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从周唐身上搜查出英气双鼓节的差兵听到周唐的话,朝着地上不屑地啐了一口痰后凑到耿青德身前,摆出一副谄媚讨好的样子说到:“县长,别跟这小子废话了,你看,这条英气双鼓节就是我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这小子可是赤红寨的匪徒,板上钉钉的事儿,他还敢出言顶撞您,咱这就把他办了吧,于情于理都说得通。”言罢,他将那条英气双鼓节递到耿青德眼前,一副邀功的表情望着他。
“嗯?”耿青德听了那名差兵说明的情况后,又看到他递上前来的那条红节,神情中突显一种异样的诧异,不过旋即而散。这样的一个细节恰巧被周唐看在眼里。耿青德收起了那条红节后,盯着周唐打量了几眼这才冲着身后大声吩咐道:“把这名赤红寨的匪徒给我压上车去。”话音刚落,一名身穿黑色功夫衫的男子快步从人群后方来到周唐身前,他擒着周唐的臂膀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周唐没有做出任何反抗,耿青德的出现让他更加确定自己身上的这条英气双鼓节是某人有意为之的,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因为与赤红寨有染而被耿青德逮捕后会对那人有何意义。
周唐在那名武者的擒拿下走向人群外停着的那辆乌黑漆亮的福特汽车。俯身钻入车内之前,周唐微皱着眉头严肃地望着沙金,意在嘱托他千万要遵从自己刚才的话语。沙金回望着周唐,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后,周唐又转向另一侧人群外的孙四雄和郁折冲之处,冲着二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才被旁边的武者推入车内。
汽车启动,城门处的那方景象很快就被甩在了后方,周唐和那名耿青德的贴身武者坐在后排,他坐近车窗,两眼盯着窗外沉默不语,陷入沉思之中。车子行驶不久,前座处的耿青德通过后视镜望着周唐,对着他冷笑了几声后说到:“周先生隐藏得很深啊,没想到你自称是上海市的政府官员,真实身份竟然是赤红寨的流寇,啧啧,跨度之大真让人意想不到。可惜了那位名叫鹤田花道的日本人对你的一番褒奖赞美。”耿青德说完之后盯着后视镜中的周唐,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周唐收回了望向车外的眼神,他感觉到了耿青德透过后视镜看向自己的目光,于是他也盯着那面后视镜迎着耿青德回道:“县长,你我心中都知道在下并非是你要抓捕的那些赤红寨的人士。你今日抓我,于公,理所应当,但若是于私,我心中本来还认为县长你既然能在一方呼风唤雨,杀人如麻也算是个人物,可再要是说出这样毫无意义的话来,真会自贬身价,与其这样还不如三缄其口。”
耿青德听到周唐取笑自己的厥词后,脸色一沉,双目紧锁着周唐低声问到:“你来到此处究竟所为何事,怎得你一个外乡人竟然如此受人关注?”
周唐被耿青德这样一问,突然来了精神,他早就想在耿青德口中打听巫马圣了,于是卖着关子答到:“若县长你此刻算是审问的话,在下只好如实相告。我来此处为的就是寻找县长你的一位故友?”
“我的故友?”耿青德听到周唐的回答后惊讶地回过头来,面对面地瞪着周唐疑惑地问到。
“正是。我来到这两湘之地就是为了寻找到十年前你奉其之命,杀害盘心结二十八名干部的巫马圣,你说他算不算得你的故友?”周唐言语激烈地问道,他看见耿青德听完自己的话后悻悻地转过身去,像是不愿听到十多年前的那桩惨案,周唐立刻换了一种请求的语气接着说道:“不知耿县长能否给在下引见一下巫马圣?要不然给我描述一下他的相貌特征也好,日后我自己再去寻找。”
“哼,你自己去寻找?痴人说梦。这两湘西蜀之地与巫马一族往来的人确实不少,可他们也都像我这样,虽然身在巫马圣的船上,却根本没见过巫马圣的真容。他与我们这些官府人员合作,也不过是给足价钱后,派手下八宝纹中的人员传个话。就凭你这样一个外乡的毛头小子,大嘴一张便口口声声地扬言要在这地界上寻到巫马圣?嘿嘿,那我宁愿相信流川一郎偷运咱们的古物真是为了保护!”耿青德说完后自嘲地笑了两声,便再没找周唐搭话,因为前方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周唐望着窗外这处阴森森的“天门县监狱”,心中暗下决心,我一定要找到巫马圣,救出林慕里。
汽车停在监狱门口后,那名面无表情,一副冷血姿态的武手将周唐推下了车。望着这一所地处城内荒芜之地的监狱,周唐尽管意志坚强,也不禁打了几个寒颤,心中生出几分凄凉之意。耿青德将那名武手召至身前,背对着周唐向他耳语了几句后,这才挥了挥手让他快带着周唐进去,自己则拉开车门钻进了车内。
周唐被那位武手两手缚在身后打上了死节,一路推推搡搡地进了监狱之中。那名武手并没有带着周唐办理任何手续,而是一路径直地就走向了牢房,那些看守监狱的差兵们看到他都匆忙地打起立正,显然是对他十分忌惮。两人走到最里层的牢门房外,屋内传来一阵拍着桌子嘶骂的声音,那名武手敲了几声门后见无人理睬,微微后撤一步,猛一抬脚,就将那扇看上去坚固无比的铁门踹了开来,他一只手拉扯着周唐的领口将他拽在身后,周唐能够感到此时他心中强烈的怒火。
屋内的三名看守正在推着牌九,他们嘴里叼着香烟,官帽歪戴,两人蹲在板凳上,另一人扭曲地趴在桌子旁,那张赌桌上散布着各式各样的纸币和吃剩的瓜果花生的核壳。三个人此时正在聚精会神地将骨牌凑近各自身前,一点一点地搓着点数,浑然不知踹门而入的武手和周唐二人。
就在那个趴在桌子边,只露出两个眼睛盯着骨牌激动地嘟囔着:“有了,有了”的那名差兵突然窜起身来,大叫一声“老子是丁三配二四,猴王对”时,周唐身前的那名武手难忍盛怒,冲上前去,一个劈腿,那张实木桌子就从中间裂碎,轰然溃塌。三名看守惊得猛然抬头,发现毁了他们赌局的人正是那名武手后,稍一愣神,三人顿时跪地求饶,破口大骂着自己后,又开始扇起了自己的耳光,懊悔凄惨声不绝于口。周唐看在眼里不禁对这三人过于浮夸的认错态度逗得笑了起来。那名武手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三人,过了一会儿,可能是他觉得三人自罚的程度已足,也可能是想到了耿青德还在监狱外等着自己的缘故,那名武手冰冷地说了句“起来吧,老鸡你过来一下,我有事嘱咐你。”三人这才停下咒骂自己的口和扇打自己的手,相互对望一眼后,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而其中那名刚才激动地大喊“猴王对”的差兵怯怯懦懦地走到那名武手身前,他自然就是那人点到名的“老鸡”。那名武者先行走进了狱牢中,老鸡跟在身后进去之后便关上了隔门。剩下的那两名差兵趁这个空档对望一眼后,赶紧转过身去扑向了散落一地的钱币,刚才还一副誓死都要痛改前非的懊悔神情瞬间被那贪婪的嘴脸所替代,周唐站在原地,笑着观看着他二人此时疯抢的场景。
过了一会儿,隔门传来开启的声音,那二人闻声后迅速地爬起身来,恢复到刚才的站姿。老鸡推门而出,满脸洋溢着像是被赋予了重任的使命感。他打量了周唐几眼后,对着那两名差兵吩咐到:“你们俩把他给我押进来。”那两人敬了个滑稽的礼后,大喊了一声“是”,像是表现给此时正在狱牢内的那名武手一般后,便押着周唐跟在老鸡身后走进了狱牢。
“就是这间狱房了,将犯人押解进去。”老鸡在一旁有板有眼地对着两名手下下着命令。
“是。”那两名差兵直挺着身形,严肃地回应道。
看到周唐站在牢房正中,老鸡锁上了牢门之后,转过头来询问着那名武手是否满意,那人点了点头后,转身大步离开。老鸡他们三个赶紧跟在他身后,出门相送。
周唐捂着鼻子,露出一副难以忍受的痛苦表情,难怪那人看到自己顺利入狱之后要大步离开,这弥漫在空气中的恶臭味确实足以让人窒息。周唐此时被熏得天旋地转,他环视着这间应该是清朝留下来的老式监狱,发现三十多间牢房全是用木柱隔建而成的,牢房内铺着干草,靠墙处摆放着一张石床和一个马桶,顺着木柱之间的空隙,各个牢房内的景象彼此间一览无遗,而最令周唐难以忍受的便是那股茅房夹杂着腐烂的臭肉还有各种难以言喻的恶臭混杂在一起的气味。周唐刚想坐在自己床上平息一下内心的痛苦,伸手一摸却在床上摸出了两只死老鼠,他大惊地跳起身来,赶忙跑向牢房的另一端,靠在牢门那侧的木柱上,紧张地喘着大气。
“怎么了,撞见鬼了?吓成这样。”去而又返的老鸡看着惊慌的周唐嘲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