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走道内一片寂静，大冷天，家家房门紧闭。
岑慕彬站在楼梯对面的窗台前，脑袋低垂，指间一根烟，橘红色的烟头时隐时现，听到推门声，他扭头，看见知春背着书包从自己房间里出来。
这是知春第一次看见他抽烟，烟雾缭绕中，岑慕彬的神情有几分颓废，知春对他的不满一下子消失了大半。
她走到他面前，轻声说：“外面冷，你赶紧进去吧。”顿一下才又说，“今天我回学校去住，你也累了，早点休息……明天晚上我再来。”
知春说话时，岑慕彬一直盯着她的嘴巴，仿佛她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值得细细研究。知春说完，见他没什么反应，便低了头，准备往楼梯口走，岑慕彬伸手拽住她。
“哪儿都不许去。”他嗓音低哑，听不出太多情绪。
知春蹙眉，含一丝哀怨：“可你气还没消呢，我在这儿你只会……”
岑慕彬不跟她废话，扔了烟蒂，拉住她手几步就回到房间，一进门，他反手将房门锁上。知春见他脸色还是暗沉沉的，有点害怕，但手被他紧攥着，甩又甩不脱。
岑慕彬转过身来，也不看她，一言不发将她肩头的书包扒下来，扔餐桌上，又开始解她大衣的扣子。
知春见他不像要发脾气的样子，略略心定，又试着剖明心迹。
“我总不能因为谈个恋爱就把爸爸妈妈抛下不管吧？以前都是他们照顾我，现在我长大了，我也想好好照顾他们……我会想到解决办法的，可是真的需要时间……”
岑慕彬不睬她，只是低着头，专注地脱她衣服。
知春见他这样，忍不住又来了气，躲闪着嘟哝：“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你到底怎么想的……”
岑慕彬正要解她毛衣上的排扣，知春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这才瞥了知春一眼，却依然什么都没说，突然弯下腰，将她整个人抄起，往书架那边走。
知春简直无奈，咬了下唇，妥协性地说：“我留下来可以，但我们必须好好谈谈，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就……”
话没说完，岑慕彬已经低首，用力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以往两人做爱时，他很注重知春的感受，知春哪怕有一点点不舒服他都会紧张。
不过今晚的岑慕彬简直像换了个人，蛮不讲理，霸道无情，知春反抗没用，央求也没用，他将她像面团一样揉来搓去折腾不休，只顾自己舒服，眼里始终闪着冷冷的光。
等他终于畅快淋漓地发泄完，伏在知春身上一动都不想动时，却听到一阵哽咽声。
岑慕彬如梦初醒，撑起身子打量知春，她恨恨地把脸往另一边转，不让他看。
“是不是哪儿弄疼了？”
他口气一温柔，知春哭得反而更厉害了，泪水把枕头打湿了一片。
岑慕彬有些慌张，嘴唇贴着她湿润的面颊，轻啜泪水，一边喃喃地哄：“别哭了，是我不好，我道歉……”
知春抽抽搭搭地数落他：“我只是说暂时回去，又没说分手，你这么凶干什么？我们还没怎么样呢，你就对我这个态度了，以后要那什么了，我还有好日子过吗？”
岑慕彬被她逗笑，又反过来逗她：“以后要那什么？”
知春拿红通通的眼睛瞪他，岑慕彬立刻收敛笑意，翻个身，躺在知春旁边，又伸手把她搂进怀里，轻吁了口气。
“刚才你说要回三江，说实话，我很怕……也许你离开了我还可以生活得不错，你那么听妈妈的话，将来她要你跟我分手，另外给你找个人结婚，你大概也会接受。”他嗓音沉沉的，“可我不行，从来没认识你也就算了，以后的日子还能接着过。但现在不一样……知春，没有你，我的生活会变得没有意义。”
知春不哭了：“我没说要离开你呀！我只是不想让我妈难过，希望能找到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岑慕彬吻了吻她：“别为难了，我已经考虑好了。”
知春一愣：“什么？”
“我去三江。”
知春一骨碌爬起来，俯视着岑慕彬，眼里有兴奋，也有惊诧：“你说真的？”
岑慕彬笑笑：“既然你不愿意跟我走，那就只能我跟你走了。”
知春呆了片刻，忽然扑进他怀里，她没想到岑慕彬会这么爱自己，心里暖流汹涌，眼泪差点又掉下来，不过这次是高兴的。
高兴了没多久，她又清醒过来。
“可你想好去三江哪家医院了吗？三江可没有S市规模这么大，你的前途会不会受影响啊？对了，你今天不是有事要跟我讲吗，是不是和你的工作有关？”
岑慕彬拿定了主意，人也轻松了许多：“工作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把方向定好，总有路可走。”
“可是，如果你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怎么办？万一你到三江后不开心怎么办？”知春继续忧心忡忡，“其实，你动还不如我动呢……要不这样，过两天我再回去一趟，和我妈好好谈谈……”
因为岑慕彬的态度，知春也变得勇敢起来，她决定这次回去，一定要把底牌翻给母亲看。
“算了。你爸妈就你这一个宝贝，我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你从他们身边拐跑，是不太说得过去。而且，和他们分居两地，你也不见得开心。至于我，就没那么多麻烦了，孤家寡人一个，想上哪儿上哪儿。”
“你怎么会是孤家寡人呢？你还有我啊！”知春主动抱住岑慕彬，在他脸上使劲亲了一口，脑袋直往他怀里拱，傻笑着说：“这辈子你别想把我赶走！”
岑慕彬被她折腾得有些痒，笑道：“兴致又来了？”
他刚要亲上去，知春一下子缩得远远的：“不要！你身上有烟味，难闻死了！”
岑慕彬低头嗅嗅自己：“没有啊！”
“反正刚才味儿很大。”
“那刚才你怎么不说？”
知春红着脸白他一眼：“我想说的，可你让我开口了吗？”
每次她刚张嘴想说点什么，岑慕彬就不由分说堵上来。
“你还抽烟啊？”
“偶尔，心烦的时候。”
“抽烟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认识你以后基本就不抽了，刚才觉得烦想来一根，还得跑到街口小卖部去。”
知春披着外套准备去洗澡，岑慕彬靠在床头望着她，若有所思：“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你说吧！”
“帮我约一下你父母，我想尽早和他们见个面。”
知春一愣，心里没底：“不能等等再说吗？”
“不能。”
知春嘟嘴：“你怎么每次都这样啊！”
岑慕彬笑：“你既然问我，我就照自己想法答呗，想听顺耳的话就别搞假民主——其实早点见面对你有好处，不必老这么烦心了。”
“你对自己挺有信心的嘛！”
“走着瞧。”
姚天若在客厅与厨房之间穿梭不停，老伴谢定安也被她支使得团团转，手上端着盘水果正要出去，又被叫住。
“等等老谢！把这俩小碟子带上，吃水果吐核方便！哎，回来！还有，你问问小岑，他喜不喜欢吃小笼包，这马上就四点了，咱们该准备些点心。”
谢定安头大：“不是刚给吃过粉丝鸡蛋嘛！孩子们肯定还不饿呢，再吃点心，回头晚饭就吃不下了！”
姚天若瞪他：“你问一声行不行啊！万一小岑爱吃呢！”
“行行，我问！”
知春正陪岑慕彬坐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聊天。
他们是下午两点到家的，刚回来时，知春特别紧张，始终正襟危坐，岑慕彬想拉下她的手都没法得逞，不过两小时后，他已经能随心所欲搂住知春的腰了，因为他彻底征服了姚天若。
谢定安逮空偷偷向女儿透露：“你妈妈的态度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啊！昨天晚上接了你电话后她还琢磨着要怎么拆散你俩呢，说医生这个职业听着风光，可是又辛苦又危险，怕你将来跟着吃苦受累。刚就那么和小岑聊了二十来分钟，她已经对人家赞不绝口了，夸他教养好，脑子聪明。这女人呐就是善变，一点原则没有！”
三个人正吃水果，姚天若乐呵呵走出来，眼睛盯着岑慕彬，正要说话，谢定安赶紧汇报：“我刚问了哦，小岑说不饿。”
岑慕彬也忙解释：“是啊，阿姨，我一来就搞得您和叔叔这么忙，实在过意不去。”
姚天若在他俩对面的沙发墩子上坐下，摆手说：“忙什么忙！我跟老谢平常在家里也没事干，他就知道出去搓麻将，等以后你俩结了婚，我们这个家可就热闹啦！”
知春一听，臊得不行，哪能由自己老妈提结婚这种事啊，正要嘀咕两句，姚天若又说：“小岑，我听知春的意思，你是打算到三江来发展了？”
“是这样，阿姨。”
“我呢，是一直不放心知春，自己生的自己知道，这孩子不像你，从小就不够机灵，放外头我怕呀，总担心她吃亏，不过以后有你看着她，我就放心了！刚刚我还跟老谢说，我俩年纪都还不算大呢，身子骨挺好，还不需要照顾，你们想干什么就去干，用不着迁就我们，等将来七老八十了咱们再往一块儿搬，哦，或是你俩有了孩子，我们也可以……”
“妈！你越说越没谱了……”知春红着脸抗议。
姚天若不看她，笑呵呵道：“反正我和老谢的意思很明确，不想拖累你们，尤其小岑你在S市干得挺好的，知春也在那儿读了四年书，熟门熟路，如果想把家安在那儿完全没问题。”
岑慕彬神色真诚：“阿姨，这件事，我和知春商量过了，我们还是想回三江，您和叔叔当然不需要我们照顾，”他笑了笑说，“反而是我和知春需要你们照顾……我一直希望能有个完整的家，以前一个人住着，太孤独了。”
知春歪头扫了他一眼，搞不清他这番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但毫无疑问，他已经打动了姚天若。
姚天若听得喜不自胜：“那好！那好！将来你们结了婚，天天到我这儿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联想到岑慕彬的身世，她又暗暗唏嘘，眼锋往女儿身上一扫，“知春，你对小岑要好一点儿，千万不要欺负人家！”
知春脸还红着，不过这回是因为不满：“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他了……他不欺负我就谢天谢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