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黑血七渊的众多人马,在那通冥二圣的号召命令之下,便要再次与银甲长剑的盟主密使拼杀起来。
英无声感到奇怪,想到夜曦说过的,那盟主密使能打败通冥二圣及众人的话。但据他看来,那盟主密使以剑柄撑胸,刃尖拄地,很可能也是中了极重的暗伤了。从他甲胄上的破痕理解,他并不是可以完全的抵挡得住这黑血七渊众多部属的轮番袭击的。
英无声想,时到如今,也没看到通冥二圣再使出炼狱刀来,那炼狱刀法遮天蔽日,吞吐山川,如果通冥二圣使出来,盟主密使不知能不能应对的了。
英无声记起在无尘阁望海宫听到的言语,记得有人说左右二使在整个黑血七渊之内,功法也是算得上数的。眼下他们连手通冥二圣,对那盟主密使穷追不舍,恐是有必胜的把握的,不然何以敢舍生忘死的这等苦苦相逼呢。
也许是因为那盟主密也使着与叔父一般兵忍的缘故,英无声心中情绪忐忑,他有些替那个盟主暗使担心起来,虽然那么多人被盟主暗使杀死在风雪飘零里,手断未免过于残忍。但他到底还是忧虑,那盟主暗使被这么多人追截围堵,为什么他没有逃命而去。
英无声想,从那盟主暗使先前大战众人的情形来看,如果他想抽身离去,七渊的这干部众,未必有人能拦挡得住他,但是,他到底为什么又不远遁而走呢,反是要与他们大杀一场。
他能以一敌十的拒敌,岂没有保全性命的良法!
英无声心中风云流转,果然,他便看到,那通冥二圣都已经从腰际拔出了他们的黑铁宽大弯刀。他们早间隔而站,分开对立。
他们一个驻足在盟主暗使腰背之后的数丈之外,另一个却与盟主暗使正脸相迎着。而那北斗星南两人,亦是隔开距离,与盟主暗使的侧肩相望而站着。
其余的人,俱是纷纷移步,聚拢在二圣双使之后,他们已聚拢成了一个非常紧密的十字圆环阵,竟将那盟主暗使围得大有插翅难逃的形势。
英无声看清楚,那盟主暗使一样是动也不动的身子,他对周身的变换似未查觉般的,未作出一豪反应,他依旧是僵硬如柱,他甚至连剑也没再举起来。
大雪落于他的黑衣银甲之上,在这山巅野旷近挨天穹的地面,他临风而立,似乎是如死一般的沉寂。
夜曦说那盟主密使有打败黑血七渊一众人马的手断。英无声还在思索。
通冥二圣的刀上已发出长夜似的黑光了。黑光流散如水,在众人脚下漫成一片晦暗的河,河流无波,却涌出道道显眼的格网,网若围栏,除去头顶的天空,盟主暗使的去路,便已渐被通冥二圣的玄功阻断了。
英无声想,怕又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了。那盟主暗使既然不能逃离,只恐他会作殊死一搏,弄个鱼死网破的下场,以盟主暗使那样激烈的手断,叫他束手就擒,那应该也是万难的。
他会毒屠四方,杀得血流成河。
英无声突然有点担心起夜曦来,双方杀的地暗天昏之时,夜曦会不会被红了眼的人殃及到呢。
英无声再看去时,北斗星南左右二使,亦早亮出了兵忍。在他们手上,北斗持着一面能藏于衣底的金盾,那盾四下溢光,刃开三面,上有龙雀之形,飞雪落于其上,转眼便不见踪影,显然,它也是一个神兵利器,而右使星南,使的却是圆环如轮的一对鸳鸯双钩。
通冥二圣刀上的飞光已涌淹到众人腰间了,他们二人的黑铁宽刀还没有脱手蹿入高空上去。场中一时都静下来,所有未死的人,他们的长枪利剑早都握在手上。
大战有一触即发之势,但那盟主暗使仍然是没有丝毫动静。
英无声怀疑,那盟主暗使要么是作着石破天惊的暴起一击前的打算,要么是早已死去了呢。
他竟然连呼吸的痕迹都瞧不出来,英无声想起在望海深宫,那人也是眼前的这般样子。
英无声在人群里找夜曦时,却没有看见,不知她被遮挡到哪个角落里了。英无声想夜曦迟早要到这边的松树下来找自己,便也没有多疑。
大雪落得有些更急了,背风的石岩下面,积起的已渐能掩到人的小腿上。回头望去,天地在阴晦的光雾里,深深的遮罩着一片茫茫之白,云色渐晚,似乎初冬寒天的黄昏即将便要到来。
英无声正看着,忽觉腰间微动了起来,他暗吃一惊,查看时,原来是夜曦在路上给他捡的那把晁娘子的竟霜短剑,竟然无没来由的蠕动起来,似乎要挣扎着脱出腰带,也似乎是要出鞘而飞。英无声感到奇怪,一把抓住了,觉得还是有抖动的样子。
他正要抽出剑刃验看,忽然好一阵剑啸风声的龙吟般响动生起,眼里一片晶白的飞光缭乱如射。他急看去,见是在包围场上的那些人的兵刃,已都飞着倒悬在云端半空。如欲落来的急雨,早形成了一个天网似的圆幕。
看情形,这是要将那盟主密使的最后一条道路都封断。这些人众,必欲一举杀掉或是擒拿住那个银甲面罩人。
英无声隐隐觉得,自己藏身的地方,也不一定是安全的了,万一那半天里的兵刃向他的方向射下来,树端高危,他辗转不得,怕要吃亏。
英无声要溜下树去,又担心夜曦找不得他,又正在人群里望着夜曦,却看见那左使北斗抬了抬手,通冥二圣刀上的黑光就刹住了。
北斗说;“二圣,我还有话问他。”
北斗面向那密使,说;“阁下应该知道通冥五圣炼狱神刀的厉害,阁下虽然剑法精妙无伦,转幻之功也非等闲,但未必就能脱得了炼狱刀,还请阁下三思,不要枉负了这一身惊人的艺业,徒死无益,请阁下细加思量。”
英无声忘了才刚的担忧,也静静地看那盟主密使的动静,看他是死是活。
话音还是从那没有眼目鼻孔的银色面铠下传来,盟主密使说;“左使这么说,怕是已替我想好了回旋余地了,左使不妨说说看。”
北斗却说;“老祖圣体,还有火龙神塔,到底是不是让阁下毁去了,还是被阁下另藏了别处。”
英无声心中一惊,不敢半点分神的听去,围场中静悄悄的,似乎所有人都想听清楚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场中气息声都听不到,唯有的止是满天的风雪穿过森林一般寒冷的人群,远远的向高山之外飘去了。
他们果然没救出那黑血老祖!
就听得盟主密使说;“左使这话如何讲起,老祖圣体不见,盟中这么多兄弟都是不知,我怎么会独自知道,火龙神塔丢失,我又如何得知。”
左使说;“黄月山中内外隔绝,身份不明者唯有阁下一人,老祖圣体遗失,岂能与阁下脱得了干系。”
星南也说;“阁下如果说出老祖圣体的下落,今日之事,二圣与我们及在场的诸位兄弟,自会另当别论的。”
原来却是那黑血老祖的身体又找不到了,怪不得呢,那火龙神塔又是什么东西,会不会便是赵家云湖底下深殿阁中的那个黑石塔呢。那地方的入口不算隐密,出口距此不远,黑血七渊的这么多部属俱在,怎么会找不到那里去呢。且诸葛四兄弟曾在那云湖进退出入。
英无声这般想着,听得盟主密使又说;“看守老祖圣体的人那么多,如今老祖圣体遗失,二使不去追责守山之人,不去询问护河之人,也不去问此间联络铺陈的赵家,却来盘问盟主的人,二使,你们这怕是别有意图吧。”
星南说;“便是盟主,出了这等大事,也得容人查问。”
北斗说;“既然如此,阁下是执意要与我等为敌了。”
盟主密使说;“是二使要与我为敌,二使目空一切,更没将我这个盟主暗使放在眼里。非但没放,还欲杀之而后快呢!”
话音才落,通冥二圣中一个说;“别跟他聒噪,拿了他,细细的拷问,还怕他不说!”
北斗说;“阁下人才难得,还是不要自误的好,请阁下三思而行。”
也未等那盟主密使答话,就忽然看见那通冥二圣几乎在同一时刻里,二人皆将自己的黑铁之刀抛于头顶空里。刹那之间,那刀乌光四射,压在刀枪剑网之上,将那已近成圆的大阵罩得密不透风,连那激扬的大雪也落不下来了。
黑阵如帐,幕似穹庐。刻时罩于山川峰岳之上。飞雪乱絮,降之若夜。
但那盟主密使还是没有大动,他只是立定了身,将手中长剑提了起来,他抬着无目的面罩,转脸之际,也仅仅是巡看了众人一回。
人群中除了二使双圣及几个不认得的,几乎所有人都在那盟主密使转身望向着他们的时候,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身子。
他们害怕,积惧之下,一致于斯。
但英无声还是有些担心,他再次去寻夜曦时,仍是没有看到。
疑惑间,忽听得谁高声说了一句‘动手吧’。便见众人都即要冲杀上去。将动未动之时,大概从小镇郊外的某个方向,骤然传来了一声撼城倒海般的彻天大响。似乎是北天之柱被雷劈断了。
众人俱皆大惊,都回头看去,只见在乱雪风声之中,一股极快的风影已掠上山来,那风影身还未到,众人还没瞧得清楚,却都早听见了风影中传出的急切的喊话音。
“六界中高手已攻破大阵,即将杀上山来,请二使速做定夺。”
听得有人说;“是风何,他不是帮通冥五圣在隐暗处协防小镇么,他怎么也会上山来了,他说的什么是?”
风影近前,却不见形,英无声诧异的细看时,见到了是一个薄薄淡淡的透明人影。那人行走如常,已拔开人群奔过去,跪在那左使二北斗的身前了。
英无声想起在林白家中差点掐死自己的那个透明人影来,会不会就是他。
英无声没来得多加思虑,听得透明人气喘吁吁的又说了一遍,他说;“卑职风何奉通冥三圣之命特来禀告,六界人马已攻破了布在镇郊的大阵,他们已率人杀上山来。通冥三圣及四位鲵尊,皆已战死,卑职逃得性命,特来禀告,还请二使早定大事。”
人群里一下炸开锅,那左右二使尚没说话,通冥二圣身子未动,齐声说;“我那三个兄弟都死了?”
透明人风何低沉着话说;“三圣与鲵尊,皆是力战身死。”
英无声就看见那通冥二圣的身子似站立不稳,都在恍惚间摇动了一下。而左右二使北斗星南,他们俱都向那盟主密使去看了。
盟主密使没有动,也没有逃遁或出手的迹象。众人都齐刷刷的看向了左右使二人去,似都在等他们拿主意。
就听通冥二圣说;“使者可带领各方人马即刻先行撤退,此间之事,交于我们兄弟罢了。”
通冥二圣说的未了之事,自然是与那盟主密使间的事。
英无声深感奇怪,那盟主密使与七渊众属同出一脉,虽有嫌隙,到底有袍袍泽之谊,那人听到此等凶信,怎么还能如此泰然。不动神色呢!
北斗决断极快,又向盟主密使看了一眼,也不回避,说;“如此甚好,二圣须当小心,事了之后可往西方万香国陀螺州的墨池峰聚齐,我会派人联络盟中诸人,再做计议。”
通冥二圣也不多话,只应了一声,话音里也听不出情感波动,他二人仿佛是怕那盟主密使突施袭击,只紧紧的面对着还是不见半点动静的盟主密使。
北斗向那透明人风何说;“六界中来了多少人马,是谁为首。”
风何说;“他们猝然杀致,卑职并不知来了多少人马,在西郊的河岸上,扬着的是尚神殿的万里青烟旗,卑职看得真切,遇到了他们的明姬和花帝两位少主,只怕会是绝仙,封域,须弥洞那些大宗门的人都到了。”
星南说;“他们这是要一举围歼我等,不可等闲大意。”
北斗向人群里望了一眼,他处置决绝,当即高声说道;“银坑十兄弟,义庄十三刀,王河山七毒,碧落洞金光夫人,你等留下阻敌断后,多用毒气迷烟陷阵,前头阻碍,后边托拿,多困他们一时便有一时的好处。”
不等众人回应,北斗又说;“雪上霜,照夜白,黑风黑火兄弟,还有紫电你们五人来回传报信息。子福,孙如虎,龙潜,你们潜伏下来,继续打探老祖圣体并火龙神塔的下落,莫怀柔,李策,由你等将此间之事归禀盟主。”
北斗说;“还有桑辛,丘牧,你两留在此间,联络失散不知信息的那些兄弟,你等且要小心,不管诸事如何,众位务必于下月初旬赶回西方万香国陀螺州的墨池峰。”
北斗话音才落,人群中即已分立出一拨人马来,他们恭声应着北斗的话。也不从悬于天空的黑气之阵里取回各自刀剑,却看见,也不知怎么的,他们手中都又执着别的器仗了。
北斗命令毕了,那些人一齐回身,驾起云雪风雾,即向山下飞掠而去。
见众人去远,北斗复向向那如烟如雾的透明人说;“风何,你留下来,这里诸事你多有了解,你留下来替二圣巡护卫,以应不防出现的变故。”
风何也应了,北斗朝盟王密使又扫了一眼,再不多话,且向那通冥二圣拱了拱手,说了保重,就率领留下的其余人马,乌压压的一片,一齐腾空而动,顷刻之间都向长空里飞驰而去。
他们的身影像过夏末的蝗虫,一瞬际,即已没的无声无息。
英无声心生感叹,他没想到,那北斗星南虽年岁轻轻,比自己也长不得几岁,乍逢变故,却能在举手之间识断大体,极有章法,怪不得他们能做到的黑血七渊的左右使的高位。
英无声正私自嗟叹,猛然想起一事,他急抬头看去,发现风雪地里,剑阵之下,在那重重穹庐似的黑气底里,所有立着的人,除了通冥二圣和那已持剑在手的透明人风何,及静立着的盟王密使外,再无多余的一个人。
夜曦没有来,夜曦也随众人离去了。英无声想,可能夜曦的那些话也就是说说而已的,也不知自己的毒再能不能找到别的解药救治。
英无声有些怅然,他正欲要从那株松树上溜下来时,突然听得那风何向通冥二圣说;“二圣,只怕不对。”
就见通冥二圣一齐转头看向了风何,疑惑的说;“风兄弟,你可是发现什么了?”
风何看着那盟主密使说;“这人自我上山以来,直到此刻,他连一动都不动,直如僵死一般,二圣这炼狱神刀何等厉害,这人却全无星点防备,怕不会简单,此中必有蹊跷。”
英无声也觉那风何说的有理,眼见通冥二圣的炼狱刀阵即要合成大势,落在他盟主密使的头上脚下,怎么他会是全无丝毫的反应呢,难道他真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么!
或者是风何的话引起了通冥二圣的疑心,一个说;“风兄弟,此间事了,还请你说说我们那几位兄弟亡故的事,我们要对付这人了,这人极其凶悍,还请风兄弟多所留意,别让他溜了。”
风何答了是,提剑掠在一旁,紧紧看着那盟主密使的动静。
其时几人谈话声渣渣切切,山巅野旷无碍,话音落荡,英无声想,那通冥二圣与风何说的,盟王密使自然也必是听到的了,但奇怪可疑之处是,听到人家要对付自己了,那盟主密使,怎么还是连一点戒备的样子也没做。
英无声又想,那人是完全不将通冥二圣放在眼里么,还是他正做着什么计谋,或者,他当前正是已然受了暗伤,这会伤重,他已悄然死亡了呢?
英无声不得而知其中关窍,那通冥二圣已然起手亮掌,引起一道天地之气,往那空里黑光弥漫的铁刀上激去。
刹那之间,那天地风雪之气着在铁刀刃上,就见那铁刀上的黑光洒如暗夜之临,一下就压下来,几乎要将盟主密使吞没掉。
英无声替那人担心,看时,那人更是老样子,身上银甲上的被风吹来的落雪,已渐厚厚的积了一层。
难道那人真的已死,英无声先前看清楚,落在那人身上的大雪是停不得多久的,入身即化,怎么现在却落了这么多。
通冥二圣似乎也有查觉,就见他二人中的一个,突然猛得就暴喝一声,手臂起处,一掌翻扣而去,已从头顶的空里激下一支长剑来,那长剑不偏不倚,流星夜坠般的,直往盟主密使的背上扎去。
这一剑虽是通冥二圣投石问路的招数,但也有万钧之力的厉害,如果着上,便有被扎得钉入地下去。
但盟王密使还是没有动。
英无声还没来的急再想,那一剑已当头降下,英无声没眨眼,觉得恍然不实,只听得叮得一声,他一下看到,那一剑,已穿透盟主密使的银甲,剑从肩胛上透入,一下将那盟主密使扎得爬在了雪地上,钉入土里了。
伤口不见溢血,身体如已久死般的不动,英无声一个念头跳出来,当即想到,那盟主密使真的可能已经亡故了。
英无声心中留有多许遗憾,他还有所期待的看着,通冥二圣已双双跃了过去,他们二人各个聚气起掌护住胸前要害,就小心的靠近,猛得拔了那剑,没想到一下却将剑上扎着的衣甲也勾挑起来了,入手轻浮,全无皮肉厚重之感,都急看时,英无声也看到了,原来那衣甲之下,竟是空空,那银套着的,竟然是个虚无缥缈的空壳。
各人便都吃了一惊,听得那风何说;“不好,只怕他是地遁而逃了。”
他竟有地行之术!
英无声正待爬下树来近前去看,全没料到,在他完全不经意间,他身上的酷毒又猛然发作,他疼得都来不及拿药,一个没抓紧,已从树上掉了下来,没呻吟得半声,又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