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足齐云寺外时,入目满园春色,林中小鸟清唱,游离于红尘喧嚣之外的美景,让张顺郁闷的心情也开朗了不少。
也许只有在这一刻,才能抛却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安安静静的享受一番作为凡人所该有的宁静生活。
张顺坐在一块青石上,默默的看着四周景致。
数片落叶被微风吹拂,从头顶缓缓飘落。一阵悠扬的琴声从远处悠悠传来。
张顺闻声一怔:附近有人弹琴?
他顺着琴声寻觅,竟又到了那座草庐外。院中的大梨树下,一人盘膝而坐,身前放着一具古琴,正挑拨琴弦,忘我弹奏。
那人一身青衣,长发及腰,只观婀娜背影时让人遐想万千。
但张顺却知她的长相极是普通。以前以为她只是一个隐居于此的农家女,谁知竟会弹奏如此美妙的乐曲,张顺对她的感觉立刻便不同起来。
他站在篱笆外,一直等到她把一曲琴音弹奏完毕,这才轻轻咳嗽了一声。
那女子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了一眼,随即收起古琴,走到篱笆外,微笑道:“张公子。”
张顺每次看她笑时,便觉得眼前一阵恍惚,似乎原本平平无奇的相貌就会变得明艳动人起来。张顺忙道:“偶经此地,打扰了姑娘弹琴。”
她已记得自己姓张,自己却连她叫什么也不知。似乎有些吃亏。
张顺道:“在下张顺,冒昧请问姑娘芳名?”
说完之后,张顺心中一阵患得患失。主动打听女子闺名是很失礼的事,若是她一生气,掉头离开,自己只怕以后都不能来这里了。
那女子犹豫了一会,竟未拒绝,说道:“我姓陌,小字青樱。”
陌青樱。
“原来是陌姑娘。”张顺心中默念了一遍,至于这个名字是真是假不重要,能够有一个称呼对方的名姓,就容易说话。
陌青樱把篱笆门拉开,说道:“张公子请进。”
张顺随着她来到梨树下,头顶的梨花已凋落了大半,地面尽都是白色花瓣。张顺道:“想不到姑娘也会弹琴。”
“闲暇之余解闷罢了,公子莫要见笑。小女子观张公子面色郁郁,可是白虎观举贤之事输了?”陌青樱挥袖拂去落花,让张顺安坐。
张顺告了声谢,随后苦笑着道:“只是此时觉得出仕为官这条路,不大适合自己。”
“哦,封侯拜相,造福万民,这该是一件大善事,张公子为何会觉得不适合自己。”
张顺叹了口气,便把白虎观举贤的事说了一遍,连同自己在比试时受伤都没有隐瞒,如实倾吐了出来。
陌青樱默默听完,说道:“公子曾说书读得多,劝不了利欲熏心之辈,但剑却可以,如今公子还未亮剑,便先退缩了。”
张顺面色一窘,惭愧摇头道:“初时我以为只要能胜过郭笃之辈,就可以扬眉吐气,然而现在我却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我这一点本领自保尚且不足,岂能去规劝旁人。再者朝堂昏暗,要想激浊扬清,靠一柄剑是远远不够的。”
陌青樱道:“所以公子便心中郁郁,到齐云寺外徘徊来去。”
张顺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好一会儿后才道:“既然无法改变什么,不如抽身事外,便如姑娘避居于山林之间,不被凡尘世俗打扰,清闲时自弹一曲,逍遥自在,令人称羡。”
陌青樱听了后浅浅一笑,但笑容又随即隐去,正色道:“公子大好年华,正是一展心中抱负之时,竟生了逃避之心。小女子深为公子不值。若人人如公子这般所为,民间疾苦永无出头之日。”
张顺愕然道:“陌姑娘以为我该当如何?”
陌青樱道:“尽人事,听天命,不负己心,不负过往。至于结果如何,又何必去计较呢。”
尽自己的能力去做,不违背自己的良心,不管结果什么样,至少自己不会对曾经的所作所为感到遗憾,这便是陌青樱认为的生活态度。
张顺那被压抑住的内心如同被一缕冰凉的清泉浇灌而过,瞬间就变得安宁怡然,一扫阴郁。
“多谢陌姑娘指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张顺向着陌青樱拱了拱手。
陌青樱道:“女儿家没什么见识,让张公子见笑。”
张顺道:“听姑娘一席话,让张某豁然开朗。其实我之所以犹豫不决,便是不知如何取舍,今日姑娘用‘不负己心,不负过往’来开解,我便知道怎么做了。”
眼看陌青樱不过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有这等见识,又会弹琴,这样的女子岂会是没见过世面的粗鄙村姑。
张顺心中疑惑,却不好套根问底,见地面杂乱,说道:“在下听了姑娘一首琴音,又得姑娘指点,不好意思就去。我为姑娘打扫一下庭院吧。”
梨树下靠着大竹笤帚,张顺拿在手中打扫起来,地面扫干净之后,想起草庐后还有一只水缸,过去一看,已即将见底,便又提了水桶,到不远处的小河中打水。
陌青樱也不阻止,任由他把这些事情做完。
张顺出了一身热汗,重又坐到梨树下小憩一会。
陌青樱把古琴摆好,指尖轻点,弹奏了起来,那琴音抑扬顿挫、缥缈无踪,沉醉于琴音之中,就如身在高山之巅,看四周日生月落,云起云消,人世浮尘,沧海桑田,一场宿醉而已。
张顺都不知琴音是何时结束的,等再睁开眼时,陌青樱已抱琴回屋,只剩他一人坐在梨树之下。
其后数日,张顺一边在太学读书,一边到魏道人处炼制丹药。虽然从梁怀远那里得知魏道人可能是昆仑高人,张顺并没有当面询问,只是尊奉着他的吩咐仔细炼丹。他对炼制丹药所应该注意的火候和配比药材的药性也越来越得心应手。但他所炼的都是极普通的一日丹,再精品的丹药却未涉及。
按魏道人的说法,自身修为不够,这种丹是不能炼的。
梁怀远又来过一次,说要去司徒府再商量一下对策,张顺直接便给拒绝了。
一得空闲,张顺便又去齐云寺外小院,帮着陌青樱打扫一下院中落叶,提满水缸中的清水,然后坐在梨树下听陌青樱弹奏一曲。二人话并不多,平淡相处,无欲无求。如果一定要找一个让张顺来这里的理由,那便是难得的心安,似乎只有在这里,看着陌青樱那份恬淡,他才会让自己祛除浮躁之心,更加淡泊名利。