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云校区读书,于世和同学们都称自己是“山里人”,校区偏僻荒凉,除了在校园转悠,跨出校园,不是厂房就是农家,就连买点打折的衣服都要坐上公交车去市区。唯一值得记忆的是,在桃子成熟时相约到山上摘桃子,到水库钓鱼。
零六年,于世那一届学生都搬到了校本部宝山校区,算是从山里真正进城了。宝山校区周围是郁郁葱葱的香樟树。校门外边就是省会城市的中心,白天车如流水、行人匆匆,晚上灯火辉煌、小贩吆喝。于世的宿舍在山上,俗称贵州省高校中最破旧的“八宿”。八宿的对面是真正的宝山了,每天可见一对对老人晨练,傍晚和周末,经常有学生在树林里背单词。
八宿的宿管阿姨是个时髦的中年妇女,涂着红指甲,穿着裙子,经常叼着一根烟,不过对人挺和善。于世每次上楼前都会跟阿姨打招呼,也经常会看见地上一双拖鞋,阿姨靠着椅子半躺着看电视,两条白晃晃的大腿搭在床上,裙子垂在地上,大半个腿露出来。“也不怕走光,这个老女人!”于世每次都会嘀咕一声。
按照安排,于世和石头等十几人开启暑假下乡支教新模式。大家浩浩荡荡来到安平县的一所乡镇中学,住在教室里,初中一二年级的学生放暑假了。分组之后,在初三老师的安排下,大家当起了代课老师和班主任,像模像样的上起了课。学生们都缠着于世讲一些新鲜的东西,毕竟大家对课本的知识点已复习得有点枯燥,想换换口味。有一次上课,实在挨不住学生们的央求,于世就将《红楼梦》第二十七回中林黛玉所吟诵《葬花词》抄在了黑板上: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奴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奴(我)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于世平时喜欢看俞平伯、周汝昌、刘心武等红学专家的精彩评析,自己对《葬花词》也是十分喜欢,总认为这首古体诗的想象奇特、画面幽凄,情调哀怨,像极了林黛玉的气质禀赋和《红楼梦》传递出来的对生命本真的观察和人生节奏的思考。在跟学生讲解时,于世尝试着用浅显的语言,叙述出对历史、命运、未来等的同样浅显的思考,有意识鼓励学生认真学习,走出大山看看外边的世界。许多年过去了,于世还能清晰地记得曾经稍显稚嫩但真情投入的讲解场景。后来有学生坦言,许多年过去了,仍然记得满满一黑板的诗句和老师希望大家走出大山看看世界的鼓励。可能,这就是作为老师的一点荣光的地方。
闲暇之余,于世跟着初三的男生打打球。有一次,在初三几名男生邀请下,大家簇拥着去学校后面的小河游泳。其实于世害怕水,但又放心不下学生,就跟着去了。太阳热辣辣的,学生们在水里欢快的游着,大家吆喝于世也下水泡一泡。于世有苦难言,不愿暴露内心的怯弱,只是说不热,就想坐在水边泡泡脚。可能是大家玩得嗨了,一名学生偷偷来到于世后边,顺手使劲一推,于世就栽进水里边,同学们哈哈大笑。但于世不习水性,是纯粹的旱鸭子,水深虽不过两米,越挣扎,于世越是不停地喝水,身子一直往下沉。短短几秒钟,像经过了好长时间。同学们看于世腿脚乱蹬毫无章法,明显不会游泳,而且身子一直下沉,连忙围过来,托起于世放倒在岸边。于世和学生们都受到不小的惊吓,尤其推于世下水的男生,更是满脸歉意。“唉,你们太热情了,让我招架不住。”于世为了缓解气氛开玩笑道,“不过你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学生们看着于世缓过劲来,唧唧喳喳开始了讨论:“老师你真不会游泳啊?”“老师你怎么开始不说清楚呢?”“老师你要学会游泳啊,南方到处是水”……确实,在南方读书,不会游泳是个问题。但于世对水的恐惧似乎与生俱来,虽然想学游泳,但总是停留在嘴上,到现在,不要说水里救人,自救也仍然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