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言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风风火火地一路下了楼梯，径直奔向门口。
当她正要打开大门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道冷冷的男声：“你要去哪里？”
霍明言放在门锁上的手微微一抖，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但她迅速镇静下来，维持着倨傲的表情转过头，瞪向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你有什么资格问我去哪里，白先生？我如果再继续待在这里，说不定明天又有哪个女的拖着孩子跑过来，说她哪一年在外面给你生了个女儿！你是不是特别享受那种三妻四妾的成就感啊？傻子才会再陪你玩儿这种游戏呢！”
“对了，很快我的律师就会联系你一起商讨我们离婚财产分配的事情。现金、房产还有你家公司的股份和分红都需要一笔笔好好来算……”
冲着一言不发的白雅茗嚷完后，霍明言再次准备拉开门冲出去，但后面的男人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顺着她的胳膊轻轻一拧，就将她整个拽向了自己。
“离婚？财产分配？”白雅茗被逗笑了，“你倒是想得挺美。”
霍明言的行李箱被留在了门口，接着便被白雅茗一脚踹开。他用右手将她的双手反扭在背后，然后迅速用左手将大门反锁上，并将挂锁也一并上好。
霍明言立刻尖叫起来：“放开！你这个混蛋！放开我！”
她边挣扎边一肘砸向白雅茗的腹部，对方遭了她这一击，却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仍旧轻松地钳住她的身体把她往客厅里拖去。
两个人扭打着进了客厅后，白雅茗用力一推，就将霍明言摔在了沙发上。
“你给我好好待在这里！”白雅茗脸色一片苍白，他盯着还想继续站起来逃跑的霍明言，冷冷地说道。
这时，二楼楼梯上突然传来一个惊讶的女声：“爸？霍阿姨？”
白雅茗与霍明言同时抬头望着那个方向。
白鸟穿着一身睡衣，正站在二楼楼梯扶杆处俯身望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既诧异又带着些害怕。
“白鸟，你先回你自己房间。我没叫你你就别出来乱晃。”白雅茗看见女儿，神情总算和缓了半分，但口气全是命令式的。
“但是……”白鸟不安地拧着自己的手指，犹疑道，“你们在为什么吵架啊？”
“我叫你回房间去！”白雅茗沉下脸，初次用狠厉的语气冲白鸟吼道，“顺便看好你妈，别让她也一齐出来添乱，如果又吓到了阿颜，我可不知道她会再对你们做出什么事。”
白鸟几乎从未见到过父亲这么失态的样子，她被吓得嘴唇发白，却还是无法违抗白雅茗。她点了点头，便飞快地跑进了走廊深处。
霍明言的表情一会儿变青一会儿又发白，内心愈发不忿：“温蜻也来了？白雅茗，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还打算请个神婆进家里招魂，帮你把那死掉的老婆程远也一起叫来啊？你所有的女人，还有她们给你生的孩子都在这儿陪着你，你是不是还特别有成就感啊，你这个变态！”
白雅茗没回应她的问题，只是极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你不要忘了你是阿颜的母亲，只要她还在这里一天，你就没资格离开。”
霍明言愣了一下，没有继续站起来，只得拼命将身体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嘴上却半点也不肯认输：“那天警察不是说了要让她住院吗？有那么多医生护士照顾她不就得了？我呆在这儿又能干什么？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姓温的婊子和白鸟那个贱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吗？”
“你想逃去哪儿？你的姘头那里吗？”白雅茗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突然微笑起来，“我已经把阿颜接回来了。外面有白止在，太危险了。以后，我们就像以前一样，继续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吧。”
听到丈夫说这番话的时候，霍明言已经被他逼到了沙发最里的角落。为了不与他发生触碰，她只能别扭地仰起头抬高身体，与他保持距离。
但就在她抬起头的时候，一道白色的身影悠悠地从二楼上晃过。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那影子便不见了。
霍明言揉了揉眼，确信自己刚才的确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女儿那遍布烧伤的脸上，挂着一道让她永远也无法忘却的笑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霍明言终于受不了了，捂住头惊恐地叫了起来，“白雅茗，你疯了！”
就在同时，大门处响起了一阵门铃声。
霍明言紧张地转过头：“是谁？”
她现在巴不得随便有个人上门来，好打破现在这种令人不适的氛围。白雅茗显然是被那天晚上的事刺激到了，按照他刚才的说法，简直就像是要将她们这些人全都拘禁在这间大宅里一样。
随着门铃声一下又一下随心所欲地被来人按响，白雅茗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他紧张得连手指也微颤起来。
门外，那道慢慢悠悠的铃声依旧不知疲倦地响着。
站在门口的高大男人轻轻地抿起了唇角。
白空念刚刚忙完门诊，好不容易得空走进自己办公室休息一会儿，坐下还没五分钟，马上就有人来敲门。
“请进。”白空念用手指捏了捏眉心，然后端起放在一旁早就凉透了的咖啡喝了一口。
一个护士抱着大挪资料袋探进头来，满面笑容地对白空念说道：“打扰了，白老师，这是上个月全院职工体检的结果报告，异常结果告知和总检也会在近两天里安排的。”
白空念接过那份报告，礼貌地向对方微笑道：“谢谢。”
护士小姐一边恋恋不舍地从他身上收回目光，一边倒退着朝门口走去。
白空念从书桌上拿起眼镜戴好，正捧起报告要看的时候，放在他白大褂口袋里的医生专用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放下报告，迅速接通了电话。
预报称院里马上将送来一名高压电烧伤的病人，情况非常紧急。
整个通话时间非常短，从始至终白空念只说了两个字：“好的。”
接完电话，他立刻站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那份体检报告，连外面的资料袋都还没有拆开。
当白空念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这次的患者是一名触电受伤的工人，才二十三岁，送来院里时双腕、双腿烧伤，肌腱坏死，动脉破裂，呼吸及心跳停止。
即使白空念与科里另一名医生尽了最大力替他做了手术，保住了他的命，但他的左手却仍然因为受损严重而不得不截肢。
术前将截肢事项告知家属的时候，白空念再次听到了曾经耳闻过无数次的悲痛哭泣声。
没有健全的肢体，对一个年轻的打工者来说，就意味着失去了足够的劳动力，意味着他绝对会失去现在这份工作，意味着他以后可能无法再保证获得稳定收入，意味着因此在愈后他可能将不会有经济能力替自己安装假肢。
失去一只手的背后，他可能面临的是一整个家庭被击垮的负担。
这样的患者，这样的病例，白空念已经见得太多。
但每一次见到，他都无法无动于衷。
娄护士长刚跟完隔壁葛主任的手术，同样疲惫地从更衣室里走出来。她远远看见走在自己前头的白空念，便加快脚步与他并肩而行，跟他打了个招呼：“我听说你那个病人的情况了。手术怎么样？人救回来了吗？”
白空念点点头：“左下臂截肢了。”
“保住命也算是万幸了。”娄护士长的反应却与白空念的遗憾完全不同，她只是单纯为病人能活下来而庆幸万分，“对了，关于那个体检报告……”
“护士长，你的手机响了！好像是你老公找你！”远远地从走廊拐角那边方向传来手下护士的叫声。
娄护士长赶紧嘹亮地应了一声：“来了！”她看了白空念一眼，抱歉地笑笑，“说好了今天下班跟老公和孩子一起去外面吃饭的。那我就先走了。”
白空念笑了笑：“快去吧。”
他和护士长一起继续往前，然后分别一左一右地拐进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回到办公室后，白空念先拿起杯子去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正在喝水的时候，他放在白大褂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绕回桌前，顺手将杯子往桌上一放，然后走到衣帽架前拿出了手机。
屏幕上闪烁着的那串电话号码和联系人的名字于他不算陌生。出于工作需要，他的通讯录中保存了不少医院各科同事的电话。
他接通了电话：“喂，应医生？”
电话中，对方正在跟他解释着什么。他的视线却不自觉地慢慢落在桌上的那份体检报告上。
临近毕业答辩和毕设展示，方瞭最近频繁地在家与学校之间来回着。
这天下午她被导师一个电话叫回学校，就是为了商讨毕设展览的位置分配。本来她是抱着正常愉快的心情屁颠儿屁颠儿地赶了过去，结果到了学校等了半天，同组的人一直没来齐，关教授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最后大家也没商量出来什么结果，草草地就散了。
方瞭和教授道完别后，就径直冲下了楼梯。当她刚走到综教楼下时，便接到了白空念的电话。
“我在学校呢。没事，我坐公交车回去就行了。”她不甚热情地对白空念道。
“我已经在路上了。你稍微等一等。”电话里，白空念的声音似乎带着笑，但听起来却似乎没什么精神。
是不是工作太累了啊。方瞭担心地想。
为了不再让本就非常疲惫的他再继续担心，方瞭立刻爽快地答应等他来接。
方瞭只在后校门处等了五分钟，白空念的车就到了。
车子刚刚放缓速度停下来，她便一阵风似的冲上前，飞快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白空念对她这种反应已经相当习惯了，笑了笑，迅速将车驶离了校门附近。
上车后，方瞭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一见到他就开始叽叽喳喳，白空念对她的沉默有点好奇，看了她好几眼，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方瞭闷声道：“没什么，就是高砂那个混蛋……每次我们小组毕设讨论的时候都翘班，我都好久没见过他人影了。我真是害怕那家伙最后毕不了业。”
她最后又默默地小声嘀咕道：“难不成他还在为我俩上次吵架的事生气？该生气的人明明是我吧……”
听到她郁闷的碎碎念，白空念心中倒是生出一种很有趣的感觉。
观察她的各种反应和小情绪，真的很有意思。
他似乎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阿瞭。”将车驶上中心大道，白空念握紧了方向盘，突然出声唤了她的名字。
“嗯？”她应了一声，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到他的下一句话，便转过头仔细地盯着他，“怎么了？”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白空念继续冷静地望着前方，轻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