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注恒有一种性格,他追求极端,要么极端好,要么极端差,既然都选择来到山区学校,又何必追求所谓的条件更好一些呢?这最好的条件又能好到哪儿去?何不如就追求极致的吃苦呢?
没在学校外租房,他选择了住在学校,这对他是一种全新的尝试,住在农村里,虽然是学校,但各方面条件跟城市里完全都不同。
龙高的布局是四个功能区明确分布的布局,分别是教学办公区、运动区、住宿区、生活区。
教学办公区是教学楼和办公楼所在;运动区主要是一个改建成400米跑道的运动场和场边的一些诸如跳远沙坑、单双杠、羽毛球场、排球场、篮球场、乒乓球台等;住宿区分ABCD四个区,A区为女生宿舍楼,B区为男生宿舍楼,C区为建校初期的四合院平房区,D区为两栋教职工家属楼;生活区主要是一个食堂和一个开水房,本来应该建成的浴室因为缺水的缘故而暂停了建设,地址还在,等未来全镇的自来水系统改善升级之后应该会建设起来。
C区相对来说很特别,和周围的建筑都不是一个颜色的,周围的建筑都是米黄色的墙体和瓷砖,只有这个区域是黑色的瓦片和青绿色的大条石结构墙体。这里面住着一些单身教职工或者才调动过来还没有住进教职工家属楼或者未租房的已婚教师,同时还住着少量的高三学生。这些高三学生是应该向班级申请并且得到班级和家庭的认可才能够享受这种待遇的。
首先是只有女生享受这种权利,其次是成绩优秀的女生,最后是一些特长生,比如需要学习体育、音乐和美术的艺术类考生。
代注恒听说不允许男生住在这个院子里是因为男生更调皮,缺乏足够的住宿管理监督之后容易去追求女生谈恋爱。毕竟住在C区比住在寝室里还是自由很多的,男女生一起住,很可能造成部分学生乘机谈恋爱的恶果。
C区的结构就是一个大院坝四边总共有26间宿舍,南北两边较长各有8间宿舍,东西两边则短一些只有各5间宿舍。
代注恒住在南边的C5,从西南角的院子大门进去右手一排8间从1号一直到8号,8号宿舍旁是一排有3个水龙头的洗衣处,通过洗衣处还可以去到学生宿舍A区男生公寓。然后是东边的一排5间宿舍从9号到13号,再就是北面的从14号到21号的8间房,西北角是一间公共厕所和公共浴室。浴室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空房间,有走水的空洞,里面连水龙头都没有,需要大家提着水进去洗浴。
大门进去左手也就是院子的西面有5间宿舍,分别是22号至26号。26号是固定给公寓管理员生活住宿的地方。刘小叶所住的C19号宿舍则是北面8间房的其中一间,可以说代注恒和她两人住的房间经过中间20多米宽30多米长的院坝斜斜对望。
这样的院子式的住宿条件,在十多年前的四川很多农村学校都存在,近些年才基本上被改造成了4至6层的各种宿舍楼。
龙高在修建新的男生宿舍楼和女生宿舍楼之前,A区和B区其实也是这种院子,只不过比C区还更大一些。
为了能够招收更多的学生,卢长明一到学校就带着修建新宿舍楼的计划去了县上。配合国家和地方的政策,修建宿舍楼还算没废卢长明多大的精神和口水,就顺利开建了。充分利用了暑假的时间修建,在修建男生宿舍楼的时候,A区不能住人时,C区曾经一个寝室里最多住过22人,这是学校的历史记录。修建B区时,女生们先住A区宿舍楼,男生们还是挤在C区里。这还真是非常符合国际标准:坚持女士优先。
代注恒没住过院坝,很有新鲜感。父母看过他住宿的条件之后说他一定吃不了这个苦,只是七分新鲜感和三分热情,代注恒却咬着牙说自己一定能行,他不愿意被父母看扁了。
天下父母都愿意给孩子创造更好的条件,让孩子少吃苦,多享福,尤其是中国的父母,代注恒的父母也不例外。
代注恒曾经和一个德国华裔做过一段时间的网友,用德语交流了差不多五个月,听这个女孩说,德国的家长几乎不会包办代替,总是希望让孩子尽早的能够独立。代注恒多么羡慕啊,要是自己的父母能够像德国的父母一样,爱的那么开放和包容就好了。中国家长也会包容,可这种包容不是允许孩子犯错,更多的是纠错和溺爱。代注恒总感觉,中国很多家长把孩子当成自己的独有的爱的对象和附属品。
虽然是事实,但代注恒听过最难受的话就是中国家长说的,“孩子,你就算五十岁了,也还是我的孩子啊。”他的母亲经常都会拿出亲戚里的例子来说明,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不管你年龄多大,你永远在母亲眼中都是孩子。
不排除这句话里面有重重的母爱,可同样也包含着那种掌控、约束、桎梏、服从的东西。
把自己的住宿安排妥当在一间不到25个平方的黑暗而潮湿的石头房子里一张上下铺的木床之后,代注恒自己感到相当满意,他终于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生活理念来安排自己的生活。铺床、叠被、洗衣、打扫宿舍卫生,自己去吃食堂或者餐馆,又或者和人合伙一起在宿舍门口开火自己做饭菜来吃。这样的生活与大学的生活有一定的延续,同时又有新意,可以自己开火这是大学宿舍也做不到的。
如果说一切都是代注恒自己安排和操作的,这个说法肯定不符合客观事实,因为父母也帮助他做了一些,刘小叶也来帮助他打理了一下宿舍。比较起来,同宿舍的朱长征才是真正的完全一个人打理,因为直到开学开始正式上班,宿舍里来的人都没有一个是朱长征的家人。这和代注恒完全不同,不但他的父母来过宿舍看他,他的干妈、表姐、表姐夫、表侄女、堂弟、干姐姐、好朋友雷宝和张飞等人都陆陆续续到宿舍来看过他,一时在学校也算成了另类的风云人物。
朱长征是个个子比代注恒高半头的瘦子,咋一看很普通,仔细看来,小伙子还有点儿帅气。
这个家伙的高考语文分数比代注恒低了差不多30来分,他成为语文教师完全不是因为他喜欢文学喜欢汉语言,完全就是意外。
他的高考总分比代注恒低了40多分,所以只能去读师专,而无法就读师大或者师院。他的父母最初都是农民,后来父亲和母亲一起出外打工,他的小时候几乎都由爷爷奶奶给照顾的。他自己也有过一段时间去外地和父母在一起,受到沿海当地孩子欺负的历史。
父母在他读大学时返回了家乡,开起了小超市,算得上附近几个乡镇开始这种新兴商业模式的第一批人。
在他家的小超市之前,尽管已经21世纪初,这个偏僻的地区的乡镇上仍然还有不少的国营商店,服务态度极其恶劣,根本就不爱搭理人,买东西也根本没法挑选,都在玻璃的柜台里,看好了让服务员给拿出来。有时候服务员正在打电话或者接电话,或者正在看书,或者正在打扫卫生,甚至正在打毛线等等,你叫他或者她拿东西都是很不耐烦的。如果你要更换,就是让他或者她重新打开玻璃柜台拿另一样商品来对比选择,更容易引起他或她的愤怒。
代注恒小时候遇到过这种国营商店,可是自从中学开始,基本上城里或者说他生活的环境中就几乎没有这种存在了,真没想到龙山镇附近甚至龙山镇三四年前都还没有超市、便利店这些司空见惯的商业形式。
朱长征的父母正忙着拉家里人合伙在附近好几个乡镇多开几个小超市,形成连锁形式的小超市,至于儿子开始工作了,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或者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更何况,朱长征既不是家里的长子,也不是家中的幺儿,不论中国社会中说的“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都轮不到他。他的哥哥朱长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的妹妹朱长玲还在读大一,弟弟朱长福还在读高二。
朱长征对开学不到一月,代注恒的亲戚朋友们就来了十七人次看望他感到强烈的意外和不能理解。他对代注恒说,我读高中三年,我父母就来学校开了两次家长会;我读大学三年,我父母一次都没来过学校。我的哥哥弟弟妹妹也从来都不会到学校来看我。我觉得,我到这个学校来上班,也许弟弟妹妹会来找我要钱什么的,估计三年五年也不会来看我。比起你来说,我觉得我是多余的。
代注恒只能安慰他:“主要是你父母以前打工都在外面,哪儿用时间回来看你,后来又忙着生意,当然更没有时间来看你,最重要的是,他们相信你一定会好好的,因为你从小就很独立。”
“这不是重要原因,重要原因是,我不是独生子女哟。我的父母都爱不过来,如果每个孩子都像独生子女这么爱,他们得累死了。”朱长征带着一丝嘲弄神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