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石一安一拉马脖子上的木刻:“这是我给它的。”
“有马我们就快了,你们俩上马。”石一安开心极了,前面的紧张瞬间被抛之脑后,只剩爱惜和感动不断抚摸着马鬃。
“那你怎么办?”刘云看向石一安。
石一安拍拍自己的大腿,自信满满的对着两人:“你们可不要小看我这一双腿,以前我爹打我的时候,全靠他保命。”
杨秭归看了看不远处的冲天火光,转头对石一安:“那我们就上了。”
“这就对了。”石一安笑笑,一只脚学着马蹄蹭地,假装自己手里有鞭子,一抽自己的屁股,先与刘云和杨秭归跑了起来。
刘云杨秭归上马甩鞭,四腿同踢马肚,拉着缰绳,跟着石一安朝七星观再次奔去。
“你们给它起个名字吧。”石一安跑的赫呲赫呲,还不忘给马上的两人找点事做。
“月照马怎么样?”
“一匹黑马怎么样?”
刘云转头疑惑的看了眼杨秭归。
“不死马。”
“不好。”
三人再次来到首阳山山脚,李巡再次让他们进去,而七星观的门却对三人关闭了。
刘云见状并未坚持,向李巡借了两匹快马,各自上马顺着首阳山山涧朝余家村奔去。
此时余家村空无一人,瞬间变成了荒村鬼店。刘云不敢细想,不敢低头,只恐一低头眼泪就掉下来。
刘云前面带路,三人进入善医馆,顺着后院屋内的密道,杨秭归石一安跟着刘云一起走进。
“我是不是来过这里?就是上次,把我头蒙上,就是走的这里吧。”
石一安瞪大眼睛看着洞内四壁的盘龙:“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新月时建的。”刘云轻轻一答。
“那临江观里住的也是新月人?”
杨秭归接过石一安的问话:“这个你都不知道吗?临江观观主是留王妃,曲萧,他爹曲由,当朝太傅,也是新月人。”
“那刘云是什么人呢?也是新月人吗?”
石一安没有多想,合理推断下,直接向刘云问出自己的怀疑。
“算是吧。”刘云前面带着路,一点点向前。
“什么叫算是吧?”
“我娘是,我爹不是。”
“嗷嗷,难怪这里的人待你都像家人一样,那你为什么待在姚伯阳家里呢?”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回到临江观,曲萧一把将刘云揽入怀中,一旁站着的杨秭归石一安面面相觑,两人心中不约同时怀疑起刘云和曲萧的关系。
杨秭归回到后院,想着梅文见范米儿应该睡了,遂轻轻推开房门,刚探进去一只脚,“嘭”一声,蜡烛亮了。杨秭归呆住,只见范米儿梅文见穿的整整齐齐坐在炕上,直勾勾看着杨秭归。
“我还以为你们都睡了。”杨秭归不好意思笑笑。
范米儿却丝毫没有笑意,她抡起浑圆的手臂朝着杨秭归便走了过来,杨秭归以为自己犯了错误,脖子一缩,挤着眼睛:“师姐我错了我不该偷跑下山不告诉你们我以后再也不干了。”
杨秭归不带喘气一口气说完,这话说的密密麻麻,没给范梅二人留一下插话的机会。
“说完了吗?”范米儿看着胸前的杨秭归,忽张开大膀子,将杨秭归往怀里一揽,呜呜哭了起来。
“师姐,你先松开,你这是怎么了?”杨秭归被范米儿抱的喘不上气。
“我还以为你死了~”范米儿脱口又哭起来,哭声比刚才还要大。
“我怎么会死呢,我活得好好的。”
范米儿破涕为笑:“我们都不敢睡觉,就得着师傅一声令下,就下山去救你们,快跟我说说你这两天跑哪儿都干什么了。”
杨秭归这边绘声绘色的向范梅二人讲下山奇遇,另一边石一安却偷偷躲在
曲萧房外的墙角听到三人密谈,一时忘神,刘云忽的出来,吓得他一哆嗦,撞到地上的花盆。
“谁?”
曲萧听声飞身而出,一把抓住正要逃走的石一安,抬手抠住石一安脖颈动脉。
“你在这里干什么?”
石一安被扼住咽喉,如垂死般气息不接,声音嘶哑,又不敢轻动。
“放了他吧。”刘云上前对曲萧说。
曲萧松手,将别别扭扭的石一安押进了屋。
三人对视,半晌无声。
曲萧突然笑向石一安:“你就是石一安吧。”
“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石一安盯着刘云,后怕之余更多的是被欺骗后的气愤。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保护我?”石一安被刘丽华按坐在凳子上,不能动弹。
“你们想干什么?”
石一安此时方认真打量起曲萧,轻眉柔眸月牙唇,挽髻扶笑颜色温,垂眼含情肤映粉,自在悠然隐利刃。
“石公子莫慌,”曲萧翻过茶杯,为石一安倒上水。
水声潺潺,升腾淡淡的雾气,瞬间又消失在空气中。
“石公子上京所谓何事?”曲萧将茶杯放在石一安面前,给刘丽华递了个眼神,刘丽华抬手松开石一安。
“明知故问!”石一安并不领情。
“那你想如何为父报仇?”
“当然是让我爹沉冤得雪,让张改之偿命!”
“就这样?”
曲萧轻轻一笑,倒让石一安心底发毛。
“你可知道,区区一个张改之并不能给你爹定罪,你爹是左部合郡郡守,没有太极殿点头,他张改之如何敢杀?”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不重要,石公子如此聪慧,怎会不懂的这样的道理?”
石一安一路上京,皆是听从姚冰卿安排,自己从未细想过敌人到底是谁,又有多强大。
“张改之不过是一枚棋子,他身边有齐王坐镇,京城有明王撑腰,而明王是什么人你不会没有听说过吧?”
曲萧起身,在屋内缓缓踱步:“黄门侍郎蒋伪在他府院墙外题诗,公然辱骂,他非但不清除,反而让人给字描了金,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还能为什么?不是傻就是缺,或者觉得自己该骂!”石一安信口说出。
曲萧笑笑:“他刚如此跋扈,将天下众人全不放在眼里,无惧流言,也不怕中伤,靠的并不是他皇叔的身份。”
“你该不会想跟我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吧?”石一安又是一怼。
刘丽华见石一安冥顽,几次欲上手,皆被曲萧眼神劝退。
“天子犯法怎么会与庶民同罪?”曲萧丝毫不恼。
“天子犯法自然不可能与庶民同罪。”曲萧顿了顿,停下脚步,正对着石一安,投来坚定的眼神:“天子犯法受到惩罚远比百姓重的多。可能这些惩罚暂时保住了他的性命,他的锦衣玉食,但你要相信,在这个人世间,对于某些人来说,权利远比性命更重要。”
石一安冷笑:“锦衣玉食?留他性命?”
石一安怒目涨红:“你可知左部十万百姓连糠都吃不到!他们也是人!他们犯了什么错?凭什么那些犯错的锦衣玉食,他们就要饿死道边?”
石一安站起来,怒目向曲萧逼近:“凭什么他们为政不仁,吃人贪腐,却能安然无恙坐于堂中?而我爹为民乞活,却要被杀被斩?”
“石一安!”刘云低声厉呵,上前拉住石一安。
石一安甩开刘云,梗着脖子,握拳的手臂青筋暴起。
“你要干什么?”刘云挡在石一安和曲萧之间,轻轻按住石一安。
刘丽华此时已经抬手,站在石一安身后。
“看来是我小看你了。”曲萧拂袖坐下
“杀张改之非常容易,就是齐王明王,要想取他们首级,让他们公然伏法,也不是不可能。但这改变不了什么,他们不过是替人跑腿的喽啰,真正在他们背后,让他们这样肆无忌惮民口夺食的人,他依然可以逍遥法外。”
“他们背后的人是谁?”石一安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大人物。
“你说呢?”
曲萧定睛一问,石一安瞬间如闪电击中,眼睛一亮,突然害怕:“你们,要造反?”
石一安不觉后退几步,撞到刘丽华身上,慌忙转身,冲向门边。
“怎么?害怕了?不敢了?”曲萧轻蔑一笑,“就这点胆量,还谈什么伸冤雪耻,不如就此逃走,苟且偷生去吧。”
石一安抓住门栓,浑身发麻:“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刘云走进石一安,扶他再此坐于桌前。
“造反我们自然不敢,但改天换地,是我们期望的事情。”曲萧声音复又软下。
“我们没有什么特别,我们跟你一样,我们只是大治土地上的普通百姓。”
“那你们想如何换天?”石一安眉头紧锁,一扫屋内三人,一个小女子,两个妇人。
“就你们这样,要跟天斗?”石一安低头连声苦笑。
“什么是天?”曲萧一转声,复又厉色:““皇帝,他不是天。”
石一安抬头,脑袋又是“嗡”的一声。
“这个国家的法度,规矩才是这个国家的天。这个国家的天并不是掌握在皇帝或者贵族手里,而是掌握在那些,制造,并且维护这些法度规则的人手里。”
曲萧看了看大口呼吸,腹部不断起伏的石一安,继续说道:“是太极殿,是大治所有官员权贵,是较劲脑汁想要进入仕途的芸芸众生。”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石一安声音已经提到嗓子眼,近乎哀求。
“我们要改变这个国家的制度,我们要让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像石长庚一样冤死的亡魂。”
“你们要如何做到?”
曲萧转向石一安:“我本是王妃,丽华是我的侍女,十年前我们离开
王府上山,为的不是强身健体,而是原理纷争。”
石一安看着刘云,问曲萧:“那她呢?”
“刘云是太后派到姚伯阳府上的绣衣密使,监察姚伯阳的同时也是护他周全。”
“那为什么我家没有?没有人护我爹周全?你们为什么不派个密使也监察他?”
石一安说的激动,几乎要哭出来。
“对不起,这是我们疏忽了。姚伯阳手上握有重兵。”
“所以没有牵制朝廷力量的百姓,就只能自求多福?”
石一安钻进牛角,不能自拔。
“一安,你想想你的父亲是为什么死的?如果他活着他接下来会怎么做?你是要替他将未完的事做完,还是一意孤行做些蠢事,再将自己的性命赔上?”
“可是他已经死了,他要怎么做是他的事,我要怎么做是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