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不知所传授的心法扬扬散散不过千字,刘秀记忆力极佳,听完一遍之后便能牢牢记颂,可他却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你可是觉得的这篇心法有些似曾相识?”施不知捋须问道。
刘秀面色有些古怪,颔首道:“天道之大者在阴阳。阳为德,阴为刑;刑主杀而德主生……这似乎是董夫子的言学!”
施不知笑了,点头道:“不错!虽然其中变处颇多,但我传你的心法正是改自董夫子的名学《天人三策》。”
“《天人三策》?!”
刘秀一阵愕然,他是儒生,通晓一些经史,自然知道《天人三策》乃是当年元光年,董仲作答孝武皇帝问题的三篇策论。其中提出了天人感应、三纲五常诸论,直接影响了大汉王朝的国策。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天人三策》居然还是一篇武学心法。
施不知道:“天命、地刑、人道,三者看似虚无缥缈,但实则存在于我们自身,你自幼身中寒毒,应该略懂歧黄之术,我且问你,人体内为何会被称为‘小周天’?”
刘秀回答道:“那是因为人体内有三百六十五处穴位,谙合周天之道,故称‘小周天’!”
施不知道点头道:“这就对了!天地阴阳,人亦有阴阳二气,而金木水火土五行恰合心肝脾肺肾五脏,那人体不就天道么?”
刘秀一震,隐约之中似乎触及到了自己从未触及过的层次。
施不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天资聪颖,心性宽仁,倒是最合这《天人三策》的脾胃,只是这心法精渊玄妙,一时间你无法完全领会真谛。这样吧,眼下左右无人,你不妨照此心法修习,看看成效如何,我在旁护着,若有疑问当可为你解惑!”
刘秀重重点头,盘膝而坐,心神合一,记颂心法。
丹田内的正阳之气缓缓升起,自然而然地沿着自身周天,移动搬运,循环往替,周而复始。
刘秀暗喜,他体内积累的少阳真气原本雄浑磅礴,犹如波涛汹涌的江河,但他运念《天命》的心法,澎湃的真气作居然渐渐变得宁静平和起来,大有心境通明,收放自如感觉。
为他护法的施不知见刘秀身上真气凝动,大有三花聚顶之象,心中也是暗暗吃惊,“我本意是让这小子运行周天,好熟悉这心法,没想到这小家伙运转真气起来竟然是水到渠成!这难道是天意么?”
刘秀凝诀,将运转周天的少阳真气收入丹田,隐隐自觉修为又精进了几分,喜道:“老师,这《天人三策》玄妙之极,当真是无上的功法!”
听刘秀称赞,施不知脸上颇有几分骄傲得意之色,捋须微笑道:“我传你的乃是三策之中的《天字卷》,这《天字卷》乃是《天人三策》的根本总纲,修得是武者的心境,其中包含了天道运转的玄妙,从即日起你当好自修习,等哪一日你在睡梦中也能运行周天,我再将《地字卷》、《人字卷》两部传你。不过,我传你《天人三策》一事不可告之他人,即便是你母亲、大哥也不行的,当然更不可随意传于外人,以免招来麻烦!”
“弟子谨尊师尊教诲!”刘秀起身,跪拜叩首。
施不知嘴角含笑,欣然受之,将如此上乘心法传授于刘秀,无疑等同将衣钵传授给了他,这份情谊已然超越了老师与学生,说是师徒亦不为过。待刘秀三跪九叩的拜师之官礼完成后,他才扶起了刘秀,语重心长地提醒道:“近来蔡阳城内颇有风波,你今后行事要格外小心,能不暴露武功便尽量不要暴露。”
刘秀想起了魏海、廖庆二人,不禁重重点头。
……
天色渐亮,刘秀拜别师尊之后,返回刘府,那负责守门掌灯的老刘头见他回来,忙迎了上去,道:“小文叔,你怎么才回来!”
“常伯,我昨晚和朋友喝了点酒,所以……”刘秀讪笑着胡诌道。
刘老头跺了跺手中的扫帚,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口吻斥道:“小家伙尽胡来!你这身子骨不好,怎么可以和他们一般饮酒作乐?让你母亲和大哥知道定要打断你的腿!”
刘秀搔着后脑勺,干笑不已。
刘老头是刘家旁系,单名一个常字,今年七十有二,虽然在刘家只干些力所能及的杂活,可合府上敬他年岁已高,平素均以常伯来称呼。
这位常伯倒是个热心肠,见樊慧娴母子三人寄人篱下,孤苦无依,便时常帮衬三分,刘秀幼时也有不少时间是他照看的。
“对了!常伯,我大哥他们回来没有?”刘秀岔开话题问了一句。
常伯叹道:“我正要说呢,你们这些年轻人,在外面花天酒地也就罢了,怎么还惹是生非和人动起手来了?这会家主在大厅正骂着呢!”
刘秀一怔,元宵佳节,好端端的大哥他们会和谁动手?
身形一晃,丢下常伯往内院奔去。
“我说你们几个就不能乖乖地待在府上,非要……咦?人呢?”刘常年纪老迈,刘秀又施展了身法,待要啐啐念时,一个转身刘秀早已没了影子。
他快步直奔大厅,待至门口时,只听到厅内刘良的怒斥声传出。
“你们这几个混账东西,这回可真给咱老刘家长脸了!元宵佳节,逛灯会居然逛到怡春妨里去了,还和人大打出手,伤成这副模样……”
刘秀在门口飞快地探了一眼,只见堂上刘良正在大发雷霆,而刘栩、刘仲还有大哥刘演等十多名家族子弟一个个低着头,不少人身上挂着彩,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
“文叔哥!你去哪了?一晚上不见人,东西还让别人送回来的!”站在门口的刘伯姬眼尖,一见刘秀低声嗔怨道。
刘秀讪笑道:“碰上了一些事,来不及回来,七妹见谅!”随后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刘伯姬冷哼了一声,道:“还说呢!他们这几个偷偷去逛窑子和其他几个家族的子弟发生了摩擦,结果动起手来吃了大亏,若不是刘玄机灵,溜回来搬请爹爹和各位族老,只怕这会一个个早就残了!”
刘秀变色道:“我大哥剑术高超,刘仲他们也不是弱手,就算遇上其他家族的精英子弟也绝不会吃亏,怎么……”
刘伯姬叹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出手的还有上一辈的人物!”
刘秀恍然。
要知道刘演等人虽然剑术精进,可毕竟年纪尚轻,火侯上自不能与刘良等老一辈的人物相提并论,若是其他家族的族老级人物出手,被打败亦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刘良虽在怒头上,但内力不俗,耳朵亦甚是敏锐,刘秀和刘伯姬的对话声虽轻,却也逃不过他的耳朵。目光移到刘秀身上,喝斥道:“文叔!你哥哥他们在外胡闹,你一晚上去哪了?”
“我?!”刘秀一怔,见众人目光投向自己,不禁头皮发麻,暗忖自己在三笑楼惹得麻烦可不比大哥他们小,灵光一闪,搔头道:“我和老师在附近的小院赏月论赋来着!”
闻言,刘良脸色稍缓。
他倒是没有怀疑刘秀,毕竟刘秀不会武功,自然也不会到处惹是生非,因此在众多刘氏子弟之中,最让他放心的反倒是刘秀。
当然,他并没有想到,此时的刘秀早已今非昔比,昨晚更是击杀了玄尸魏海这样的高手。
“你们都听听!一个个在外丢人现眼,什么时候你们才能和文叔一般稳重!”刘良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
隔壁家的孩子最拉仇恨!
刘良这话刚说完,刘秀听着脸色唰一下就变了,只觉得十多道怀着敌意地目光朝自己射来,让他一阵毛骨悚然。
一旁,身为族老的刘歙见状,忙跳出来打圆场道:“大哥你也不必太过生气,小家伙们这不是都没事么!只要人没事就好,其他的咱们日后再慢慢教导吧。”
刘良重重一叹,道:“我这也是为他们好,蔡阳城这几天实在不太平!”
“怎么?出什么事了?”刘歙好奇地问道。
一直没开口的刘子张道:“我回来时遇上县衙的贼曹邢大人,从他口中得知,三笑楼的天字厢房和城西苍巷中发生了二桩命案!”
“二桩命案?!死的是什么人?”刘歙显然第一次听说此事,实事上他昨晚并没有踏出府门,因此也不知道城内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能让刘良、刘子张二人如此在意的,死去的二人绝非寻常人物。
刘演、刘仲等人亦是好奇不已,他们因争斗被刘良押回刘府,因此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好奇的听着,倒是刘秀心中通透发生了什么,低头不语。
刘良问刘歙道:“三弟,你可记得二十年前,零陵郡下南村的那桩惨案?”
刘歙一凛,脸上闪过几分忌惮之色:“大哥说的是那下南村灭村案的‘玄尸’魏海??”
刘伯姬最喜听江湖轶闻,忙问道:“歙叔,那魏海是什么人呀?为什么会有‘玄尸’这么古怪的外号?”
她这问题说到在场所有年轻子弟们的心坎里,大家都想知道这魏海是何许人也,这当中还包括把魏海震下三笑楼的刘秀,他虽然和魏海交过手,可对魏海的来历却相当模糊,因此心中也存了几分好奇。
刘歙苦笑道:“那魏海是魔门中的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二十年前他在下南村屠了全村一百多口人,遭到朝廷和江湖正道数百高手的讨伐,结果却仍是让他逃之夭夭。”
刘演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乍舌道:“此人竟有如此武功?”
“玄尸之所以称为玄尸,是因为他修炼的功法乃是用死人的尸气练成刀枪不入的身躯,就好像僵尸一般!”刘良站起身,敞开了自己衣衫,露出了腹部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一众刘氏子弟看得目瞪口呆,刘伯姬惊呼道:“爹,你这伤我从未见过,难道……”
刘良点头道:“当时我还在朝廷任职,曾经接到了朝廷下发的海捕文书,奉命和众多高手一起捉拿魏海,结果死的死伤的伤,而这道伤疤便是魏海那魔头留下的!”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刘府之中以家主刘良的武技最高,如果连他都不是魏海的对手,那么他们谁能抵挡魏海呢?
刘歙忽然动容道:“大哥,你刚才说的二桩命案,莫非……”
刘良颔首道:“魏海被人从三笑楼上打了下来,活活摔死了!”
“什么?!”
除刘秀之外众人骇然。
那魏海当年既然能打伤刘良,显然乃是一等一高手,何人有如此神通,竟能把他打下楼去?
刘伯姬蹙眉道:“那个魏海如此厉害,依我看定然是哪位前辈高人驾临蔡阳,随手宰了他?”
刘良点头道:“暂时不清楚,衙门那还在查证,不过能击杀魏海,此人至少能九大门派的高手比肩!”
众人动容。
刘歙问道:“大哥,那第二桩命呢?死的那人是谁?”
“‘钻地龙’廖庆!”
“是他?!”刘演吃了一惊,魏海是老一辈的人物,又蛰伏二十年,他自然没有听说过,但廖庆不过是这几年闯出的名头,他刘演又岂有不知之理?
“伯升哥,你知道?”刘伯姬又问道。
刘演颔首道:“他乃是盗门的弃徒,因残害无辜,被逐出盗门。听说他不仅武技高强,生性狡猾,而且擅长易容伪装,因此这么多年来,盗门一直在追捕此人,可是几次被他逃脱,是个极为难对付的人物!”接着他摇头轻叹,“真没想到,他竟然会死在蔡阳……”
刘秀撇了撇嘴,了解魏海、廖庆的来历,心道这二人均是恶贯满盈之辈,自己除掉他们看来也不是什么坏事。
刘良合好了衣衫,正襟端坐,瞪目看了刘演、刘仲等后辈一眼,训斥道:“当今朝廷混乱,多事不宁,江湖之上亦是风云变幻,藏龙卧虎,尔等偏安一方,且不可坐井观天,管窥蠡测,懈怠武技,否则他日遇上强敌,只是招至败辱,明白了么?”
刘演、刘仲等诸子弟惶恐,忙齐声应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