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砂最近心情十分不舒爽。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学校快要放暑假了。
中午刚下课,高砂,方瞭和郁殷童这三个人一起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头顶的阳光免费而豪爽地抛洒下来,让阴影无处遁形。
听到他的这番抱怨,方瞭立刻痛心疾首地教育他道:“有病吧你?专门放假让你玩儿你还不乐意了?你闲得找虐吗?”
高砂郁闷地用双手抱住脑袋,夸张地扭来扭去,嘴里不停地抱怨着:“放那么长时间的假,我这两个月都见不到学姐了!”
原来他真正的烦恼是这个。
方瞭偷偷看一眼无动于衷的郁殷童,清咳了咳嗓子,又继续对高砂施以嘲笑:“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一放假你就跟个跳豆似的满世界乱蹿,不出两天就会把什么学姐学妹的全抛在脑后……”
“诶,那不是井锦学姐吗?”高砂压根儿没在听她说话,隔着老远就看到井锦从对面朝前方的食堂走去,他激动地一下跳起来,拼命挥舞着双手向她招呼道,“学姐!学姐!”
井锦许是最近被他缠怕了,就算侧背着他们的方向,却也一下就听出了高砂的声音。她确认般地抬头朝这边望了一眼,然后便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低下头向前走去。
“学姐是不是没听到我叫她啊?那我过去找她好了!”高砂还是按捺不住,扔下一句话后就风一阵地跑了过去。
井锦可是大提琴科的高材生,听力不知道比他们几个敏锐多少倍,怎么可能没听到他的声音。他就一直这样自我安慰吧。唉。
方瞭默默地叹了一声,又对身旁的郁殷童说道:“阿郁,我们走快点,不然菜都没了。”
“好。”郁殷童没事人一般地冲她笑着点点头,但在方瞭走到她前面几步之后,她脸上的笑瞬间便黯淡了几分。
那天晚上她还装得像个过来人一样苦口婆心地劝告方瞭,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天,当混乱的恋情真的降临到她自己身上,她便像失去了所有的心智一般彻底对他束手无策。
她苦笑一声,你还真是活该啊,郁殷童。
走进食堂,方瞭和郁殷童找了个没多少人排的队伍打饭。当两人端着餐盘朝角落里的座位走去时,她们又再次目睹了一幕惨不忍睹的景象。
井锦端着一盘饭菜在她们对面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前坐下,高砂也捧着他的一大盘饭乐颠颠地跑过去,摇着尾巴坐在人家对面,脸上的笑容甜腻得都快滴下来了。
而井锦虽然一直很好地维持着平静的微笑,但方瞭已经从她强忍的表情中察觉出一丝碎裂的征兆。
“学姐,这个菜味道不错,你尝尝!啊,这双筷子我还没有用过的!”高砂讨好地夹了几筷子菜到井锦的餐盘里。
“谢谢,不用了……”井锦一直试图阻止他这过份的热情,却根本不起作用。
“学姐来,你喝这碗汤吧,我刚盛的,不怎么烫了。”高砂继续坚持不懈,笑意满面。
方瞭目不忍视地偏过头,连饭也顾不上吃了,既惊恐又好笑地感叹道:“我的天,高砂这个笨蛋!”
郁殷童淡淡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平静无波地对方瞭说道:“快吃吧,阿瞭,你的菜都冷了。”
“学姐学姐,你还想吃什么?你告诉我我马上就去给你买!”消停了一会儿,高砂又开始了他的攻势。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已经够了。”整整一顿饭的时间里,井锦都在拼命拒绝高砂如火的热情,可惜收效甚微。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他又提出帮她处理餐盘:“学姐,我帮你一起把盘子放回去吧!”
井锦客气地拒绝:“谢谢,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做。”
说完,不留给他任何机会,她就自己端起盘子朝食堂门口的餐车走去。
“学姐等等我!”高砂失望了一会儿,又立刻一鼓作气地跟了上去。
将餐盘往餐车上一放,高砂五步并作两步追上前面的井锦,对她粲然一笑:“学姐下午有课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邀请学姐和我一起去吃晚饭,行吗?”
“抱歉,高砂。”井锦转过头看着他,依旧坚定地拒绝道,“我晚上还有别的事。”
高砂不屈不挠地接着问:“那明天晚上呢?”
井锦很忍耐地看着他:“我每天晚上都得和乐团一起练习,从来没有延误。”
高砂尽力掩藏住自己沮丧的神情:“没关系,不吃晚餐也没关系。那,学姐,我们可以以后每天中午都一起吃饭吗?”
井锦微弱地叹了口气:“高砂,我想没有这个必要。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你的时间了,我不能答应你。”
她冲他抱歉而疏离地一笑,然后转过身快步离开。
高砂本想立刻追上去,但看着井锦刻意加快速度的身影,他又不敢再轻举妄动,唯恐自己的唐突再惹恼了她。
他站在原地,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委屈地道:“我真是个笨蛋!”
本来是设想好下午和井锦一起吃饭的,但却由于遭到了对方坚定的拒绝而泡汤,于是高砂一下午都坐立难安,郁郁寡欢,上课时也一直在走神。一旁的方瞭看到了,知道他是在为谁发愁,便也懒得搭理他。
到了晚上,他居然又跑到她们家来,刚一进门,就摆出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瘫软地坐倒在地,任方瞭怎么拉都拉他不动。
“阿瞭……阿郁……”他夸张地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你们说学姐的心怎么永远冷得像冰一样啊?在我如火的热情下怎么还是没有一点融化的迹象?”
方瞭正坐在地上,临时抱佛脚地背诵着明天期末考试的各科重点,她在一堆笔记和小抄中探出头,打着呵欠回应他:“你又怎么了?中午不是才被井锦甩过一次吗?”
郁殷童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却没有接他们的话。
高砂一下子便倒在了地上,瘫成个大字的形状,然后哀嚎一声:“就是因为中午被她拒绝了一次,我想着一定要再接再厉才行。我晚上就去了学姐他们系里乐团的练习室,你们想啊,练习结束都多晚了,天又这么黑,学姐一个人回家太不安全了,我就一直在门口等着,结果所有人都走光了学姐也没出来。后来我找乐团的人问了一下,他们告诉我说,我刚来没多久,学姐就从后门走掉了……”
高砂委屈地撇撇嘴:“你们说,学姐是不是讨厌我了啊?怎么我一来她就走了呢?”
方瞭差点没忍住大笑的冲动,但憋笑也憋得很痛苦,整张脸都皱成了包子状:“高砂,你行啊!人家井锦学姐可是音乐系出了名的拼命女王,每天晚上不练习到排练室关电闸是绝对不会走的。你一出现就能让学姐主动早退,从某种方面来说,你还真是了不起啊!”
“你少幸灾乐祸了方瞭!”受到她的嘲笑,高砂掩面羞愤地大声说道。
“明天还要考试呢,除了学姐,你就不能担心一下自己挂科的事儿?”方瞭注意到郁殷童的沉默,便迅速转换了话题。
郁殷童察觉到方瞭的在意,反而更觉不自在了。
高砂却依旧没听方瞭说话,也没注意郁殷童的异样,只顾着情绪激昂地捏紧双拳,说道:“你们放心吧!我才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呢!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们等着看吧,学姐总有一天会被我的诚意感动的……”
可惜他的一腔激荡,却被随之响起的一阵敲门声给打断了。随后门口传来安藤轻快的喊声:“方瞭,郁殷童,我这里有些新鲜水果,你们要吃吗?”
刚才还只顾着抒发情怀的高砂听到这话却跑得比谁都快,一个挺身就从地上弹了起来,边喊边朝门口跑去:“安藤!我要吃我要吃!”
一开门,安藤看到高砂也在,也更加高兴了,忙把手上那一大盘葡萄和猕猴桃都递给他:“这是我刚刚洗好了的,你们先吃着,我房里还有很多,都吃不完了……”
“安藤你真是我们的救世主!”方瞭一听到有吃的便拍掌叫好,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郁殷童却在身后低低唤了她一声:“阿瞭。”
“怎么了?”方瞭回过头看着仍坐在床上的郁殷童,她的脸色一片苍白,漂亮的嘴唇也有些黯淡无光。
“阿瞭,我的心意……请你千万不要告诉高砂。”她抬头望着方瞭,眼中竟然有一丝从未有过的祈求之色。
方瞭的脚步停住了。她的目光在半空中与郁殷童短暂相接,仿佛能窥尽彼此心中所想。
就这样静止了瞬间,她了然地回答道:“好,我答应你,我不会告诉他。再说,你的心意本来就非得要你自己传达给他才有意义,我当然不会做这种越俎代庖的事。”
她冲着郁殷童浅浅一笑。
郁殷童也回以她感激的笑容。
门口的高砂一边飞快地往嘴里塞着葡萄,一边含糊不清地冲着屋内大喊道:“喂,你们俩在搞什么啊?再不过来我就一个人把它们都吃光咯。”
“来了来了!”方瞭扯着嗓子大声地回应道。
安藤看见穿着拖鞋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过来的方瞭时,忙眉眼俱笑地劝她道:“小心点,别摔着了。”
方瞭哪里怕摔,只要有好吃的,她的眼里就根本容不下别的存在。她一把从高砂怀里抢过那盘水果,飞快地捡起几颗葡萄扔进嘴里,满足地叹道:“真甜!”
注意到安藤带笑的目光后,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谢谢你啊,安藤,你总是请我们吃好吃的,我们却什么也没请过你。”
“没关系的,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如果坏了的话才是真的浪费。你们喜欢吃就好。”安藤客气地说道。
方瞭注意到他身上还穿着外出的运动服和球鞋,肩上还背着一副网球拍,看上去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不久,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就给他们送吃的来了,她更觉得他们几个对安藤不够关心了,于是马上补救般地问道:“安藤,你今天又出去打网球了啊?”
终于走过来的郁殷童看了看他这身打扮,也接着她的话满脸花痴地说道:“安藤你今天穿得真帅!”
高砂笑着骂了她一句“花痴”。
她却歪着脑袋,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事一样:“安藤,我怎么从来没有在学校里看见你和同学一起打过球?你不是网球部的成员吗,怎么也没见你和他们一起参加社团活动?你是不是觉得那些家伙的水平不怎么样,跟他们玩得没劲儿啊?”
她的问题却令高砂第一时间皱起了眉头,他看了一眼安藤的神色,开口阻拦道:“喂,关你什……”
“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呢。”安藤却用自己的回答打断了高砂的那句责备,他的表情依旧明朗,好像完全没事一样地说道,“我虽然练习了很久,但现在还只是网球初学者而已,到现在连挥拍和发球都还控制得不太好,我想还是等我技术更进步的时候再和大家切磋吧。”
“安藤你一定是在谦虚对吧哈哈哈……”
“天哪,我们居然让你在门口站了这么久,安藤,你快进来坐会儿吧。”方瞭站在门边,吃着他送来的葡萄,突然发现了这个大问题。
他们三个是不是显得太没礼貌了?
安藤忙冲他们摆摆手:“不用了,我运动完以后身上很脏,我就先回去洗澡了。你们快进去吧。”
“安藤!”对着安藤迅速转身离开的背影,方瞭颇有些遗憾地喊了一句。
而对方并没有回头。
安藤走进自己的房间,将肩上的网球拍摘下来挂在墙上,然后脱掉了外面穿的那件白色运动外套。小狗阿圆听到他的脚步声,从自己的窝里探出一个小小的头来,用那双黑曜石般的大圆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安藤转过头,笑了笑,对它轻声说了句:“快睡吧,阿圆。”
小狗挤出轻轻一声呜咽,然后才收回脑袋,重新回窝里躺好。
做完这些,安藤又走到床头前,从床头柜上摆放的一堆花花绿绿的药瓶中拿起了一个白色小瓶。
他的视线缓缓落在药瓶后的那本台历上。
今天之前的日期上已经全被黑色的水笔画上了叉,一排排扭扭曲曲的笔迹像是技术不熟练的医生缝合的伤口。
他拿起笔,轻轻地在今天的日历上也画下了一个黑色的叉。
第二天的考试顺利结束,一出考场,方瞭就将手里的各科重点笔记和小抄全都扔进了垃圾桶,松懈地大叫起来:“终于考完了,终于不用上课了!”
高砂打着呵欠睡眼惺忪地从她身后走出来,又向着天空伸了个懒腰:“啊……睡得我肩膀好痛。期末考而已,居然不允许提前交卷,这什么破规矩。”
从另一个考室出来的郁殷童倒不像他俩那么随意,她们表演系仅有的几场笔试都是一些公开课,对于一向认真的她来说,所谓的期末考根本就是小儿科,倒是本系的那些个专业考试最近把她折磨得够呛,连在梦中都还不忘背台词。
高砂左手揽住方瞭,右手搭在郁殷童的肩上,拖着她俩一起朝前走,这番左拥右抱的景象一路上引起了不少路人回头围观。
他们三个人经常厮混在一起,也没把对方当成异性看待,勾肩搭背都是常有的举动,早就见怪不怪了,但是旁观的人可就未必这么想。
“明天就放暑假了,你们两个有什么安排吗?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泰国玩两天?”不理会周围人向自己投来的异样目光,高砂少爷继续兴致勃勃地建议道。
方瞭用力地捶了他的胳膊一下,笑道:“少爷,我们哪有你这么清闲!从明天开始,我就要在便利店上一整天的白班了。当然,工资也一起水涨船高了!”
“是吗?”高砂失望地回了一句,又殷切地看向右边的郁殷童,“阿郁你呢?你不会也要忙吧?”
高砂的动作让郁殷童的脸上闪过一丝微弱的羞赧。她不自在地偏过头,回了句:“我这几天都要跟剧组一起轮转,可能都不会回家住。你还是自己去玩儿吧。”
“什么嘛!”高砂哀叹了一声,“怎么这一放暑假我就被放单了?感情还不如上课好玩呢!”
方瞭和郁殷童都被他逗笑了。
方瞭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天空,不知道明天,暑假的开始,会是怎样的好天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