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颇觉那黑衣人确实是阴阳怪气的,话里有话。便在一霎里,他们心中的疑云比之前都更重了。亦有甚者,因本与四宫尊交情亲好,时下徒见朱堂霜的死讯,便悲愤难抑,一时都期待那黑衣人将真相说出来。
就见聂三娘移身半步,说;“大伙受邀来此,俱各不是外人,先生既然是有话要讲,何不开宗明义的点说清楚。此间虽派系多杂,但讲到底也是同出一脉,纵有些口舌之争,也属同盟琐事。先生这般藏掖,难道是信不过我等么,还是我等入不得先生的青眼。”
孙仲年眼中的火气如欲喷射而出,但被他生生的强压着,孙仲年说;“朱宫尊如何而殁,还请先生示下。”
那魔灵山魔灵五老中的老二莫谷山更是说;“你这般装神弄鬼,是何意思,你到底是谁,在此胡言乱语,有何目的,现在朱宫尊遗体在你手上,怎得知朱宫尊是不是被你所害,焉知你这恶客不是贼喊捉贼呢!”
众人听得这般言语,一时也都腹中猜想,此间突生的变乱之事,虽有盟中久已存在的权势争执的根源,但从表象看来,纷扰闹动也确是因为被那黑衣人的一言挑起。
当下众人俱想,朱宫尊身死之事的真相,人皆未见,正如这魔灵山五老所说,黑衣人身份不明,是不是他恶人先告状,另有所谋呢!或是便如明瑶所讲的,此人即是混入六界高手。
众人这般思虑着,便见即在魔灵山五老的身后,群情汹汹大起,一时附和之音此起彼伏不绝,尽多是为魔灵五老声援的呼喝言语。
众人越逼合围拢的紧,皆是如临大敌的样子,魔灵五老更是抢身在前,似乎作着一言不和便即动手的准备。
但奇怪的是,众人虽被魔灵五老说动心思,敌意已现了出来,可那黑衣人却是置若罔闻般的,他仍然是不动声色的背向着人,全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戒惧和惊乱的意思来。
明瑶夜曦和赵宗之既见事体紧重,是将有杀斗一触及发的形势。他们虽然也想了解真相如何,但到底担心此间战端一旦暴起,眼下怕就无人能禁,届时伤杀更多,黄月山中的救困之事,恐会无力再继,怕就要耽误了。
明瑶便悄声让赵赫和夜曦去见赵宗之,去探看那边情势,向赵宗之求教些安定人心之计,如果可以,便请赵宗之来此应急援手。
夜曦和赵赫听了,溜出人群极快的去了。却见孙仲年大步越出众人,就挡在了魔灵五老和黑衣人之间。
孙仲年说;“朱宫尊为我七渊盟中辈份崇高的人,他的暴死,不能不明不白,兹事体大,在座的都是证见,还请这位先生能赐告一二。”
孙仲年横身在众人之间,环视一周,他目中神光凛冽,虎躯生威,有些人便不敢与他对视,只就将头低下了。
魔灵五老相互看了看,也似乎有些忌惮,终于没再逼迫过来。
明瑶当即说;“都是鄙派照应不周,实在是死罪。朱宫尊既已仙逝,小女子何敢妄言,但此中真相,怕也是一两句话难以说明的,小女子垦请,各位前辈英雄,是否等左右使和焦三太祖到了,再做议处呢。”
魔灵五老便说;“这位姑娘说的也是,一切等左右使与焦三太祖来到再做定夺处置。”
一咎先生也说;“有焦三太祖他老人家坐震此间,如今出了这等大事,自是应该禀他老人家决断的。”
聂三娘说;“不然,你们没听到人家这位先生话里的意思是指着谁么。人家要是想等焦三太祖他老人家来了再做议处,那何必现在提及,何必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道破。”
骑鹿双客中的宋献城也说;“瞧这先生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好像对左右使颇有微词。这位先生既然不愿以真面见人,在左右使者外出不在的档口来说这事,只怕有别的意思呢。”
英无声立在一处桌面上,将他们所说所做的话听看得真真切切的。就见孙仲年抱了拳,向那黑衣人行了一礼,复说;“朱宫尊身死之事,还请先生实告,以解众惑。”
那黑衣人未回身,听得众人言语后,只是慢慢的站起,他手足未露,却从怀里缓缓的摸出了一块泛着微黄之光的玉碑。英无声也看得清楚,那黑衣人举着玉碑,向人群里扫过,那玉碑上有一字闪烁黑光,依稀是个令字。
‘黑血盟王令’。人群中便有人呼喝了出来。就见刹那间,大厅中的人除了魔灵五老和孙仲年,其余人都跪了下去,人影在火束光色下的叠成了黑压压一大片。
魔灵五老说;“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有盟主的黑血盟王令。”
黑衣人未接话茬,却说;“见盟王令如盟主亲致,五老,我有盟王令在手,还用不用向左右使交代。”
魔灵五老踌躇了一下,又互看了一眼后,也便跪倒下去了。
黑衣人不理会尚站着的孙仲年说;“通冥五圣何在?”
话音落,从远远的人影丛中,一起一伏的相继走出五个人来。
英无声正聚精会神的瞧着,见这五人站出人群,便一下被惊得愕然了。
他看得清楚,那五人竟然也是黑衣黑巾,但与持着黄玉令碑的人相比,他们面巾上留出了眼窝,他们都是一身沉郁的久死之气,双眼尽白,动如僵尸,他们并没有在脸上戴着面铠,他们腰里挂着阔鞘的弯刀,看样子,才像在小镇里出没的那几个。
英无声心中嘀咕,怎么这干人都是一样的装束,原来他们有五个之多,先前以为是一人,倒是猜错了。
就见五人齐到黑衣玉牌人身后,都跪下了,说;“通冥五圣座下弟子古凤城,姬飞沙,楚言良,丘河,余我拜见盟王神令。”
玉牌人说;“你们拜令不拜人,你们也是有所不信是吧,你们五位师尊何在?”
一个声音沙哑沉闷的蒙面人说;在下古凤城,奉师尊江上波之命,率师弟四人来此赴会,几位师伯叔因重任在身,不敢稍怠,以故未能来到会。”
玉牌人说;“通冥五圣,你们果真是不敢稍怠的么!那几位对刚才这个明姑娘所说的,作何见解呢。”
未见古凤城五人说话,明瑶心中已感不妙,才刚在玉牌客喊出通冥五圣的称谓时,她已隐隐的感觉到似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但她没来得及细思,她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判定和应付的手段,觉自己她已无力掌控形势,她只能焦急的盼望左右使的伤情能尽快平稳,师尊和焦三太祖能赶来持掌大局。
明瑶便被急得连几位师姐妹尚未归来,还有被骷颅人暗杀那样危险的事都忘到脑后去了。
众人想到,那通冥五圣在此次解救老祖的谋划中,承当着阻断小镇内外上下通道的重任,那小镇外郊几条悬垂着的茫茫大河,及伏在河底的鲵蛟与一切禁制陷阱,都是出自通冥五圣及座下弟子的手笔。那玉牌人这般发问,是据着明瑶说的,小镇既然被六界中的高手袭击,那自然是通冥五圣护持不力,让非是黑血七渊的人闯入的缘故了。
就听古凤城说;“上差明鉴,几位师叔伯自受命以来,从不敢有半分大意疏漏,即便是我等门下弟子,力微功浅,不足托以大事。但七渊之下,圣盟内外,谁不知鲵蛟是先天神兽,法力无边,它们只听从于几位师尊,现今守在镇外,护着络仙网,谁能破它通天之功,强闯进来。”
玉牌人说;“若是以常理揣测,你说的也无不对,但是明姑娘言辞凿凿,想来自然也不会是妄语,且明姑娘说的是传自赵老太爷的话,难不成赵老太爷的话也能有假。”
玉牌人此话甫出,就见五个蒙面人磕头如捣蒜,一时额上破出血来,兀自不已。
古凤城说;“卑下绝不敢有半句虚言,卑下如有半句诳话,定角死于幽冥神的法眼圣光之下。”
众人听古凤城这般说,都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了。英无声不明所以,不知众人是想,那幽冥神双眼中的圣光如暗狱无边,其间风阴雷电,鬼火魍魉,重重荼毒,应有尽有。人一旦被其扫见,必是受尽万千残酷。今古凤城以此设誓,怕真相未必便如明瑶所说的一般。
玉牌人便看向明瑶,说;“明姑娘,既然五圣的弟子这般说了,你且怎么看。”
明瑶便欲说话,却猛被身旁的一人拽住了。看时,正是赶来的夜曦,旁边却不见赵赫。不待夜曦说话,明瑶便已猜测那密阁中的事怕是又有反复了。
就见夜曦上前,给玉牌人说;“敝派久托圣盟之下,多承圣盟中各位前辈抬爱护佑,当此紧要关口,我等何敢大言相欺,今日此间一切之事,全凭先生作主了。”
明瑶目瞪口呆,再欲说话时,已被夜曦拉着退开。
魔灵五老老大莫遥山忽然站起来,说;“他虽有神牌令在手,但身份不明,我等凭什么听他做主。”
魔灵五老说话间俱各聚功在身,都虎视狼顾的看着玉牌客。
玉牌客亦不在意,说;“五老你是在怀疑我,还是怀疑盟主呢,你怀疑我倒无所谓,但你怀疑盟主用人有差,是谁给你的胆子,神牌在此,五老尚且如此不知自重,难道五老是借着谁的势要,没将盟主往眼里放么。”
魔灵五老一时都默不作声了。玉牌客向古凤城几个说;“既然赵老太爷的话也不为假,你们亦是没有疏忽,那潜入小镇的敌人却是如何得来的。”
古凤城向众人看了一回,又向明瑶夜曦看了一回,咽了口唾沫,终于像下定决心似的说;“那么还有一个可能,便是敌家是在小镇未封之前,已经潜伏了下来的。”
玉牌人说;“或者也是。”
玉牌客及所有人众都看向了明瑶姐妹,夜曦一急,便说;“他胡说。”
明瑶急将夜曦拉住了不让再出口,说;“小镇发生的一切事体,都是在近来的七八天内,如果有暗敌早就潜伏下来了,那镇着老祖的那些禁制,怎么会轻易的被启开破坏掉呢呢。”
明瑶说;“如果有六界中的高手藏匿在小镇,那伏魔神印便不会被焚,黄月山也不会轻易空陷。”
众人都陷入沉思,都思量这其间的诸种可能的关连,一时倒把讨论朱堂霜身死真相的事忘了。
玉牌人又看向古凤城几人,说;“大伙都知道,欺骗幽冥神会有怎样的下场。”话音才落,只见一个蒙面人声音清亮,说;“下门绝不敢诳语乱话,既然圣牌见疑,卑下无以自白,唯有一死,替师门明志。”
说话间,众人解救不及,那蒙面汉子已抽出腰间宽大弯刀,只往颈中一割,已自戕而死了。
其余四个蒙面人齐声呼叫,原来这自刎的汉子名叫余我。就见古凤城对另一个蒙面汉子说;“言良师弟,此间之事,请你善言禀告几位师伯叔,师兄我不能让余我师弟独自受难。”
就见那楚言良并另外的两人姬飞沙与莫河才要解劝,古凤城已一掌拍在楚言良肩头,楚言良未及防备,便被击得直跌出去,楚言良大叫一声,姬飞沙与莫河同时纵起,去抚楚言良时,古凤城一掌拍下,已击碎了自己天灵盖,人已萎顿在地,失了声息。
这下兔起鹊落变生不测,众人不免替古凤城和余我扼腕,有些人激于义愤,便恨恨的瞧着任不动身色静如铁石的玉牌客。
就听玉牌客说;“真相未明,你们这又是何苦。”
那魔灵五老见机,便立即说;“先生好手断,诚然真相未明,但先生已逼死我盟内两位热血好汉。”
魔灵五老中一人说;“在座这么多人,都是为报老祖大恩而来,不管先生是何处神圣,将我等这般轻贱,却也叫人难堪,先生纵不看赵老太爷焦三太祖的脸面,也多少顾及些老祖的声名吧,先生要同室操戈,也未免太急了些。”
孙仲年却说;“五老,按你的意思,难道便让这事揭过不提,让逝者白死么?”
孙仲年不待魔灵五老开口,说;“眼下这等要紧关头,真相不明,敌情不辨的话,我等稀里糊涂,是不是也要成什么人的刀下鬼呢。”
众人低声私语间,明瑶问夜曦为何才刚那般说,怎么赵赫并没有一同前来,夜曦便转的脸色沉重了,悄悄的说;“左右使伤势沉重,一时平复不了,师尊和焦三太祖正在给他们疗伤的关键时刻,无暇顾及这边,师尊将他留下护功了,说这边之事先不要多加掺和,免得让人瞧出端倪。”
明瑶和夜曦正说着,那姬飞沙猛得站起来,对莫河与楚言良说;“兄弟不能相容,你我待着有何意义,徒有自取其辱罢了。”姬飞沙向楚言良莫河说;“师兄师弟,我们走吧,何必做别人砧上鱼肉。”
楚言良和莫河大惊,急要拉姬飞沙重新跪下,姬飞沙挣脱了,狠狠的瞧着玉牌人,说;“卑下不敢背盟叛师,但枉做牺牲,任人宰割,却也不甘,先生如要动手,便即动手,若不然,恕卑下不能奉陪了。”
姬飞沙冷眼打量玉牌人,玉牌人说;“很好,果然是通冥五圣的弟子,你便去吧,这蔑视圣牌之事,我日后只得找你们师尊了。”
姬飞沙冷哼一声,向两师兄弟看了一眼,拨开人群,自去了。
莫河与楚良言当即向玉牌客赔罪,玉牌客转了话题,冷冷的说;“既然赵老太爷没有防守上的疏忽,通冥五圣也说自己没有戒备上的遗漏,那么这朱宫尊等几位前辈,会是谁害的来,难道他们是活得无聊之极,自杀郧命不成?”
玉碑人转了身,黑巾遮着的面看向众人,说;“魔灵山五老,一咎先生,聂三娘,骑鹿两位先生,还有这位孙先生,并明姑娘,大伙都说说,这其中到底有何原因呢。”
众人皆未答话,魔灵山五老五莫溪山说;“凭着你手中的圣牌,你自然可以指鹿为马颐指气使,你既然已有成算,早说出来吧,有圣牌在手,谅来也没谁敢如何不长眼,对阁下的定论有什么疑义,阁下何必惺惺作态呢。”
玉牌客说;“五老这是说我挟势自专,滥用权柄而草菅性命么。”
玉牌客说;“你们几位如何看。”
众人唯唯诺诺,一咎先生说;“还请阁下明示。”
明瑶便欲辨说两句,夜曦抢先说;“家师不在,我们姐妹位卑职浅,在众前辈面前,哪敢妄自菲薄呢,一切听凭吩咐。”
玉牌人看向所孙仲年,孙仲年说;“左右使借明姑娘之口说小镇有暗敌潜入,但据通冥五圣门人与明姑娘的论说,小镇绝无六界高手的存在的可能,但事实俱在,朱宫尊几位已然身死,如此判断,他们中必是有人说谎了。”
明瑶听此,不觉脸上沁出细细的冷汗来,她深深知晓,在黑血神牌面前说谎的下场,是何其残酷。
玉牌人说;“依孙先生所见,却会是何人说谎了。”
孙仲年冷哼一声说;“杀了朱宫尊几位对谁有利,谁便有可能说谎。”
魔灵上五老跳着说;“姓孙的,你不要胡说八道。”
魔灵五老中一个说;“七渊盟内,谁都知道左右使与盟主微有嫌隙,双孟朱吴四宫尊平素与盟主更为亲近,姓孙的这么说,摆明了是要把这脏水往左右使头上泼,姓孙的,你可要想好,这可是什么时候,你这是挑拨,是要挑起盟内大乱的。”
孙仲年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五老,莫要给我扣这样一顶大帽,但如果你实在要扣,我也不惧。”
众人渐听得话涉盟中隐秘,一时便谁也不敢多嘴。
玉牌客说;“大伙都知道盟主与左右使之间的误会,大伙都知道,左右使为老祖所立,而盟主为七渊共选,左右使自上任以来,颇见雷霆手断,因为年轻,做事便有时难免独专,盟主几次便想提醒两位使者,又怕两位误会,更让盟内兄弟说他容不得人,是嫉材妒能,盟主想,如果这次解救老祖脱困之事让两位使者得了全功,只怕盟主二使,便不能共存下去,于是盟主暗里派了四位宫尊,一来是防备万一阻挡六界高手,二来也分二使之功,免得后有功高震主两相猜疑的下场。”
众人听玉牌客说下去,玉牌客说;“谁料左右使竟然会错了意,发现了四宫尊后,竟全不顾袍泽之谊,竟残忍的将他们杀害了。”
众人看不见玉牌客的面容,却听得魔灵五老说;“全是放屁,含血喷人。”
就见魔灵五老并肩而立,其下弟子在他们身后压肩叠背的拢在一起,都手按上刀柄了。
玉牌人并没动怒,却将朱堂霜的那颗首级捧了出来传着让大家看,一时大伙见了,都面上现出愤怒的神情来。
原来那断口上的流血处,竟蠕动着一条蚕似的软骨白虫,它正在那吸食皮肉,众人认得,那正是魔灵五老的灵机蝶虫,善能变化,能喷毒气,可噬人心,如被其钻入体中,便是神仙天人,也会散功无救。
众人竟皆惊疑不解,却听得孙仲年向魔灵五老说;“老贼,你等沆瀣一气,里外勾结,谋杀功勋,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纳命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