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儿没有大惊小怪,继续观察,渐渐他发现那火光处好像是一个大宅子。等到栓子给两个哥哥唠完,俩人往山下走的时候,他问:“栓子,怎么这边儿还有一户人家吗?”
栓子抬头看向林子上方那团火光,道:“哥你说的是那儿吧,那是老羊倌。”
“你们这儿放羊这么大油水儿吗?怎么有那么大一片房子?”
“那不是他家房子。我听村里老人说那旮沓是一座古宅,比我们村岁数还大呢,早年间就没人了,一直撂荒。有一年老羊倌一家逃难逃到我们村,没地方落脚,就住在那。后来他一大家子人都死了,就剩下他自己疯疯癫癫的搁那住着。”
“一家人都死了?怎么死的?”半天儿平日里就好琢磨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儿,听栓子这么一说,当时来了兴致。
“据说是,我也没赶上,那时候我妈还是小孩儿呢!听老人们说是犯了邪性,有的得病死的,有的上吊了,老惨了。”
“老羊倌家一共有几口人,不是原来就得病了逃到这正好死了吧?”
“老老少少七八口人吧!”栓子回忆着,“不是得病,是犯了邪性。家里人还没死绝的时候老羊倌找人算过。跳大神的说,他们刚来收拾房子的时候从地底下抠出来好几罐骨灰,老羊倌随便就给扔山上了,遭了报应。后来大仙儿做法跟鬼沟通,说没事儿了,但也没好使。”
“然后呢?”半天儿追问道。
“后来老羊倌又找风水先生来,风水先生说那地方风水不好,活人不能住,让他赶紧搬家——哥咱走吧,回家咱趴炕上我给你讲,我冻脚了。”
“栓子,”半天儿琢磨着这事儿,咧嘴笑了,“咱俩去瞧瞧呗?”
“瞧瞧?”栓子吓一跳。
“你不好奇吗?”
“我好奇这事儿干啥,大过年的,带个小鬼儿回家不作祸地!”
“你以前去过吗?”
“小时候我大哥二哥带我去过,没等出林子就被我爸抓回去了,给我一顿胖揍。”
“你想没想过一个问题?”
“啥问题?”
“你妈小时候老羊倌就带一家子人来了,现在你都二十岁了,这老羊倌得多大岁数了?”
“哎!”栓子恍然大悟,“是啊!他也太能活了!哎?不对,我们村没人往这边来,可能他死在家里我们也不知道。”
“如果他死了,为什么灯还亮着?”
“妈呀!”栓子的脸登时惨白,好像看鬼一样看着半天儿。
“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半天儿笑着问。
“这有点吓人了,哥,咱赶紧走吧!”
“越是害怕就越要探个究竟,要不然总是能吓到自己。啥事儿看明白就好了。”半天儿一本正经地说。
“你真要去啊,哥?”
“嗯。”
“那明天早上拜完年,咱俩带两把镰刀来,这两手空空的,没有仗胆的。”
“如果真有鬼,镰刀也不好使。择日不如撞日,咱俩就现在上去,没多远,我看二十多分钟就能走到。”
“那行吧。”栓子咬着嘴唇说,“但哥咱先说好,到门口看看就回来。回去太晚被我爸知道了,非得给我开皮不可。”
“放心吧,哥还能害你不成。”半天儿嘴上答应,心里却在想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上山得穿过一片黑松林,林子里没有路,全是齐膝深的大雪壳子,俩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得特别慢。栓子好几次打了退堂鼓,可半天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终爬到山腰,来到林子边上。
躲在树后面向前看,可以看见这宅子大得惊人,正房的房顶在一道坍塌的院墙后方耸立着,虽说屋顶已经多处塌陷露天,也无比气派。院墙中部立着两座高矮不一的门垛子,门檐坏了一边儿,门板不见踪影,两个石狮子盖着雪坐在门前。
半天儿平时对古建筑有所涉猎。他知道古代宅子门前的石狮子可不是随便就能放的,除了有雄厚的经济实力,还得有相当的社会地位。由此可见,这里当初生活的是达官贵人。可问题又来了,哪儿的达官贵人会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盖一座这么大的宅子。
看了一会儿,他拉着栓子快步走出树林,来到门前。
院内,一面塌下一半儿的影壁墙遮住二人的视线。半天儿停下,仔细听动静。这时,一声凄厉的叫声毫无征兆地在二人头顶响起,吓得栓子一个趔趄靠在石狮子身上。
半天儿抬头,见一只夜猫子停在门前一棵枯树上。他暗骂一声,去扶栓子。
栓子魂不附体地爬起来,拱掉了石狮子前脸儿盖着雪,露出石狮子狰狞的嘴脸。
半天儿一看,皱起眉头,放开栓子爬到底座上,清理掉石兽头顶的雪。跳下来再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东西他认识,根本就不是石狮子,而是镇墓兽,封建社会早期的帝王陵入口前会放上这么一对儿,用来恐吓盗墓贼,保护墓主不被打扰。
阳宅门前摆镇墓兽?这不是作死么?半天儿一时也拿不准主意了。他又想到可能这是一座古墓,可他重新打量整座宅子的建制,怎么看都看不出阴宅的模样。
他不动声色,拉着栓子跨过门槛朝里面走。
绕过影壁墙,一个宽敞的四合院映入眼帘。正对面是他前面看见的那个二层的正房,左右还各有一趟厢房,房子比外面看起来损毁的要严重,窗户没了窗纸,特别是西厢房,半拉房都塌了,房梁和立柱支楞巴翘地挺立着。
正房左半部分靠山墙的那个屋子里亮着灯,窗户上糊着纸,看上去的确有人居住。
一阵阴风吹过,所有房子都在呜呜呀呀地惨叫。栓子“噌”地躲到半天儿身后,声音嘶哑地说:“哥,咱……咱……回去吧!”
“这地方没有电,是吧?”半天儿没理他。
“没有。咱们村都刚用上电不长时间,哪有人给这扯电线。”栓子艰难地回答。
半天儿点点头,“你跟这等着吧,我到窗户那看看就回来。”说着,他离开影壁墙,朝那亮灯的窗户走去。
“哥!”栓子在后边喊。
“老实儿等着!别出声!”
“你回来,哥,不行咱白天再来。”栓子马上就要哭了。
半天儿继续走,栓子追上去,拉着他的胳膊,叽歪着说:“哥,咱不是说好了吗?到这看看就回去。”
半天儿用食指压住嘴唇,示意他别出声,踏上一条清理后又盖了雪的小道,来到山墙侧面躲了起来。
风忽然停了,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半天儿绕过墙角,猫腰儿来到窗户下面,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耳朵上,听屋里的动静。
屋子里也极其安静,根本不像有人。半天儿深吸一口气,用舌头沾湿手指,伸手上去摸到窗纸,捅出一个窟窿。
他收回手,拍拍栓子,示意他别害怕。然后直起身子,顺着窟窿朝屋内看。
突然,他像触电一样往回缩脑袋,闷哼一声倒地。
栓子魂都没了,扑上去,“你咋了哥?咋地了?”
半天儿捂着下巴,十分痛苦,“括,括厦巴了!”
“啥?”
“厦巴磕装台上,咬舌都了。”
“屋里有啥?”
“锅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