青年,慢慢碰一定碰得到的。”

徐蔓倒是有自知之明,回击道:“也许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一个奇葩,那些和我相过亲的人难说也正因为我的出现而对相亲这件事退避三舍,总之不要再为我安排任何相亲,不要害人累己,算我求你们了。”

王玉芳表面答应,内心却绝不放弃,隔三差五就在徐蔓耳边吹风,说谁谁谁家又有好男儿,分明就是要逼徐蔓就范。

徐蔓无计可施,只有一到周末就跑去何平他们的小屋避难。

“唉!”这已经是徐蔓今天第18次叹气了。

“徐姐,差不多得了,你就是顾影自怜也应该有个限度吧。”何平抗议,“程全还在这做图呢,明天就得交,你别打扰他。”

程全连连摆手:“我没事,我没事,徐姐影响不到我。”

徐蔓丢给何平一个大白眼:“现在嫌我烦了,当初是谁死皮赖脸的跟我套近乎、要电话的?翅膀硬了,准备过河拆桥是不是?”

何平陪笑:“不是,徐姐,这都多少天了,你为那么一档子事气坏了身体太不值当,我这不是恨铁不成钢嘛。”

“唉!”徐蔓又长叹一口气,“想当年,我从小学就开始有人追求,拜倒在我石榴裙下的人不计其数,可为什么一过30岁,桃花运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去不复返了呢?”

程全在一旁捂住嘴笑,何平还在尽力安抚:“没断线啊,你不是一直都在和不同的人交往吗?”

“你懂什么?”徐蔓只觉得是秀才遇到兵,“这能一样吗?相亲中形成的感情就像是速食面,看上去似乎很美味,可实际上既无营养又不健康,吃多了会口干舌燥,还得喝大量的水去排解,实在是得不偿失。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被追求?那是有人会彻夜不眠的想你,可以为你一句无意中说出的话而赴汤蹈火,乐你所乐,悲你所悲,而且所有的付出都不求回报,只因为一个爱字。”

何平打了个冷颤,程全却听得入了神,问道:“徐姐,你经历过那种感情吗?”

徐蔓遗憾地摇摇头,无比惆怅地说:“没有,这也许就是我为什么到了34岁还不死心,还幻想着要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才结婚的原因,真是有些老天真。”

程全鼓励她:“徐姐,你不要放弃,一定会有美梦成真的那一天。”

何平忙着劝阻:“你别在这忽悠徐姐了,她需要的不是一碗心灵鸡汤,而是一个家。真的,徐姐,不是我说你,白日梦有时候想想就好,不要太过于执着。”

徐蔓笑了起来,和这两个小屁孩胡扯一通后,心情舒畅了许多,她挥挥手:“好啦,你们快忙自己的事吧,不要管我。等搞定了图纸,我请你们去吃大餐。”

两个年轻人三呼万岁,连忙分头去做正事,徐蔓坐在一隅静静地看书,小屋里各得其所,一派和谐温馨的景象。

“何平,你过来看看,这个数据好像不太对。”程全捣鼓了半天,向何平发出求助。

何平走过去,两人又是讨论又是计算,最后都拿不定主意。

程全挠挠后颈,提议道:“在这里瞎想也不是办法,干脆我们再去现场测量一下吧。”

“好啊。”何平去拿工具包,虽然平时嘻嘻哈哈的,可做起事来绝不马虎,说走就走,“徐姐,你守着家,我们很快回来,绝对误不了吃大餐的。”

徐蔓笑着答应,并嘱咐他们注意安全。她带去的书很快看完了,一个人呆坐着没意思,索性戴上手套,拿出抹布和拖把来打扫卫生。正干得起劲,有人敲门,徐蔓打开一看,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

男子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程全在吗?”

“他不在。”

“那何平呢?”

“他们都去工地了,你是要做装修吗?是住宅还是写字楼?”

男子斜着眼睛看她,反问道:“你谁啊你?”

虽然对方的口气很不友好,徐蔓还是耐心的回答:“我是公司的财务。”

“财务?这么一个破公司还需要财务,别扯了,那两个臭小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男子不管表情和语气都充满不屑。

徐蔓不高兴了,她还没有问他是谁,此人倒反客为主说起奚落的话来了,于是也板起脸问:“你是哪位?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你管得着吗?”

男子没料到她是这个回答,正想发火,何平和程全回来了。两人见到这个男子皆是一惊,程全没说话,径直走进屋里,何平站在门口讪讪地打了个招呼:“舅舅。”

男子用鼻子哼了一声,越过徐蔓走到程全面前,命令道:“跟我回去。”

程全头也不抬,果断拒绝:“我不回。”

男子伸出手来拉他,何平连忙跑过去劝:“舅舅,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男子甩开程全的手,骂道:“你是网络小说看得太多,被洗了脑,以为随随便便搞个公司就叫创业,就可以成为比尔·盖茨、成为马云是不是?别把这些不切实际的梦当做现实,看看你现在呆的这个地方,又旧又小,家里给你准备的,哪里不比这里强?你要玩也让你玩了小半年,差不多够了,快跟我回去。”

程全再次倔强地说:“我不回去!”

男子转过头来质问何平和徐蔓:“是不是你们教唆的?你们一定是想绑住程全,让他家里往公司投钱对不对?”

何平急得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我没有。”

徐蔓冷笑:“莫名其妙!”

“够了,舅舅!”程全站了起来,“你今天如果是来看我,我表示欢迎,如果只是来说这些风凉话,那么请你走。我是一个成年人,我知道要怎样规划自己的人生和前途。这两个是我的朋友、搭档,我信任他们、需要他们,所以,也请你尊重他们。”

男子嘴角抽动了两下,口气软了下来:“小全,舅舅不是看不起你,可是你也知道,你妈妈她很担心,为了你的事,她愁得茶饭不思,一心想要你回去。”

程全也顿时泄了气:“舅舅,我不想回去,我对医疗机械这些不感兴趣,家里不是还有弟弟吗?再过几年他也长大了,爸爸以后的资源和人脉可以留着给他。妈妈那边,就拜托舅舅帮我多劝劝她。”

男子为之气结:“正因为有这个野种你妈才如此着急,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在为你争取利益,你怎么就不能理解她的苦心啊?”

信息量太大,徐蔓的脑回路不够用,她扯扯站在身边的何平,小声问:“这是在演八点档的肥皂剧吗?”

何平压低声音:“程全家里很复杂的,等他舅舅走了,我慢慢跟你说。”

那边程全还在同舅舅争论,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翻来覆去的就是那几句话,徐蔓听得头都要炸了,走过去打圆场:“你们两个就一人少说一句吧,我看这件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达成共识的,不如双方都冷静一下,给对方一点思考的时间和空间,改天再约出来详谈。”

徐蔓一劝,程全就不出声了,男子看看徐蔓,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这样吵下去一点效果也没有,不由得向徐蔓示好:“我叫沈斌,小姐你贵姓?”

徐蔓皮笑肉不笑:“免贵姓徐,徐蔓。”

“我看徐小姐的样子,好像比他俩年长不少,应该不会是同学吧?”

女人最讨厌别人说自己年龄大,徐蔓没好气地说:“我刚才说了,我是这个公司的财务!”

沈斌也不恼,继续说:“既然年长一些,道理肯定比他们懂得多,不如请徐小姐帮我劝劝程全。”

徐蔓只想赶紧把他打发走,于是满口答应:“好,我帮你劝他,你就先走吧,过两天来听好消息。”

沈斌听出她是敷衍,还想再说,不料程全也把他往外推:“舅舅,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

沈斌只得告辞:“小全,我过两天再来找你。”

看着沈斌离开,屋中三人都长吁一口气,徐蔓提议:“现在你们肯定也没什么心情做图了,不如我们先去吃好吃的。”

听到可以大吃一顿,何平和程全仿佛一下子忘记了所有不快,高兴得拍起手来,欢欢喜喜的随着徐蔓出了门。

吃饭的时候,徐蔓才从何平总是塞满食物的嘴里断断续续把程全的家事了解了个大概——

程全的父亲程益涛经营着一家医疗机械销售公司,据说每年的利润可观,可男人太有钱也不是好事,程益涛10多年前就在外面金屋藏娇,一开始还遮遮掩掩,随着生意越做越大,胆子也越来越大了,这些年几乎已是半公开的状况,但凡和他生意上有点关系的人都知道,程总有两个家,原配生的大儿子今年22岁,如夫人那边还有个小儿子也都快满13了。

本来读大学的时候,程全的母亲沈玲就让他选择就读和父亲生意相关的专业,程全却固执地选择了建筑设计。大学读个不对口的专业也倒罢了,毕业后还不肯去公司帮忙,眼睁睁看着诺大的家产即将落入旁人之手,沈玲怎么能不着急。之前又是电话,又是上门的不知劝了程全多少次,现在还把和他年龄相仿的沈斌请来做说客,只盼程全迷途知返。

徐蔓忍不住八卦:“对啊,你舅舅看起来挺年轻的,他有几岁?”

程全回答:“31。”

“那你妈妈今年几岁?”

“45。”

“哇,年龄相差这么大,是亲姐弟吗?”

“怎么不是?”何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徐姐,我发现你这人天生有个本领,总是能把好好在说着的一件正经事讲成一个笑话。”

徐蔓厚着脸皮笑:“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而已,你接着说。”

何平两手一摊:“我说完了。”

“说完了?”

“对啊,如今就是这个样子,程全的妈妈想让他回去家里的公司,程全不肯回去,程全的爸爸随便他回不回去。如果后续还会发生什么重大情况,恐怕要等程全的弟弟再长大点。”何平一口气说完。

“说实话,我真有点奇怪,你家有那么好的平台,多少人求也求不来,为什么你不肯回去呢?”见何平的价值已利用完毕,徐蔓转向程全继续发问。

“有两个原因:第一,我是真的喜欢设计这个行业,我喜欢构思、喜欢做图,我想要做自己喜欢的事。”程全说完停顿了一下,神色变得有些黯然,“第二,10多年了,我每天看着妈妈为了爸爸手中那点钱,卑躬屈膝,委曲求全。爸爸那样子背叛她,都不敢发作,她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是一个漂亮且骄傲的女子,我不想让妈妈过一辈子这种生活,一辈子都没有尊严。”

“所以,你要创业,你要让自己足够富有、足够强大?”徐蔓收起笑容,严肃地问,“你要把妈妈解救出来?”

程全目光坚定:“是的,爸爸以为他有钱,我们就离不开他,我要证明给他看,他是错的。”

“可是你主动放弃,岂不是便宜了那对母子。”徐蔓忿忿不平,“而且你爸爸的财产本来你妈妈就有份。”

“有舍才有得,爸爸的钱不过是一个数字,世事瞬息万变,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而我掌握的真本领才能算是傍身之技,终生无忧。”程全考虑得很透彻。

徐蔓由衷的赞叹:“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倒是挺有想法的。”

程全苦笑:“如果你从5、6岁就发现爸爸经常不回家,而妈妈不停地在你面前哭泣、抱怨,你会比我更有想法的。”

徐蔓又问:“那你为何不把你的打算说给妈妈听?赢取她的理解和支持。”

“一开始有说的,可她每次一听就骂我有病、自讨苦吃,后来就渐渐不想说了,等做出点成绩再说,她或许会容易接受些。”

“对了,还有你舅舅为什么这么卖力的要劝你回去,是不是他也在你爸爸手下混饭吃,所以担心以后江山易主,自身难保?”徐蔓简直是启动了十万个为什么模式。

“那倒没有,舅舅他自己经营着旅行社,经济上和我爸爸并无往来。”

“好了,好了。”何平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他们的对话,“记者招待会到此结束,这位《狗仔日报》的徐记者,请你停止发问,回到座位上去,下面即将进入晚宴环节。”

“讨厌!”徐蔓用手去拧何平的胳膊,何平倒吸一口凉气,咧着嘴装出十分痛苦的样子,3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捧腹大笑。

徐蔓第二天睡了个大懒觉,起床后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去那个小屋消磨时间,未曾想才走到楼下就被沈斌截住了:“徐小姐,可以和你聊几句吗?”

徐蔓抬抬眉:“你不是已经在聊了吗?”

沈斌尴尬的笑笑:“这里人来人往的不方便,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说。”

徐蔓指指楼梯:“上去说吧,程全他们都在,椅子、茶水这些又是现成的。”

沈斌态度谦卑:“我昨天看到你和他们一起出去吃饭了,有说有笑的,所以我想有些话借徐小姐的嘴说出来可能效果会好一些,不会占用你很长时间的,麻烦徐小姐行个方便。”

徐蔓转了转眼珠,暗自思忖:哼,你想借我的嘴去劝程全回家,我还想借你的嘴去说服你姐呢,也好,反正今天没事,闲着也是闲着,就陪你去练练嘴皮子。于是笑着说:“好啊,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你说吧,去哪里谈?”

沈斌大喜,走到前面带路:“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前面有家奶茶店。”

坐在奶茶店里,沈斌率先开口:“徐小姐,一个公司的经营状况,财务人员是最清楚的,你能告诉我程全他们经营得怎么样吗?”

徐蔓见招拆招:“这是公司机密,我不太方便向你透露。”

沈斌只有自问自答:“昨天看他们两个都瘦了,肯定是不太顺利吧。”

徐蔓淡淡一笑:“他们凭手艺吃饭,你不用担心。”

沈斌换了个话题:“徐小姐,冒昧地问一句:你有小孩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徐蔓直想喷沈斌一脸奶茶,忍了半天才把这口气咽下去,粗声粗气地说:“我还没结婚呢。”

沈斌并未看出徐蔓不高兴,还一拍大腿,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样子:“所以说,你不会懂得一个母亲的良苦用心。”

徐蔓质疑:“母亲是伟大的我承认,但是如果她的牺牲毫无意义,是不是就太不值得了?”

沈斌顺着她的话说:“只要程全回去就有意义,你也不希望看到一个母亲这么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吧?”

徐蔓针锋相对:“一碗饭馊了还要每天端着吃,而且要装出很喜欢吃的样子,你不觉得悲哀吗?为何不索性把这碗饭倒掉,重新盛些新鲜饭来吃呢?”

沈斌冷笑:“你不是当事人,不会知道这其中的难处,倒掉?你说得容易!”

“程全是你的外甥,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他知道要妈妈现在倒掉不现实,所以他在努力,想要早些把新的米饭煮熟送到妈妈面前,他的心愿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体会不到吗?”

徐蔓说得情真意切,沈斌也颇有感触:“小全是个孝顺的孩子我知道,只是你觉得有必要这样吗?我姐18岁就离家出走,众叛亲离,只为跟他爹那个混蛋在一起,辛辛苦苦、不离不弃陪着程益涛熬了近10年,日子才有所好转。公司的成果本来就是他们母子应得的,现在要将一切拱手让人,你让我们如何甘心?”

“可是你想过没有,假如程全回去,把公司搞得蒸蒸日上,最后程益涛翻脸不认人,还是把公司交给小儿子,程全岂不是白为他人作嫁衣。最惨的是到了那时候,仅有的一点技能也早被磨灭殆尽,他们母子恐怕会沦落到连馊饭也吃不上呢。”

沈斌一愣,这个问题他倒从未想过,他和姐姐以为只要把程全叫回去就万事大吉了,却没考虑到对方手里其实也有一张王牌。

徐蔓见沈斌有所动摇,连忙趁热打铁:“设计是程全最大的爱好,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好的运气,可以将事业与爱好完美结合,我想,你还是回去劝劝你家姐:退一步海阔天空,命运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上最踏实。”

沈斌双手扶额,久久不发一言,从来没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每个人都告诉他:让程全回来,去争、去抢,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现在猛然发现,争来、抢来的东西最终不一定会属于自己,实在是让人灰心,沈斌还想坚持:“难道真的什么都不要?我姐白捱了这么多年,没有这样的道理。”

“不,属于你姐的一份当然不能放弃。”徐蔓这次同意沈斌的观点,“只是要拿回应得的财产,不是靠程全回去斗智斗勇,而是需要一个好的律师,专打离婚官司的律师。”

沈斌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表面上却还装得很为难,他支支吾吾地说:“你讲的也有道理,不过……”

徐蔓看穿了他的心思,抓住机会补上临门一脚:“别说了,如果你不是太赶时间,不如去和年轻人聊聊天,顺便看看他们的作品。”

沈斌愉快的答应了。然后,从那一天起,同徐蔓一样,成了小屋的常客。

程全的母亲并没有接受弟弟的意见,和丈夫闹离婚,但是渐渐接受了儿子创业的现实,她不再强迫程全回去,却仍然固执地认为自己的留守是给儿子留条后路,这是母亲才会有的坚持和牺牲。徐蔓从心底敬佩她这看似有用,实际毫无意义的行为,也诚心希望程全他们能够成功,并提供着力所能及的帮助。

程全和家里的关系日益融洽,公司的订单也在稳定增长,一切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而徐蔓,在感情上也似乎迎来了第二春。

本来徐蔓在30岁以后已不再参加任何形式的同学聚会,因为此类聚会一般只谈论两个话题——事业和家庭。偏偏这两样徐蔓都欠缺,就算是心虚也好、自卑也罢,反正她是拒绝一切邀请甚至心怀抵触。只是这一次,郭蕾非要拖着她去。

郭蕾之前由于孩子小,除了和徐蔓保持联系外,在朋友圈中也消失好几年了,可这次接到小学同学要聚会的消息后,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急不可耐,又是做指甲,又是修头发的,就像小时候要去郊游一样,兴致勃勃地做着准备工作。可是在要聚会的当天,才发现徐蔓并不去,她着急了,虽然一直期待着这次聚会,但徐蔓不在,她还是难免胆怯,毕竟与大多数同学都有好多年不曾见面,聚在一起也不一定有共同语言,如果没有一个要好的朋友陪伴,还不如不去呢。但是不去,近一个星期的精心准备全白费了,所以郭蕾一大早就来到徐蔓家里,逼着她一同去参加聚会。

徐蔓纵使心里有100个不愿意,可经不住郭蕾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极不情愿的和郭蕾一起出了门。

由于徐蔓和郭蕾都是稀客,她们的到来引起一阵骚动,同学们都走过来围着她俩问长问短。郭蕾有老公有孩子,和大家能聊到一块儿,很快就与多年未见的同学们实在了无缝对接。徐蔓这边却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当天到场的26个同学,没要小孩的倒还有好几个,可未婚的就只剩她一个了。

同学们都善意的对她表示关心,只是在徐蔓看来,这些关心都是无形的嘲笑,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唯有置之不理,低着头玩手机,把大家的话都当成耳旁风。

大多数人都看出了她的态度,也就把她当成透明,去找其他人叙旧。然而还是有那么几个人不肯放过她,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在徐蔓忍无可忍,几乎要发作的时候,一个男生突然大声说:“嗨,同学们,有人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众人被吸引住,纷纷抬起头来望他,徐蔓在耳边恢复清静后,看到说话的人是邱岩。

邱岩清清嗓子,笑着说:“你们也关心关心我啊,怎么都没人问问我现在的情况。”

一个同学打趣道:“你还用问吗?谁不知道你家庭美满、事业有成,我们不高兴看你得瑟。”

“原来我在你们眼里是这个样子。”邱岩撇着嘴,一脸无辜,“你们都不知道我上个月离婚了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消息太劲爆,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向邱岩提问,徐蔓终于如愿以偿被冷落了,她抓紧时间吃了几口菜,趁机溜之大吉,心里暗暗感激邱岩帮她解了围。

第二天郭蕾打电话来抱怨她不够朋友,走的时候也不打声招呼,接着又感叹昨天晚上玩得如何尽兴,还说马上会有新的聚会,到时让徐蔓一定再去参加。徐蔓一听头都大了,想都没想就拒绝:“你千万不要来叫我,我是绝对不会去的,我有这点时间干什么不好,非要去看一群人炫耀、攀比,又不是吃多了撑的。”

郭蕾竟然表示:“你心理有问题。”

徐蔓气极,回骂道:“你心理才有问题!”说完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还不到一分钟,手机又响了,徐蔓看也不看,接通后大声说:“你喜欢凑热闹是你的事,拜托不要拉上我,我可不愿意人前装知己,人后被拿来取笑!”

“徐蔓?”听筒那边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徐蔓连忙看看手机屏幕,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并不是刚才打来的郭蕾,她重新将电话放到耳边,问道:“你是?”

“我是邱岩。”

徐蔓大窘:“不好意思,我以为是骚扰电话呢。”

“昨天你怎么先走了?”

对于邱岩,徐蔓不想说得那么直接,只得编了个理由:“临时有点事,我也不想走的。”

邱岩说:“我还以为你是讨厌我们大家呢,饭都没吃完就偷偷跑了。”

“怎么可能?我是真有事。”徐蔓都觉得自己虚伪至极。

邱岩试探着问:“我刚好在你们公司附近办事,办完事后过来找你吃午饭?”

徐蔓推辞:“恐怕不行,我中午还有事。”

邱岩调侃:“你事可真多。”

虽然隔着电话,徐蔓也感到不好意思了,昨天不告而别,今天又将人拒之门外,实在是显得太过于无情,于是改口说:“我现在抓紧时间做事,中午之前应该能完成,一会儿给你打电话行吗?”

邱岩爽快地答应:“当然可以,你就先忙吧,忙完以后再和我联系。”

其实徐蔓答应和邱岩吃午饭,除了对方已经找上门来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徐蔓昨天确实是在他的帮助下才得以脱身,不管他的帮助是有心还是无意,欠了人情就要还,这是徐蔓的原则。

或许邱岩也认为自己是徐蔓的大恩人,才一坐下说出来的话就不知轻重:“同学们都是好意,你昨天走得那样匆忙,多扫兴。”

徐蔓顿时觉得这顿饭索然无味,冷笑着回应:“我不需要这样的关心,再说我也不认为我提前离开会扫大家的兴,除非你们的兴趣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那知邱岩一点也不肯让步,反唇相讥:“你如果不心虚又何必这么敏感?我倒是想劝劝你,伶牙俐齿用得好是娇俏可爱,用得不好就是强词夺理了。”

徐蔓站起来就要走,邱岩拉住她,居然还笑得出来:“怎么?没受过这种气?不过你若继续一意孤行,只怕更难听的话还在后面。”

“邱岩,你今天是存心来找碴儿的吗?”徐蔓火冒三丈,“但是你并没有教训我的资格,我同你非亲非故,凭什么在这里听你讲这些不知所谓的大道理?”

“就凭我从昨晚开始已经决定追求你。”邱岩面带微笑,坚定地说,“我们俩说不定以后会成为一家人,所以我认为自己有必要在你的行为失当时做出善意的提醒。”

徐蔓目瞪口呆,茫然地望住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邱岩厚颜无耻的继续说:“很惊喜是不是?你坐下来我们好好聊聊。”

徐蔓回过神来,对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早上起床忘记吃药了吧?来我这里发什么疯,有病就要尽早治疗,赶紧去静安医院找医生看看。”

邱岩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她,认真地说:“你可能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不过没关系,我会用行动证明的。”

徐蔓丢下一句“神经病”就拂袖离去,她发现这段时间真是流年不利,不停地遇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令人烦不胜烦,她思忖着或许周末应该去青龙山寻一个化解的方法。

中午粒米未进使得徐蔓下午一上班就有点头晕乏力,正准备找李梅要些零食来吃,公司前台打电话来说她点的外卖送到了。徐蔓走出去一看,果然有两个餐盒放在前台的桌面上,前台告诉她送外卖的放下就走,并且表示钱已支付。徐蔓一头雾水的拿着餐盒回到办公室,还没坐下,电话就响了。

“怎么样?食物还合你口味吧?”

徐蔓这次马上听出电话那头的声音属于邱岩,她认为此人就像一只苍蝇那么讨厌,于是没好气地说:“一把年纪了,别做这些无聊的事,我不认为与你有发展的可能,拜托不要再浪费时间。”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我们走着瞧。”邱岩也不啰嗦,说完就挂了电话。

徐蔓看着手里的餐盒,本想直接扔进垃圾筒,奈何本能的需求战胜了理智的抗议,没几分钟就把邱岩送来的食物吃了个精光。

从那一天起,邱岩倒是没再打电话来骚扰徐蔓,只是每天变着花样的往她公司里送吃的。徐蔓也想通了,反正不吃白不吃,所以来者不拒,并且等着看邱岩下一步还会耍什么花招。

转眼到了中秋节,徐蔓起床后就直奔父母家,才坐下吃了点花生板栗,邱岩的电话就来了:“徐蔓,在家吗?我在你家附近刚办完事,想找你讨杯水喝。”

又来这一套,徐蔓都懒得理他:“不在,我在父母家。”

哪知邱岩说:“对啊,我就是在你家老房子这边。”

徐蔓只得撒了个谎:“我出去买东西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邱岩这次绝对是有备而来:“我看你的车停在院子里啊,你是去哪儿买东西了,要不要我去接你?”

徐蔓说不下去了,冷着脸问:“你在哪儿?”

透过话筒都可以想像出邱岩奸计得逞的样子:“就在你家老房子楼下。”

徐蔓板着脸下楼把邱岩领了上来,邱岩一进门也不用徐蔓介绍,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就热情的和徐蔓的父母打招呼:“叔叔、阿姨,过节好!您二老还记得我吗?我是徐蔓的小学同学邱岩,以前来家里玩过的。”

徐蔓没个好脸色,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少说废话,喝了水赶紧走。”

这次可不用邱岩开口,王玉芳对徐蔓说的话置若罔闻,满面笑容地说:“哦,是小邱啊,快坐、快坐,吃了饭再走。蔓蔓,去换杯茶来。”

徐蔓连忙说:“妈,人这还有事呢,不能在咱家吃饭,马上得走。”

邱岩面不改色,厚着脸皮说:“我没什么事,今天就是专门过来拜访叔叔、阿姨的。”

“有事也得吃了饭再走,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王玉芳根本不给徐蔓说话的机会,和邱岩一见如故,“你和我家蔓蔓同岁吧?如今在哪儿高就啊?”

邱岩一一耐心回答,很快和徐蔓的父母聊得火热,吃完午饭又被留住吃晚饭,如果不是徐蔓看他的眼神越来越犀利,只怕还要看完中秋晚会才走呢。

邱岩前脚才一出门,徐蔓马上被父母围了起来,王玉芳率先发问:“是你同学啊?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过?”

“前两天同学聚会才联系上的。”

徐建国给出评价:“我看是个实在人。”

“对啊,对啊。”王玉芳点头,“挺招人喜欢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高兴,似乎已经将邱岩当做未来女婿了。

“你们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在这里瞎开心。”徐蔓实在听不下去了,只好说出真相,“他是离过婚的。”

徐建国和王玉芳瞬间沉默下来,深感遗憾。

徐蔓看到危机已经解除,开心地去拿月饼吃。

“蔓蔓。”没安静多久,王玉芳又说话了,“其实,只要条件优秀,离过一次婚我觉得也可以接受。”

“妈妈,你说什么?”徐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离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不要太固执了,我和你爸爸都觉得小邱人不错,你别错过了。”王玉芳坚定地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妈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就是我们的思想太过于迂腐,才错失了好多机会,这段时间我也想通了,离过婚真的是小事,只要没有孩子就行。对了,小邱前一段婚姻有小孩吗?”

“我不知道。”徐蔓摇头,“妈妈,实际上我并不介意对方有没有离过婚,但最起码我和他得有感情,总得有一样达到我的标准吧。”

“感情可以培养,标准也可以更改。蔓蔓,不是爸妈狠心,我们真的觉得你得重新评估一下现实。”

“妈妈……”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大实话却只有亲人会告诉你。蔓蔓,不要再活在虚幻的理想当中,面对现实,给小邱,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邱岩的这一招围魏救赵大获成功,不管徐蔓是迫于压力还是接受现实,反正从中秋过后,她不再抗拒邱岩,开始了新一轮的约会。

两人是小学同学,有6年的同窗情谊做基础,所以虽然多年未见,熟悉起来倒是很快,话题也还算多,但是徐蔓仍然觉得,邱岩做朋友可以,做情侣始终无法投入。

就在徐蔓内心无比纠结的时候,邱岩再次给她出了一道难题。

周末本来是约好去爬山的,可是到了约定的时间,邱岩却还不见踪影。他一向比较守时,这种情况从来没发生过,眼看又过去了半个小时,徐蔓决定打个电话问问,正准备拨号时,邱岩的电话先打过来了。

才一接通,徐蔓就着急地问:“喂,怎么还没到,没事吧?”

邱岩也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交待道:“我马上就到,你再过3分钟就下楼,我们在小区门口见。”

结果徐蔓站在小区门口差不多又等了10分钟,才看到邱岩的车急驰而来。徐蔓边拉开副驾的车门边报怨:“你真是嘴比腿快,3分钟?30分钟都要有了!”

邱岩尴尬的笑笑,还没来得及回答,徐蔓已发现车后排座位上有一个年约3岁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个比脸还大的棒棒糖,专心地吃着。徐蔓转过头来看看邱岩,完全搞不懂状况。

邱岩耸耸肩,指指后座的小男孩,为徐蔓介绍:“浩浩,我儿子。”

徐蔓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邱岩面不改色,不慌不忙地解释:“本来是判给我前妻的,抚养费我都提前一次性付清了,可我前妻现在反悔,今天把小孩又送回来给我了。”

徐蔓半天才回过神来:“之前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你有孩子啊。”

“我觉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所以没提。”邱岩居然还说得理直气壮。

“不重要?”徐蔓提高音量质问道,“你上一段婚姻有小孩这种事情你竟然说不重要?邱岩,你这是在欺骗你知道吗?”

邱岩还没说话,浩浩已经被徐蔓的大嗓门吓哭了,只见他把棒棒糖一丢,声嘶力竭地哭喊:“妈妈,我要妈妈!”很快,他的脸上就流满了眼泪和鼻涕。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徐蔓根本不能相信小孩的哭声会那么恐怖,她刚才的大喊和浩浩此刻的哭闹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徐蔓瞬间有一种脑袋要爆炸的感觉。

邱岩马上跑到后座去安抚儿子:“浩浩、宝贝,乖,没事,爸爸在呢。”

徐蔓皱眉坐在前排,忍耐了两分钟后,终于推门跑了出去。

午夜12点,徐蔓接到邱岩打来的电话。

“还没睡吧?”

“没有。”经历了白天的那场意外,怎么睡得着?

“我刚刚结束与浩浩妈妈的谈判。”

“你是来告诉我结果的吗?”

“是,我认为有必要和你说一声。”

“实际上我不是太想听,不过你一定要讲的话,最好长话短说。”

“浩浩妈妈决定变更浩浩的抚养权,而且抚养费一分都不打算退回,当然我可以打官司,但是旷日持久不说,这个女人本就是个无赖,即便是赢了官司也不会有任何实质上的改变。所以,我只能接受她的意见并且执行,浩浩从此以后将会留在我的身边。”邱岩果然没有拖泥带水,一口气说完。

“哈哈。”徐蔓只感到滑稽无比,仿佛这件事与她没有一点关系,“你真是伟大至极,我是否应该给都市热线打个电话,让他们明天对你进行一个专访?相信你的事迹一定能够成为一股正能量感动全市。”

“徐蔓……”

“不,你不要再说了,后面的话我不感兴趣。”徐蔓打断邱岩,继续着她的嘲讽,“我从心底佩服你这样一个大慈善家,也绝对不想影响你做一个好爸爸。夜深了,你应该去看看儿子睡得是否安稳,不要再浪费时间给我打电话,今天如此,以后亦是如此。”

邱岩小声问:“你想怎样?”

“我想静静!”徐蔓说完就把电话扔了出去,没错,她确实是很喜欢小孩,可是喜欢是一回儿事,当后妈又是另外一回儿事,当初同意和离异的邱岩交往皆因迫于现实的压力,本身就很勉强,如今又冒出一个孩子来,情况太复杂了,徐蔓果断决定止损离场。由于和邱岩之间从来没产生过类似爱情的东西,所以她并没有多少耐性再同他继续纠缠下去。

尽管已有了决断,这个夜晚徐蔓却还是无法入眠,她回忆着和范剑分手后所经历的点滴,不禁感叹人世不公,一个大龄剩女在当今社会要面对这异常艰难的生存环境,何其残酷。年龄越大,婚姻这条路就越难行,最终可能会走进一条死胡同,举步维艰。

徐蔓挂断电话后仍然意难平,好不容易熬到天明,徐蔓迅速抓起电话拨了家里的号码:“妈,你们起床了没?”

“早起了,准备出去早锻炼呢。”

“你电话开成免提,我有话要跟你和老爸说。”

“说吧。”

“邱岩有个儿子。”

“什么?”王玉芳没听明白。

徐蔓一字一句地说:“邱岩不仅离过婚,还有一个3岁的小男孩,而且由他抚养。”

王玉芳和徐建国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面色都有些凝重。

“蔓蔓。”说话的是徐建国,“3岁还不怎么记事,只要你真对他好,以后他会以为你是亲妈的。”

“你们真的这样认为?”徐蔓心如刀割。

“是的。”王玉芳轻声回答。

“妈妈,为什么?”徐蔓泪如泉涌,她不愿意这样委屈自己,可是父母,父母已经失去了信心。

以前王玉芳只要听出徐蔓不开心,就会转移话题,说一些女儿喜欢听的话,然而今天,明明听到了徐蔓的哭声,她还是坚持说完想说的话:“因为这就是现实。蔓蔓,大半年了,你不是感受不到,现实就是这样,你到了这个年龄,就只能做出这个年龄应有的让步,命运不会因为你那些无谓的坚持而对你有特别的眷顾。邱岩有个小孩是很令人意外,但是你应该想想,这段时间以来,你又不是没接触过未婚无孩的男士,可是结果怎么样?条件还不如邱岩。你爸爸说的对,孩子那么小,只要你用心,以后会和你亲近的。”

徐蔓沉默不语。

徐建国顺着王玉芳的话往下说:“你不要以为爸爸妈妈狠心,想要把你推出去,难道我们会想让你受委屈?只是你也知道世事古难全,人无完人,我看小邱人品真的不错,你别顾此失彼,适当做出一点妥协吧,再耽误下去,形势只会对你更加不利。爸爸妈妈老了,陪不了你多久的。”讲到后面两句,声音也有些哽咽。

父母用简单而真实的话语表达着他们的良苦用心,道理徐蔓不是不懂,可要咽下这口气,她又如何甘心?

“爸、妈,我要去上班了,晚点再说吧。”徐蔓收起眼泪,她越来越感受到,眼泪除了能显示出自己的软弱,其实毫无用处。哭一两次,可能会博取到同情,只是哭多了,再亲近的人也会觉得厌烦吧。

一整个上午,徐蔓压抑着心头翻涌的万千思绪埋头工作,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李梅:“李姐,做一个母亲容易吗?”

“容易?呵呵。”李梅看看徐蔓,“你现在是还没这方面的经历,等你到了做母亲的那一天就会知道,从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刻,当妈的就被宣判了无期徒刑,一辈子有操不完的心。”

徐蔓抓抓头,犹如芒刺在背。

李梅却被这个话题引起了兴趣,接着说:“什么‘含辛茹苦’,‘舐犊情深’,‘夫妻是缘、儿女是债’,‘爱到3岁恨到老’等等词语和句子都不足以形容做父母的伟大和辛酸,尤其是母亲,几乎是要搭上毕生的全部心血。这个世界上最难当的恐怕就是妈了,哦,不对,还有一个角色更难当。”

徐蔓心中又燃起一线曙光,连忙抬头问:“是什么?”

“是后妈!”李梅笃定地说,“带自己的孩子,偶尔还能开开小差,找机会放松一下,如若带的是别人的孩子,你做得再多再好也全属应该,可一旦有所疏忽,那就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的事了。”

徐蔓脸色刹那间变得灰白。

李梅看出端倪,试探着问道:“小徐,你不会是要去当后妈吧?”

徐蔓垂头丧气:“我昨天才知道邱岩有个3岁的男孩。”

“那你还不赶紧和他拜拜,男孩?就更恐怖了。”

“可我父母的意思是孩子还小,而我已经不小了……”徐蔓的声音越说越小。

“唉!”李梅叹息,她望着徐蔓,同情地说:“小徐啊,年龄确实是你致命的短板,你爸妈说出这些话想必也是没有法子了,他们心里肯定比你还难受,谁会愿意让自家未婚的宝贝女儿去做别人的后妈?但是你看看周围,和你同龄的男人大多早已结婚生子,单身的那些,要么条件实在太糟糕,要么就是没玩够,等玩够了要结婚肯定也是去找20来岁的小姑娘。而剩下来又稍微靠谱的,基本上都是二手货了。你呀,本来一手好牌,硬是被自己玩成无法收拾的残局,这又怨得了谁呢?”

徐蔓红了眼眶,但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李姐,我知道是我作茧自缚,事到如今,难道真的只有坐以待毙一条路了吗?”

“你也别说得那么悲观。”李梅劝慰道,“那个小邱,我看着也还行,不然你还是试一下,也许没想像中那么可怕。”

“唔。”徐蔓伏在桌子上,含含糊糊的答应了一声,一个34岁的未婚女人,似乎已经没有了后路,前面即使是万丈深渊,都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幸好邱岩这边没把她的前路也截断,当天晚上又跑到徐蔓家里示好。

“你相信我,浩浩很乖,不会给你惹麻烦,平时他都要上幼儿园,我爸妈会管接送,只是周末要多陪陪他,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他的。”邱岩陪着笑说。

“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你有一个儿子?”徐蔓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如果一开始就看清楚情况,她可以早早做出选择,不会到了今天这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我前妻最初说是要把孩子带出国去,老死不相往来。我以为是真的,没想到她这么阴毒……”

“你根本一点诚意都没有,避重就轻。”徐蔓听不下去了,“不管你们当初是怎么协商的,你有孩子是个不会变的事实,即使孩子不在你身边,你也应该如实相告,我看不是你前妻人品有问题,而是你有问题!”

“是我不对,是我错。”邱岩诚惶诚恐,“我真的是太在乎你,所以一直不敢说,我本来是打算过一段时间,你对我感情深一些时再向你坦白的。”

徐蔓欲哭无泪,说什么都没用了,反正现在已如同砧板上的猎物,除了任人宰割别无他途。

恋爱中的二人世界很快就变成了三人行,徐蔓承认浩浩偶尔说出来的话,做的动作的确是很天真可爱,但更多的时候他就是一个无敌破坏王,只要同他一起出去,徐蔓没有一天是可以干净整齐的回来,衣服上不是脚印就是食物污渍,头发经常被扯得凌乱,再这样下去,徐蔓觉得她一定会跑步进入更年期。

对于徐蔓的抱怨,邱岩一开始还有耐心,变着各种花样哄她高兴。但儿子同样需要他付出大量的精力,纵使他有三头六臂,也渐渐疲于应付了。

邱岩的怠慢让徐蔓更加心灰意冷,几次打算就此放弃,但想到父母那殷切的期望,又不得不咬牙坚持。万万没想到的是,邱岩却主动来同她摊牌。

“徐蔓,是这样的,我觉得我们不合适。”坐在徐蔓对面的邱岩,在沉默了10多分钟后说出这个结论。

徐蔓被邱岩这个突然的转变弄得措手不及,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呆呆的听着他把话说完。

“我配不上你。”邱岩心虚得不敢与徐蔓对视,“我离过婚,有小孩,实在是和你的差距太大了,思虑再三,我想咱们还是算了吧。”

徐蔓回过神来,冷冷地问:“你这是在提分手吗?”

邱岩不停地搓着双手,看得出来很不自在:“我就是觉得配不上你,怕再这样下去,把你给耽误了。”

“既然配不上,你一开始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徐蔓怒了,“不耽误我?你说得倒是好听,就打算用这样简简单单几句话来打发我吗?”

邱岩被徐蔓愤怒的表情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你认为要怎么办?”

徐蔓看他那惶恐的样子,反而笑了起来:“你是在后悔还是在害怕?或者两者皆有?怕我缠住你是吗?你难道忘记了当初是谁非要死皮赖脸的粘上来?邱岩,你这种始乱终弃的行为可真是令人发指啊!”

邱岩被说到痛处,恼羞成怒,他反击道:“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即使结了婚也还能离婚呢,何况我们只是谈了一个多月的恋爱,我根本不用对你负任何责任。”

“你是一个成年人,就应该为你的行为负责,我又不是一只宠物,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其实邱岩提出分手,让徐蔓在震惊过后如释重负,但她对邱岩这种用得着时就百般讨好,没用了就一脚踢开的做法深感厌恶,因此决定好好教训他一番,“我们大龄剩女虽说是弱势群体,可也由不得你随便欺负。”

邱岩沉不住气,气急败坏地说:“这段时间来,我每天装得像个孙子,咱俩谁欺负谁啊?再说了,大龄剩女算哪门子弱势群体,我看完全是社会中的一大祸害,一个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关键还不识时务,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

徐蔓听得不寒而栗:“这些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对吗?憋在心里很久了吧?”

“对啊。”反正已经翻了脸,邱岩索性放开来说,“之前就有人提醒我,离婚后千万别找年龄超过30岁的未婚女性,说这些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身体有毛病。我偏不信邪,这下好了,摊上你这个大麻烦,我今天也明跟你说,如果你想就此讹上我,要一些什么经济补偿,那纯属痴心妄想,我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徐蔓皱眉望住邱岩,眼前这个人如此陌生,仿佛从来没认识过一样。人心太可怕了,一个两天前还对你满口甜言蜜语的人,此刻竟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邱岩被徐蔓盯得心里发毛,为了掩饰内心的慌张,讲出来的话越发难听:“实话告诉你,上个星期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朋友,同你的年龄一样大,但她是离过婚的。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不得了,人家知书达理,温柔善良,对浩浩不厌其烦,和我们一家人都相处得极好。所以说,如果要找30岁以上的女人结婚,嫁过人的总比未婚的好。”

这些话像利箭般一支接着一支刺向徐蔓,她痛得都麻木了,过了半晌才叹息道:“邱岩,用这些污言秽语来侮辱和攻击我,是不是会减轻你的愧疚感,让你的良心好过一些?只是你能公平一点吗?你是否可以好好回忆下在整件事中我有什么错?是你主动接近我,是你故意隐瞒有小孩的事实,是你苦苦乞求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也是你来说要分手。从始至终,我都被你牵着鼻子走,我为了家人委曲求全想要换一个结果,这样也有错吗?你至于把我说得罪大恶极,贬得一文不值吗?”

邱岩红着脸垂下了头。

徐蔓继续质问道:“即使不考虑这次短暂的交往,我们之间还有6年的同学情谊,难道真的都不值得你为自己不当的行为说声对不起吗?你至少应该给这段虚度的时光一个合理的交待。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你给出任何赔偿,只不过希望你能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做出真诚的道歉,而不是找一些无谓的借口来搪塞,我这样真的很过分吗?”

邱岩无言也无颜以对。

徐蔓站起身来,轻蔑地说:“我要你明白,任何一个剩女都没有病,身体没病,心理也很健康。有病的是你们这些表面上道貌岸然,实际心术不正的伪君子。我们不向命运屈服,坦坦荡荡地去追求幸福,而你们呢,肮脏的身体包裹着卑鄙心灵,活在见不到阳光的角落里,舔食着已经被出卖的灵魂,真令人恶心!我真心谢谢你,谢谢你的放手。最后,我要对你说声再见,当然,这一次的意思是,再也不要相见。”

夜已深,寒风阵阵,冬天在不知不觉中来临了,徐蔓边走边露出笑容,她想起诗人雪莱的那句名言——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同类推荐
  • 蓝茧

    蓝茧

    来自中国的夏瑞漫在英国读了两年高中后迈进了大学校园。她根据自己的兴趣,选择历史作为专业。从学习到生活,大学对于夏瑞漫来说充满了不适应和挑战-看规定书籍因为一句都不明白的挫败感,自觉无人可以依靠而心升的无助等等。但渐渐的,她喜欢上了她的大学WoodlandsSchool和伦敦这座城市。通过不同的方式,夏瑞漫结识到世界各国的朋友,主要以中国人和英国人为主。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特点、做事方式和思维想法。在学校里,夏瑞漫先是为学校报刊报导新闻,后来成功竞选成为新闻主编。她两次的爱情经历有甜蜜和美好更有苦涩和悲痛,给她的是截然不同的体验。
  • 隐士

    隐士

    散文集。作者在《自序》中说:“这本散文集,是我散文小说化的一个尝试。在这本书里,我写了很多人物,都是些真实的普通的人。他们或隐于市,或隐于野,茫茫人海中很难觅到踪迹。他们分别出现在我人生的某一阶段,都在我的生活中留下一些印迹,甚至对我产生了某些影响。”
  • 符文密码

    符文密码

    S院考古研究所的杨宏开教授带领五人小组对一座尘封千年的神秘古墓进行抢救性发掘,让人意想不到的怪事却接二连三——文物所的顾雨红意外中毒,小组成员奠其声离奇毙。接着杨教授也蹊跷地死在墓穴内……各种疑问也接踵而至,墓室门上出现的神秘符文代表什么含义?棺中只有衣袜,尸骨缘何离奇消失,道家真的会仙解吗?夜半传出的诡异童音,童子像里暗藏什么玄机?这一系列怪异的事件无不令人毛骨悚然。为了揭开杨教授的死因以及地下墓穴的神秘面纱,年轻的考古工作者于晓陆与颇雨红等人,冒着死亡的危险,潜下了千年古墓的地下深洞中,不料却遭遇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离奇事件……真相扑朔迷离,结局也许会令你瞠目结舌……一起来翻阅《符文密码》吧!
  • 终极爆炸:王晋康科幻小说精选3

    终极爆炸:王晋康科幻小说精选3

    与刘慈欣齐名的当代科幻名家。12次斩获中国科幻最高奖——银河奖。1997年国际科幻大会银河奖得主。2010年世界华人科幻星云奖长篇小说奖得主。迄今为止最全版本——王晋康最经典科幻小说精选集!
  • 晚饭花集

    晚饭花集

    本书是汪曾祺先生的短篇小说精选集,收录了他以民情风俗为创作背景的小说名篇,包括《晚饭花》《邂逅》《戴车匠》《异秉》《捡烂纸的老头》等经典篇目。这些将人性之至纯至美用轻盈灵动的文笔展现出来的小品文,是一个民族集体创作的抒情诗,它反映了一个地方的人民对生活的挚爱,对活着所感到的欢愉。用美的眼光观察着人世生活,将必要说的话都说出来。
热门推荐
  • 一世兵王

    一世兵王

    【王者回归热血无敌】在一场大战中,兄弟为他而死,为了报仇,龙首叶浩隐退都市。带着神秘纹身,手持逆天医术,不惜与古老的古武组织麒麟阁为敌。同时,叶浩也发现了一个藏在他身上的惊天秘密……龙霸军团:831338213恭迎各位参战!
  • 踏破九州

    踏破九州

    简介:“踏万千白骨,攀登极顶,万千大道,我只想找到回家的路……”姜文轩道。九州大陆,传说神话时期天神划分九州,于是这片浩瀚大陆便叫做九州大陆。这里有动人心弦的传说,有万丈身躯的奇异妖兽,有柔情,有傲骨。这里,是不一样的世界。一名瘦弱少年,如何带着一个残破的鼎灵,找到那条回家的路。踏歌行,云飞扬,九重天梯竟离殇。武破天,风若曦,阴阳阁中隔阴阳。成者王,败者亡,血域是否通九幽?神已逝,归无路,踏破九州吾为神!
  • 大虞清平记

    大虞清平记

    出身豪门,放浪形骸,日日流连烟柳之地,合该如此庸碌了却余生。却不想,家国天下却系于他一身。有人要他死,便是握持九州权柄,也寝食难安;有人要他活,便是罔顾黎民福祉,也坚定不移;似乎所有人都观望着他的选择,唯独他自己,冷眼旁观这世界。
  • 答案之门

    答案之门

    她从人界到阴界再到仙界的奇幻旅程,每一个世界里都留下了她走过的痕迹,兜兜转转追寻的人原来一直在她自己的内心深处,当她凭借埋藏已久的记忆找到了那个人后,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望向那个人并温柔的对那个人说:“如果人生再次重来,我一定好好保护你,如果爱你是病,我愿病入膏肓,从此万劫不复也心愿已了”,可是……两人都知道再也不会相遇了,那个人听后说:“你不是对我说我爱你吗?我也是”,笑中含泪拥抱她后化作了一株极为妖艳的粉红色桃花飘落于她的手心,她看后终于泣不成声,眼睛从红色变回了正常,眼泪滴落在粉红色桃花上后她自己散成了桃花雨,从此世间再无她与那个人
  • 薪女驸马

    薪女驸马

    ~~~~~~~~~~~~~(>_<)不是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吗?怎么拍个马屁却穿越了,喷血的是穿越的第一件事是迫于无良大叔的淫威,拿砖块拍头吓走前来讨债的人,就因为没钱啊,不过没事儿,看我以后怎么赚钱,挖个坑,埋点土,数个12345,种十块,翻一番,其实赚钱这事说来也简单~~~~~~~~~~~~~~~~~~~~~~~~可是钱还没赚到,却被公主招去当驸马,诶,公主啊,我可是女生啊,你不会真的要我当女驸马吧,我可不是拉拉哦。什么?你给我工资,而且给那么多,真是腐败啊,不过算了,I从了You,就当被包养一回……【封面北城倾雪出品】
  • tfboys之年少有你

    tfboys之年少有你

    年少时,因为有你,她在迷茫中有了自己的目标和方向,也因为你们她认识了两个好闺蜜,三人一同追梦,一起努力,只是想平凡的过日子,可是,却在无意中邂逅了那三个完美的少年......青春的梦被一点点发现,三人却不知道自己是否依然喜欢他们,而三只也在这场遇见中慢慢沦陷......
  • 重生之因果劫

    重生之因果劫

    功力散尽又如何,受人欺凌又如何,转世重修,吾终将掌控因果。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古城女子的命运

    古城女子的命运

    在古代有些古城的公主因事故而陷进时间回轮,时间因此改变来到了现实的社会,她会怎么样呢,请观看
  • 特工狂妃:邪魅王爷嚣张妻

    特工狂妃:邪魅王爷嚣张妻

    她、沐凉城,代号绝21世纪的顶尖特工,被人出卖坠崖而亡。灵魂穿越到异世第一大家族沐家废物大小姐身上。因无法修炼,被姐妹欺凌致死!睁眼一刹那、记忆涌进,她说:从前伤害你得人,我必十倍奉还!“混蛋,玄黎夜,你摸哪呢!”“他邪魅一笑,小丫头,是你在玩火!”他、邪魅孤傲,冷酷无情,确唯独对她宠溺之至,爱她入骨!他说:城儿、从今以后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伤害你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